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瀟在謝云意離開之后，便讓瑤兒將壓箱底的厚衣服、褥子，乃至護膝都尋了出來。

她不知道鳳遠宴還要在里面待多久，她只擔心少帶了些什么，冷著餓著他。

待一切收拾妥當，林慕瀟像是耗光了力氣，撐著梨花木造的小幾，彎腰坐下，心力交瘁道：“宮里還是沒有消息嗎？”

瑤兒不敢直視她的雙眼，害怕看見她眼底地失落。

良久才于心不忍地搖了搖頭。

“皇后娘娘以身體不適為由，拒了咱們五封拜帖。”

“夫人便恕奴婢多嘴，皇后娘娘壓根不想再管這件事，您何苦熱臉貼冷屁股呢？”

自鳳遠宴出事，林慕瀟就遞了拜帖，但皇后一面也不曾相見，擺明了是想與他們劃清界限。

事實上，林慕瀟也不曾將希望寄托在皇后身上，只是覺得多一條路就多一分希望。

“我又如何愿意這樣？你以為謝云意會那么簡單放過我嗎？遠宴死，我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她的眼底閃過憎惡，左手緊緊攥成拳頭，壓抑著內心呼之欲出的憤恨。

嚴氏，從來沒有將他們林家看在眼里，對他們而言林氏就是一條聽話好用的狗，這么多年替嚴氏收拾了無數爛攤子，到頭來連一個恩賞也求不到。

實在是可笑荒唐！

“明日你悄悄地與長意居那丫頭見一面，讓她想辦法把鳳傾梧那賤種給我弄死！無論是悶死溺死摔死都好，總之讓她照我說的做。”

“至于鳳北昭，上一次殺不了他，那就殺他第二次！”

林慕瀟的臉色陡然陰森可怖，雙眸迸發的殺意讓瑤兒心底一顫。

“夫人，這……”

瑤兒有些猶豫，她沒有十足的把握，故技重施也許事態會變得更糟。

“怎么？難不成你想違逆我的意思不成！”

“并不是！夫人明鑒，瑤兒一直對夫人忠心耿耿！”

瑤兒跟著林慕瀟多年，是她最信任之人，也是她最貼心之人，這么多年也跟著她做了不少壞事。

只是……

“如今沒有由頭，自從之前出事，兩人身邊的人多了不少，實在難以下手啊！若是一次不成，那往后，怕是沒機會了……”

瑤兒的聲音漸漸減弱，最后更是只敢拽著兩側的裙擺，吞吞吐吐地將話說了個干凈。

“鳳北顧不是快回來了嗎？那時候她只顧著為她的兒子傷心，哪有心情管旁的事？越亂，就越好下手！”

只要一切亂起來，就有機會！

這次，務求一擊即中！

林慕瀟已經被謝云意逼入窮巷，對與她走火入魔般的執念，瑤兒沒有辦法制止，也做不到令她回頭，只能違背良心繼續替她做那些骯臟事。

天邊的晚霞擦過，云樂宮也早早點上了宮殿門口的石燈，佟宛春趴在院落中的青石水缸旁，一手抓著魚食喂養豢養的游魚。

耳畔的流蘇垂在她的臉頰，遮住了她的眼眸，讓人望不真切她是何心情。

蘭月一行人只敢站在遠處靜靜候著，時不時交換眼神，然而除了無盡的擔憂，便再也無法從對方的眼神里獲得其他的情感。

朱紅色的大門外陡然出現一抹極其突兀的明黃，還沒等蘭月一行人反應過來，皇帝便已經抬手讓他們免掉繁文縟節退下。

眾人又驚又喜，掩下內心的雀躍，只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無聲地行禮退下，生怕驚擾了佟宛春。

皇帝輕手輕腳走到佟宛春身后，看著她單薄瘦弱的身體，雙眼漸漸濕潤，伸出的手想要將她攬進懷里，卻剎那頓在半空之中，懷著無盡的失落慢慢收回。

“陛下如此悄無聲息走到臣妾身后，是想溺死臣妾嗎？”

佟宛春的聲音透著涼薄之意，質問后便若無其事地掬一捧水洗去了手中的渣沫與腥味，借著起身，同時用一條繡了芍藥的手絹擦干了手中掛著的水珠，最后才抬眸與之對視。

皇帝本有許多話要問，但看到佟宛春疲憊空洞的眸子時啞口無言，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只想將她此刻狼狽的模樣深深刻在心底。

好在以后提醒他：看吧，他自以為是的主張將他最愛的女子害成了這幅模樣！

“你并未回頭，何以知道是朕？”

“莫說是水中倒影，朕可特意離了你半步遠。”

皇帝朝蓄滿了水的大缸努努嘴，這口青石水缸還是他為了佟宛春的養魚樂趣特地賞給她的。如今看見了它，心底的思緒也被拉回了過去，只是那些美好也終究只能成為回憶。

“臣妾有幸陪伴陛下十余年，陛下的腳步聲又豈會聽錯？”

佟宛春的問詢剛落地，便又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兒嗎？臣妾可是做錯了什么？”

佟宛春帶著試探，小心翼翼地看著皇帝，就像一個不受寵愛的小孩在期待著對方給予自己一些愛意，楚楚可憐。

“你沒做錯什么，是朕做錯了。”

皇帝第一次服軟低頭，第一次將自己的金口玉言收回，他一想到未來佟宛春會過上什么樣的日子，他就痛的喘不上氣。

“陛下？”

佟宛春有些不解地看著皇帝，對于他突如其來的討好顯然沒有做好防備，害怕未知比現在更糟糕的她很想逃離，可她的雙腿卻不聽使喚，一步也邁不動。

“宛春，朕不想你扯進這灘渾水里，所以說了那么多傷人的話，可是我……”

皇帝欲言又止，試探性地抬頭掃過一眼佟宛春的表情，發現并沒有什么不好后，才敢接著說下去：“宛春，朕或許真的太過固執，總覺得是對你好，可有些時候看見你的樣子，我真的后怕。”

他害怕佟宛春離他而去，也害怕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著佟宛春在陰謀斗爭中慢慢被蠶食。

“陛下，您有您的考量這些臣妾都知道，所以不必對臣妾愧疚。臣妾會照顧好自己與天凌，等陛下結束一切后，再對臣妾道歉也不遲。”

佟宛春莞爾一笑，就如春日清風般和煦，深深烙印在皇帝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