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來尋我，我自然來尋你了……”

蔡儁（jùn）笑容滿面，拉著高歡上看下看幾眼：“不錯，壯了不少，阿姊果然沒騙我，你的身體確實是好了起來！”

高歡有些感動。

蔡儁是他在白道南的鄰居，兒時的玩伴，只不過后來對方忙于生計，往來于懷朔、沃野二鎮之間，他二人才漸漸沒了聯絡，沒想到對方回家過年，聽聞了高歡遭遇退婚、生病垂死的消息后就立刻登門問候。

“今晚就住在家里吧，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高歡拉著蔡儁向自己房間走去。

蔡儁有些猶豫。

畢竟這里并非是高歡在白道南的家，而是姐夫尉景的家，他一個外人自然不好留宿。

尉景笑著說道：“既是大郎的伙伴，那就是我的伙伴，等下我去挖一壇好酒出來，今夜不醉不歸！”

蔡儁這才放下心來，不時詢問著高歡的身體情況，以及高歡這段時間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和誰結怨，如果有的話，他準備回白道南叫幾個人過來打對方悶棍……

高歡一臉問號。

尉景滿頭冷汗。

…………………………

入夜。

美美的吃了一頓手把肉后，高歡和蔡儁抵足而眠。

“我要去洛陽了，你會陪著我一起去嗎？”

“當然！賀六渾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小時候說的話了？我答應過你的，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那……如果我想要留在洛陽不回來了呢？”

“你果然還是放不下她！”

蔡儁翻身坐起，星光灑在他的臉上，一雙眼睛亮晶晶，似乎能看透人心。

高歡一臉懵逼。

“誰？”

“呵。”

蔡儁冷哼：“那韓家二娘雖然美貌，但嫌貧愛富，不是你的良配……”

“打住！”高歡用力擺手：“我想留在洛陽，不是為了阿韓（韓智輝）……難道你就愿意一輩子在懷朔鎮這尺寸之地打轉？”

“難道你沒察覺嗎？”

“這里是我們的家，但也是我們的監牢！”

……

蔡儁不再言語，胸膛起伏兩下，粗著嗓子說道：“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在懷朔，我在懷朔，你去洛陽，我也去洛陽！”

“這才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高歡笑了起來，抱著皮裘挪到蔡儁身側，滿臉姨母笑：“聽阿姊說，你今天來的時候手中拎有禮物，可到我家時卻兩手空空！老實交代，是不是把東西送給隔壁的小孔雀了（可朱渾孔雀）？”

“話說小孔雀今年多大？”

“十三？”

“十四？”

“禽獸啊！”

……

蔡儁漲紅臉，甕聲甕氣：“睡覺！”

……………………

十日后。

段長見到了高歡組建的‘護戒小隊’……

嗯，是押送生辰綱百人隊。

內里除了鎮兵劉貴、前段時間上過公堂的可朱渾元他有印象，其余諸如蔡儁、斛律金等人他基本上一無所知。

但這并不重要。

畢竟南下洛陽之時，他也會一同隨行，身邊有上百精銳甲騎隨扈，安全方面完全不用擔心，他之所以讓高歡負責押送生辰綱，考慮到的就是高歡心細，做事謹慎，可以避免貴重物品被小賊偷去。

再度審視一番，段長輕輕頷首：“明日出發，若平安抵達洛陽，人人都有賞賜！”

…………………………

洛陽城。

邙山腳下，谷水之泮。

西晉時大富豪石崇曾在這里建有一座別墅，園內隨地勢高低筑臺鑿池，清溪縈回，水聲潺潺，又依山形水勢，筑園建館，挖湖開塘，周圍幾十里內樓榭亭閣，高下錯落，富麗堂皇至極！

如今石崇早已不在，他的美妾綠珠為了他跳樓自盡、香消玉殞的那座小樓也早已化作歷史中的一片塵埃，始終未變的是這里優美的風景。

初夏四月，此處柳絲裊裊、蓮花初綻，樓閣亭樹交輝掩映，蝴蝶翩躍飛舞于花間；小鳥啁啾對語于枝頭，猶如人間仙境。

天下雖是亂世，北魏、南梁依舊對峙，但這并不妨礙洛陽城中的富商貴胄在這里修建房舍，作為尋歡作樂，放松身心的所在。

司徒高肇也在這里有一處別苑。

清幽雅致，不同凡俗。

今日，往昔門可羅雀的府門外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往來者皆錦衣羅裳，貴氣十足。

高歡手牽白馬，一襲皂袍，身后則跟著趕著馬車的劉貴，以及頂盔摜甲，手按長刀滿臉警惕的可朱渾元、斛律金和蔡儁。

而在他們身前，則是身形微微佝僂，顯得很是謙卑的段長。

這讓劉貴等人大跌眼鏡。

畢竟在懷朔鎮，段長是除卻大將楊鈞之外的最高長官，是懷朔鎮的無冕之王，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萬人敬仰。

可到了洛陽城……

在這地方，隨便扔出塊磚頭都能砸死一片的開國侯，三品將軍……

這由不得段長不卑躬屈膝。

正如高歡所說，懷朔鎮是個大牢籠，不僅困住了他們這些良家子鎮民，也同樣網縛住了段長這樣的偽大佬！

所以，想升官，想脫離樊籠，裝孫子不寒磣。

走到別苑門口，遞上拜帖，段長望向身后護戒小隊：“爾等將禮物送到府中……賀六渾、劉貴、可朱渾元隨我前往府中拜賀！”

高歡跟在段長身后走著，越發堅定了要留在這里當個‘洛漂’的念頭。

哪怕對于高歡這種底層人而言，洛陽城這座階級固化的天子帝都同樣讓他難有出頭之日，但這里畢竟有一絲希望存在，遠遠好過一潭死水的懷朔鎮！

有宴必有樂，有樂便有歌舞。

北魏立國百多年，自從當今天子元恪繼位以來，從前的簡樸之風蕩然無存，達官貴戚爭相斗富，今日是高肇官拜司徒，位列三公的第一個生辰，自然極具奢華。

別苑之外，香車寶馬，摩肩接轂，庭院之中彩樓高搭，湖內彩舟畫舫、綠樹掩映的樓臺亭閣、沿岸花間草地，處處是宴會，處處是樂舞，盛況空前。

不知道多少輪達官貴人前往賀壽之后，方才輪到段長之類的邊陲武人前往祝壽。

高歡跟在段長身后，再往后是抬著玉座金佛的劉貴和可朱渾元。

穿過三重庭院，終于到了一座雕梁畫棟的房舍外。

“懷朔鎮將段長，恭賀高公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