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虎抱槍一直盯著李牧。

先前還叫囂著的老鴇跟羊倌窩在一起陰惻惻盯著李牧。

李牧站在羊前不知在思索什么。

劉捕頭一時兩難，直覺上，他相信李牧的話是真的，但場里被他砸翻的人更是事實。

“李少俠，要不隨我回衙里‘坐坐’？”

“那這怎么辦？”李牧用眼神向劉捕頭示意這些羊。

劉捕頭無力搖頭，這里是春香樓，不是河邊涼亭。

“那，去不了。”

“去不了？李少俠，這不是你……”

“去不了！去了……”李牧話音一頓，立棍在身，站如鐵鑄，

“我心不通！”

裴虎緊攥長槍。

一眾捕快皆是暗嘆一聲將手摸向腰間刀柄。

老鴇和羊倌低垂腦袋竊笑，怕臉被人看清。

俄爾。

“好一個‘我心不通’，賢侄，一般法子可破不了這等造畜。”

一聲朗笑傳來。

李牧幾人尋聲遠眺。

那里，辛老漢緩步走來，身后還跟著王武、王嬸倆人。

辛老漢行至幾個跟前，抱拳作揖：

“見過大人，掌柜。尋常造畜迷昏蓋皮，喝水可解，再進一步，灌喂符水，喝水無解，至于更甚一步，粘皮接肢，解已無用。”

說完走到李牧身前，樂呵呵拍了拍他胳膊，越看越是滿意，心道比那啥馮生不知得高到哪里去。

“老丈？！你咋來了？”李牧心下松了口氣。

“那還得多虧這位王兄弟，我送酒回來，見你不在，到處找你找不到，卻碰到王嬸在找巧巧，便一同找，恰巧這位兄弟跑來問我們是在找什么人，我一說你樣貌，他就說他知道你在哪，便帶我們來了，來的路上聽他講了你這事，我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李牧聽完，一臉高興看著這高壯漢子：“多謝。”

王武低垂著頭，拽起李牧手掌，塞給他一包硬物，“這我不能要。”

李牧用手掂了掂，又杵回王武懷里，“就算你不要，你的弟兄也得過活，婉娘也在等你。你要覺得過意不去，改天請我喝頓酒，飯錢你出，酒我?guī)В约裔劇！?

王武緊了緊懷里，咽聲：“成。”

這邊李牧和王武說著話，那邊劉捕頭在問辛老漢怎么破造畜。

“老先生，這造畜你能破？”

“老夫破不了。”

“啊？”

“不過，老夫知道有一人能破此法。”

“……誰？”劉捕頭郁悶，您老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么。

“那人不正巧來了么。”辛老漢撫須一笑，遙指遠處。

眾人順著辛老漢所指望去——

最前頭那少女，依舊是一襲似霞紅衣，肩挎木匣，薄紗遮臉，秋水似的眸子左尋右覓，終是落到了場中那道身影上。

少女輕拍胸口，蓮步生風：

“呼……幸好幸好，李大哥沒事，——蕓兒，快點啦！”

“小姐誒，我真跑不動了啊~”

離得近了，李牧才看清辛十四娘氣吐如蘭，額角汗珠濕了鬢發(fā)。

“李大哥。”辛十四娘糯糯喚了聲。

“你咋也來了？”

“爹爹說你遇事了。”

而后，辛十四娘跑至劉捕頭幾人身前，略施一禮，“這位大人，余下的交由民女來吧。”

辛十四娘蹲到小羊前，捏開羊嘴，瞅瞅舌苔，舌根，而后從木匣里取出一枚藥丸，用水化開，給羊喂下。

小羊喝下藥后，不出十息，吐出一灘黑綠腥水，就地一滾，羊皮脫落，現(xiàn)出一女娃。

“巧巧，我的巧巧。”王嬸淚珠子一顆顆砸在地上，慌忙上前摟住女娃，左摸摸右捏捏，生怕哪里傷著。

“娘——”

“乖，不哭，不哭……”

辛十四娘依法炮制將余下四人一一解救。

李牧長見狀出口氣，識海忽的又是一痛。

俄傾。

“快閃開。”李牧朝裴虎、劉捕頭等人厲喝。

裴虎、劉捕頭皆是一驚，眼角余光瞄到到那羊倌手里攥著什么，做投擲狀，慌忙捂鼻暴退。

李牧先他一步，棍作標槍，電射羊倌。

嘭——

羊倌腦袋如西瓜般爆開，揚起的漫天粉塵落回他身上。

羊倌死也想不明白，這蟊賊為何每每都能料到自己動作？

他到底是人？是鬼？亦或是仙？

仙！一定是仙，該死，明明我也能成仙的。

大人答應過我，只要幫他拐人作羊，就帶我成仙。

這蟊賊，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等我回去告知大人，大人定會將你抽魂煉魄！等著！

咦？

那啥玩意？？

桃樹？？？

羊倌死了，鬼都沒得做。

離他最近的老鴇跟著走運，霎時肺癢癢的，人直直的，面紫紫的。

得益于李牧喊得及時，眾人都沒傷亡。

看著地上兩具尸體，裴虎一張臉黑如煤炭，思緒萬千。

劉捕頭差人收拾尸體準備拿回去交差。

俄爾。

劉捕頭、裴虎二人向李牧走來，皆是向李牧道謝。

裴虎更是表示李牧替他春香樓除去一害，還救他一命，定有厚禮相贈。

李牧長吁口氣，心道終于可以放松了。

這一松，只覺兩眼發(fā)黑，天地倒轉。

啊咧？！

“李少俠？”

“賢侄？！”

“李大哥！！！吖！”

嬌若無骨，幽香入鼻。

好軟！好香！

李牧失去意識前，辛十四娘將他輕擁入懷。

辛十四娘扶住李牧，眼底望氣，纖指扣脈，少傾，長吁口氣，

“爹爹，我?guī)Ю畲蟾缦然丶倚菹ⅰ！?

“嗯，去吧。”

……

入夜，春香樓照舊燈火通明，老鴇私下串通雜役拐賣婦孺這事只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翻不起一點水花。

子時，月隱云后，廣平縣一處府邸，最里間那屋子仍有燭影幢幢。

燭火昏黃，將那榻上身影拉得老長。

啪嚓——

瓷杯擦著榻下一個黑影耳邊飛過，可這黑影伏地長跪，面對榻上之人摔來的瓷杯絲毫不敢動作。

“折了一個老鴇，一個羊倌，還丟了五只羊，五只！你這春香樓可管得真是好啊！”

“大、大人，恕、恕小人失職。”

“失職？你這是在打本官的臉吶！

那新任山神最好這等羊肉。

到時，這山神宴，你準備讓本官空手上門？”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榻下黑影起伏，卻是在不斷磕頭。

“不不不，本官并非那心小之人，豈會因這事罰你。

只不過，

那羊肉之鮮美，本官也饞得緊吶！”

“是，小人這就、這就去給大人物色……”

“罷了，最近低調行事，盯好今天壞事那人。

待那滄海傾覆，屆時萬鬼蔽日，我等何須再披這人皮。

到了那時，你亦能隨我等長生為仙。”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