遇到了喜事兒就得請客吃飯，這是規(guī)矩，李勤也想趁機得瑟一下。

可是請客卻不是件簡單的事兒，該請哪些人，座次怎么安排，以及請客的時間都得好好地推敲才能定，要不然一個不小時哪里弄得不好別說是得瑟了，恐怕還得惹上麻煩。

所以，李勤也沒有那個精力去跟那兩姐妹計較。

請示了父母，又與夫人商量了一晚上，這才將一切敲定下來。

貼子發(fā)出去了，李勤都還有些緊張。——他這輩子就沒有這么有底氣地請過一回客。

轉眼便要到請客的日子，李海棠和李若蘭早就放出來了，李海棠還跟往常一樣，安靜得不注意都不覺得家里有她這號人。而李若蘭就不同了，整日里往李海棠院里躥，末了還來跟李夫人說：“娘，我想跟三妹住一塊兒！”

“不行！”正巧李海棠來給李夫人請安，聽到李若蘭這話立即就拒絕了。開什么玩笑，她要住在這里了，她進出多不方便。想到“進出”二字，李海棠不由得望了望屋頂，聽說那木頭下江南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李海棠神游天外，李若蘭卻跳了腳，生氣地說道：“不行拉倒，誰稀罕！”

“你這是惱羞成怒了嗎？”見著李若蘭一陣風地跑了出去，李海棠拿眼神追著她問。

“誰惱羞？誰惱羞？誰惱羞了！”李若蘭一聽就炸毛了，蹬蹬地跑了回來，點著指地問李海棠。

女人無理起來最是麻煩，李海棠決定不跟她計較。摸了摸鼻子，李海棠憑幾坐在李夫人的身側，略微靠后，很認真地說道：“是我惱羞了。”

倒是堵住了李若蘭的嘴，卻是氣得她眼淚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轉，她沖李夫人哭喊著：“娘，你看三妹。”

“好了，好了，姊妹家的斗斗嘴而已，有什么好計較的。”李夫人笑著拉了李若蘭到跟前坐下，然后給兩姐妹說：“明兒家里要來客人，若蘭你是姐姐可得照顧著妹妹些。”說著李夫人便不由自主地朝李海棠看去，見她一如繼往地面無表情不由得神色一黯，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

一聽被委了重任，李若蘭立即就將生氣的事兒拋在了腦后，歡喜地應道：“娘放心吧，我會照看好妹妹的。”然后就挑眉望向李海棠，而李海棠卻是根本沒有看她，只是木著臉兩眼放空地看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若蘭也習慣了，雖然有些惱，卻也氣不起來，只得蹭過去拍醒了李海棠以長姐的姿態(tài)跟她說道：“你明兒可得乖些，不許給咱們家丟臉，知道嗎？”

“嗯，我會聽你話的。”李海棠認真地聽了，然后認真地回答。

李若蘭一下子就高興了，嘰嘰喳喳地跟她說注意事項來，李海棠聽得認真時不時地點頭應一聲，李夫人在旁邊看了總算是有了幾分欣慰。

第二天，李若蘭早早地跑去海棠院把李海棠打扮好，等著客人來了便拉去見她的那些小姐妹們，向他們介紹道：“這就是我三妹，怎么樣？漂亮吧？”

其實，李海棠論相貌自是比不得李若蘭，但七八歲的小女童，再木著臉也有幾分可愛的模樣。

一群小丫頭圍著李海棠好奇極了，都想逗她笑一笑，卻是怎么也逗不笑她，有人不由得奇了，問李若蘭：“不是說你這妹妹打生下來就會笑么？怎么卻是不笑？”

“這你就得問她自個兒了。”李若蘭聳了聳肩指頭李海棠說道。

“海棠妹妹，你為什么不笑啊？是不是不喜歡我們？”長孫櫻蹲在李海棠的面前和愛可親地問。

本來問題的重點是前半句，后半句只是隨口那么一說，沒想到李海棠卻是很正經(jīng)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長孫櫻立即就呆住了，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

“三妹！”今天家里可是在請客，要鬧出不愉快可是不好，何況長孫櫻的爹可是爹爹的頂頭上司，得罪不得的。李若蘭急了，扯了李海棠喝斥道：“你怎么說話的呢？”

“我是不喜歡他們把我當猴兒一樣的看啊！”李海棠仰著頭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著。

長孫櫻先是一愣，隨即噗滋一聲就笑了，她道：“海棠妹妹說得對，也是怪我們太無理了。”說著牽了李海棠的手，親切地道：“我們一直對你都很好奇，所以才失禮了，海棠妹妹不要生氣好不好？”

“好。”李海棠點著頭很認真地回答。

“海棠妹妹真是大人有大量。”長孫櫻捏了捏李海棠的臉頰，笑著說道。

這事兒就這么揭開不題，再沒人圍著李海棠當個稀罕物來看了，就算有人再好奇也裝著無意地看她一眼，便飛快地將眼神移開。

在一眾女孩兒中長孫櫻的年齡最長，已經(jīng)十四歲了，該是要出嫁的年紀。這時候有人想起一事來，問長孫櫻：“櫻姐姐，聽說你要進宮了？”

正在吃香棱糕的李海棠停下了動作，睜著大眼睛朝長孫櫻望去，只見長孫櫻一臉的嬌羞，眾人滿臉的艷羨，不由得奇問道：“進宮做什么？”

“傻妹妹，櫻姐姐出身高貴，她進宮自是當娘娘去啊！”有人笑著點了李海棠的鼻子一下說道。

李海棠了然地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別人卻是來了興趣，有年紀更小的問“當娘娘是做什么的？”，對于這個問題年紀大的卻是嗤之以鼻不屑回答的，但關于皇帝的問題卻都很有興趣。一群小丫頭圍在一處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心目中的皇帝形象，有的說是高大威猛無比，有的說是英俊帥氣非常，又有人說威儀天成，還有人道：“聽說皇上身上散發(fā)著金光，比廟里的菩薩還要莊嚴呢！”

……

而李若蘭則一臉向往地說道：“我這輩子，別說是嫁給皇上了，就是能遠遠地看他一眼就知足了。”

關于李若蘭的這個向望，李海棠很鄙視：“這也太簡單了！”

李若蘭愣愣地轉過頭來，只見李海棠已經(jīng)換下了綠色綃衣，套上了件烏漆抹黑的勁裝，正在往頭上套個黑頭套，分明一副要去做賊的樣子。李若蘭真的是給驚到了，一把扯住李海棠急急地問道：“海棠，你要干嘛去？”

“你不是說要看皇帝長成什么樣子么？”李海棠扯了扯衣裳，感覺沒有什么紕漏了不由得點了點頭，扯開了李若蘭道：“我替你去看。”說著就將桌上卷著的包袱搭在了背上，然后拉了門就閃身走了出去。

盯著那恍沒聲息地被關上了的門，李若蘭驚愕地瞪大了眼，她將兩只手都捂在自己的嘴上，這才沒有令尖叫聲響起。

怕人發(fā)現(xiàn)李海棠不見了，李若蘭也不敢回去，只跟人說她要跟李海棠睡，留在屋里給李海棠打掩護。

一直坐到三更天，李若蘭終于聽到了一點動靜，不多時房門就被推開，李海棠帶著一身露氣進了屋。李若蘭又氣又急，隨手抓了一物件就砸了過去，低罵道：“你個死丫頭，想嚇死人啊？”

李海棠隨手一撈，將物件接在了手里，然后給李若蘭丟去了一物。

“這是什么？”李若蘭看著手中的包袱，只覺得奇怪，問李海棠道。

“畫像！”李海棠隨口說道，她說：“你不是想知道皇上長得什么樣子嗎？我給你畫回來了。”

李若蘭將信將疑地將包袱解開，只見里面躺著幾疊絹布，隱隱地透著些墨跡，好像還真是畫。隨便拿了一卷，展開來看，李若蘭立即就瞪大了眼，渾身顫抖道：“這，這，這是什么？”

這時李海棠已經(jīng)換下了那一身做賊的衣裳，卻沒有穿上別的，只著素白的中衣憑幾坐著，聞言轉頭瞟了過來，淡淡地說：“皇帝啊！”

“哪，哪個是皇帝？”李若蘭指著畫上問。

“躺著的那個。”李海棠隨口回答。

畫上有三個人，一個側身低垂著頭掩嘴而立于緯帳后，一個躺在床上頭臉被壓著個枕頭在奮力地掙扎著，卻怎么也掙扎不了那只壓在枕頭上的大手，而那大手的主人正是俯身立于床前，束了高冠的壯年男子！

如果不是開玩笑的話，這將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李若蘭怔怔地看著李海棠，李海棠卻道：“你看的那個都看不到臉。”說著在包袱里翻了翻，找出幾卷來，扔到李若蘭的跟前，道：“這幾張都是能看到臉的。”

李若蘭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將那幾卷畫展開，果然是都能看到臉的。憑著感覺李若蘭將這幾張畫分了次序，一個完整的故事立即就呈現(xiàn)在她的眼睛。

皇帝先是在屋里獨坐，沒一會兒進來了一個宦官，兩個人好像說了些什么，然后門口就進來了一個人，手上捧著一個碗，接著皇帝就坐到了床上，那個束了高冠的人捧著碗坐到了床前，將碗里的東西喂給了皇帝吃了。皇帝吃后便躺了下去……

然后就是李若蘭最先拿著的那卷畫了，那個束了高冠的男子將枕頭壓在了皇帝的頭臉上，皇帝使勁地掙扎，卻是漸漸地力小，最后手垂到了床沿上，不動了。

這時候從門口又走進來了一個人，手里也捧了一個碗，那是一個挽了高髻，著裝華貴的女子。她好似沒有想到在這里能看到束了高冠的男子，愣在了門口。

下一副畫是那女子被男子拖拽到了床前，推倒在了床上，然后壓在那皇上身上，與他僅隔了一床錦被三個人疊在了一起。

就在這個時候，寂靜的夜空中傳來“鐺，鐺”的聲音，李若蘭猛地被驚醒，她驚愕地望著門口的方向，喃喃地道：“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