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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來助你!

“沒有油花?”

段長低頭望著水桶,輕聲呢喃,眉頭緊鎖。

尉景如遭雷擊,瞠目結舌,滿是惶恐。

當官不易,罷官簡單,今日他本想在段長、侯景面前露個臉,但若是露了屁股,只怕他這個獄櫞也當到了頭!

他望向高歡,用只能他和高歡聽到的聲音問道:“怎么回事?”

難道是可朱渾孔雀騙了我?不應該啊……高歡心如電轉,手指輕輕按壓了一下太陽穴,努力思索漏掉的線索。

他探了探頭,看向剩余的幾貫錢,發現一個規律。

銅錢外圓內方,一面有字,一面光板,而眼前這幾貫銅錢雖然大小不一,有薄有厚,但整齊劃一,全數是正面朝上!

高歡望向可朱渾元,只見對方無論衣領,亦或袖口盡數油膩膩、臟兮兮,胡須打結,頭發凌亂,幸好此刻寒冬臘月,否則定能看到有虱子、跳蚤在對方須發之間穿梭游走!

所以,這種糙漢子怎會有此等細膩性格,能夠耐的下去性子將銅錢一枚枚穿的如此整齊?

高歡猛然想起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

昨日,可朱渾孔雀說過,這些錢是可朱渾天元一枚枚親手穿起來的,而可朱渾天元高歡有點印象,那貌似是個有點潔癖的家伙,身上穿的衣服雖然也破舊,但干干凈凈,若是銅錢是他親手所穿,那么水面上沒有浮現油花就很正常了!

想到可朱渾天元平日的為人做派,若可朱渾孔雀所言為真,那高歡大抵知道該如何斷案了。

在高歡沉吟之際,仆骨叱奴偷偷看了所有人的神色,心中頓時多出了幾分底氣,跪在地上大聲叫道:“這五貫錢確是小人所有,那是我變賣祖產,想要為阿家(母親)治病的救命錢!”

那幾個證人也大聲叫嚷,諸如仆骨叱奴是個孝子,他們是好人,不應該被這么對待。

段長皺眉,無視滿臉‘這可如何是好’的尉景,旋即望向仆骨叱奴問道:“你說這錢是你的,可有憑證?”

仆骨叱奴大聲道:“有售賣祖產的契書為證!”

他說完,從懷中摸出一份疊放整齊,但微微有些發皺的契書遞了過去。

侯景接過契書,讀了起來:“茲有高車人名曰仆骨叱奴,使牛五頭,羊二十九只,帳篷一領作價五貫足錢售與真定侯之子婁拔,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他念完,望向段長輕輕點頭。

作為懷朔鎮功曹史,他熟悉鎮內所有的豪強權貴,一眼就認出了契書確實為婁拔親筆所寫。

段長搖搖頭:“難怪他婁家如此有錢!那么多牛羊牲畜才只出五貫錢……”

侯景笑了笑沒有說話。

無他,不想得罪人。

畢竟五頭牛、近三十只羊才賣了五貫錢,足以證明婁拔是個奸商了!

見此情形,仆骨叱奴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契書是他準備的殺手锏,為的就是在此刻派上用場!

那些證人也紛紛喊叫起來,嚷嚷著讓侯景把他們放了,然后問罪可朱渾元!

尉景滿臉惶急。

畢竟問罪過可朱渾元之后,就輪到他了……

高歡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悄聲說道:“放心,還能反轉。”

尉景皺眉。

高歡自顧自走出來,高聲問道:“既然錢是你售賣祖產所獲,可曾數過?”

仆骨叱奴有些不明所以。

侯景呵斥道:“回話!”

很明顯,他指的是仆骨叱奴。

尉景有些懵逼。

畢竟這里是官舍,能發問之人都是官吏,高歡一個小小鎮民貿然問話不被訓斥就算了,沒想到的是侯景絲毫不予計較,反而幫著高歡問話……

段長望著高歡愣了愣神。

他本以為洛陽城內的清河王元懌已經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可沒想到在這漠南苦寒之地的懷朔鎮還有高手!

毫不夸張的講,若使元懌比高歡,便如螢火比皓月!

只可惜出身卑賤……段長望了望高歡那略顯寒酸的打扮,按捺住了心中那有些荒唐的念頭。

仆骨叱奴滿臉不明所以。

高歡目光炯炯盯著仆骨叱奴,大聲說道:“既然你說那些錢是救母所用,必然是少一錢都不行!我再問你,到底數過沒數過?”

仆骨叱奴縮了縮脖子,小聲回答道:“自是數過的……”

高歡又問:“那你倆說說,一貫錢有多少枚五銖錢?”

“一千!”

仆骨叱奴豎起一根手指,滿臉寫著‘此乃常識’、‘這也要問’的優越,以及對繡花枕頭的鄙夷。

可朱渾元剛想回答,突然沉默了一下,有些心虛的回答道:“大約……一千錢吧。”

高歡笑了起來,轉而望向侯景:“請帶證人可朱渾天元!”

侯景頷首,輕輕擺手。

段長摸了摸下巴,有些不知道高歡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他沒有多問,只是滿臉看戲的樣子靜靜等待。

片刻之后,可朱渾天元被帶了進來。

那是個約摸十三四歲的少年,眉目清秀,雖然衣衫陳舊但漿洗的很干凈。

高歡問道:“這錢可是你家所有?”

可朱渾天元點頭。

高歡再度問道:“那你說,一貫錢有多少枚!”

可朱渾天元吭吭哧哧說不出話。

高歡大聲呵斥:“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么好隱瞞的?你若不從實招來,你阿干就會被以強盜罪論處!強盜罪可是死刑,要砍頭的!”

可朱渾天元被嚇了一跳,淚水頓時就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侯景臉上漸漸多出了幾分了然,望向高歡的眼神不由多出了幾分英雄惺惺相惜之色。

段長也是如此,只是他徑直拿過一串銅錢數了起來。

可朱渾天元哆嗦著身子,嗓音發顫:“一貫錢,大抵是九百五六十枚五銖錢吧……”

尉景:“???”

他也有些明白了!

段長笑呵呵揚起手:“是九百五十七……”

高歡唇角揚起,望向可朱渾天元:“是你自己交代,還是我來替你說?”

可朱渾天元見瞞不過去,只能老老實實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多日前可朱渾元外出買羊,因賣羊的酋帥是他們家的老客戶,信任度很高,并不會一枚一枚銅錢的數,所以可朱渾天元在穿錢的時候,就趁機‘漂沒’了一點……

可朱渾元鼻子都氣歪了。

侯景轉過頭,望向癱坐在地的仆骨叱奴:“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仆骨叱奴咚咚咚咚的磕著頭,不住叫喊饒命。

但無人理會。

高歡有些疑惑。

嗯,就是仆骨叱奴手中的售賣牲畜的契書。

都是五貫錢,好巧。

他湊在尉景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尉景輕輕頷首,上前呵斥:“大膽賊人,還不將事情原委從實招來?”

仆骨叱奴仰起頭:“招了,能活命嗎?”

尉景沉默以對。

侯景笑道:“不能。但死罪難免,活罪可逃。如實招來只是砍一刀,碗大的疤。不招,就打到招為止!”

仆骨叱奴人都傻了。

遲疑片刻,他開始講起了事情的原委。

沒有什么大孝子賣祖產救母,只有敗家子爛賭鬼賣兒賣女,為了‘翻身’不惜一切。

那日他將賣牲畜的錢輸了個清潔溜溜,恰好在城外偶遇可朱渾元,又碰巧見到了他背簍里的貨款,于是動了歪心思,但被可朱渾元發現,雙方扭打起來,他污指可朱渾元搶劫,而此時他那幾個賭鬼朋友路過,本著幫熟不幫理的觀念,就成了仆骨叱奴的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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