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飲食大不如前，顧夕妍明顯感覺自己瘦了許多。

早晨起來攬鏡自照，銅鏡中映出的那張臉只有巴掌大，更襯得一雙黑眸大而明亮，像是春日里雨洗過的葡萄，清澈卻又透著幾分勾人的媚意。

白嫩纖細的脖頸細得仿佛風一吹就能折斷，越發的惹人憐愛。

她抬手摸了摸臉頰，估摸著楚凌昭怕是這幾日就要回來了。

她得在他來之前，再瘦一些，再憔悴一些，最好是能讓他見了，心疼到骨子里才好。

果不其然，不過三天，傍晚時分，楚凌昭就踏著晚霞，來到了聽雨軒。

楚凌昭到的時候，顧夕妍正對著桌上的餿飯餿菜發呆。

這時候正是飯點，丫鬟婆子都躲到廚房吃飯去了，只有春桃春杏陪著顧夕妍，因此沒有人發現楚凌昭的到來。

顧夕妍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飯菜，眉頭都不皺一下，只低垂著眉眼，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碗里的剩菜，仿佛是在欣賞什么珍饈美味一般。

春桃和春杏守在一邊，看著自家姑娘這副模樣，心疼得眼圈都紅了，卻也無可奈何。

“什么味道，這么難聞！”

楚凌昭一進屋子，就被這股子酸腐的味道沖得差點吐出來，俊秀的眉頭緊緊皺起，一臉嫌惡地捂住口鼻。

顧夕妍早注意到了他的動靜，一直在醞釀淚意，聽到他的聲音，緩緩抬起頭。

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在看到楚凌昭的瞬間，便蓄滿了淚水，紅唇輕啟，嬌嬌柔柔地喚了一聲：“世子……”

這一聲“世子”尾音上翹，仿佛鉤子一般，勾得楚凌昭一顆心都酥了半邊，再顧不得其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顧夕妍面前，看著她消瘦蒼白的臉龐，心疼得不行。

“這才幾日不見，怎么瘦成了這樣？”

他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臉頰，卻又像是想起今天來的目的，猛地收回了手，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視線。

他輕咳了一聲，吩咐春杏，“去，把這些東西都撤了，讓廚房做些新鮮的來。把陳媽媽尋來。”

“不用了，世子……”顧夕妍輕輕拉住他的衣袖，聲音柔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一般，“我……我不餓，世子能來看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怎么能不吃飯呢？”楚凌昭反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語氣中滿是心疼。

“世子……”顧夕妍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一顆顆砸在手背上，像是滾燙的烙鐵一般，燙得楚凌昭心口發疼。

楚凌昭嘆口氣，伸手抹去了她臉上的眼淚：“今日來，是有一事要告訴你，我不日便要成親，以后便不到這聽雨軒來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這院子以后就留給你，你安心住著，等會兒管事會送五千兩銀子來，足夠你后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這些條件，還是他費勁心思捉了活雁，哄著蕭清芷爭取來的。

蕭清芷原本是要她的命。

“我不需要這些！”顧夕妍從他懷中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語氣堅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留在世子身邊……”

楚凌昭聽她說，有些詫異，還沒開口，就聽她繼續說道：“我不求名分，也不求榮華富貴，世子，讓我留在您身邊吧，哪怕做個粗趨使丫鬟就好，只要能遠遠地看您一眼就好……”

“世子……”顧夕妍緊緊抓住他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你就答應我吧，好不好？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說著，她眼淚又落了下來：“世子，求求你，不要趕我走，離開了您我真不知……”

楚凌昭聽罷，卻沒有說話，目光只停在她的臉上。

顧夕妍覺得有些奇怪，正思忖著要不要再說些什么，就聽得身邊突然傳來咚得一聲。

“世子，您可憐可憐我們姑娘吧。”春杏跪在兩人不遠處，帶著哭腔開口道，“您不來，我們姑娘整日整日地哭，茶不思飯不想，連晚上睡覺都在偷偷思念著您，您瞧姑娘這幾日瘦得，若您再不來，我們姑娘怕是活不成了。”

“春杏……”顧夕妍已明白春杏的目的，回頭低低喚了一聲。

“姑娘，你別攔奴婢。”春杏跪行兩步，“還有院子里那些丫鬟婆子，變著法地作賤我們姑娘，姑娘都忍下來，說是不想讓您為難，只想等您回來……”

楚凌昭看向顧夕妍的眼神沉了沉，伸手摟住了顧夕妍的腰，低聲問道：“她說的可是真的？”

顧夕妍點頭，隨即又想到什么一般，退出楚凌昭的懷抱，跪在他面前。

“奴婢不想讓世子為難，只求世子答應奴婢這個請求，奴婢以后一定好好當差，不會在您和寧霽郡主面前出現，惹郡主不快，求世子成全奴婢吧。”

楚凌昭看著她近乎哀求的眼神，心中一軟，終于是嘆口氣：“傻丫頭，罷了，你這樣的身子，哪里能去做粗使丫頭？就先留在聽雨軒吧，等我完婚，就將你接回府里。”

顧夕妍聞言，臉上頓時綻放出驚喜的笑容，仿佛一朵雨后的梨花，清麗動人。

她激動地想要起身，卻因為連日來的節食，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楚凌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將她摟入懷中，感受到她滾燙的體溫，心中越發憐惜，”你怎么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顧夕妍無力地靠在他懷里，聲音虛弱，”只是……只是有些頭暈……”

說著，她又緩緩抬起頭，問到：”世子……您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您不趕奴婢走了嗎？”

“當然是真的。”楚凌昭溫柔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語氣堅定，”我說話算話，以后……以后你就留在我身邊，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可郡主那里……”顧夕妍說著又害怕起來，“若是因為奴婢，惹了郡主不快，奴婢就是死……”

楚凌昭伸手，抵住了顧夕妍的唇。

“又說傻話。”楚凌昭的表情帶著笑，“自古男人三妻四妾皆是平常，她若是借此事發作，便是犯了七出的大錯，我自是不會容她。你且安心留在我身邊就是。”

顧夕妍聞言，破涕為笑，心中卻一片冰涼。

留在他身邊？

是啊，她會留在他身邊，會好好地，一點一點地，將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地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