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素卿來了，白天朱厚照的身邊也就多了一個小內侍。

鑒于京師最近的陰雨連綿，朱厚照也不得不加快一下煉鋼的步伐了。

鋼材雖說對糧食增產的作用不大，雖說對抵御小冰河的低溫作用不大，但鋼材可以增加大明的戰力，用以抵御小冰河時期中被嚴寒逼迫而來的韃靼人。

“小七，今日小爺帶你去煉鋼！”

聽到小皇帝口中漸長的輩分，有了昨天的斗法經驗，徐素卿也毫不退讓。

“小爺？

按照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姑奶奶呢！

你先叫我一聲姑奶奶，我便叫你一聲小爺……”

聽著徐素卿的無心之言，朱厚照的臉色一變，南京魏國公府傳至徐俌這一代，只是第五世，朱家血脈到了他這一代，卻已經是第七世了。

除了太祖、太宗之外，朱厚照之前的大明皇帝，雖說稱不上是早夭，但也是早亡。

這事兒要說是明明白白、沒有內幕，但與勛貴之家一比，可就大差了。

英國公張懋是靖難功臣張輔之子，這里面的差距可就更大了。

“哥，素卿是無心之言……”

見朱厚照臉色變的陰沉了，徐素卿也是個有眼色的，直接就服了軟。

“小七，好好操練吧！

你若身體不好，咱們的子子孫孫也會比其他勛貴家族子嗣矮上兩輩兒的。”

“登徒子……”

徐素卿可不是什么不懂的白紙，來的路上，就有專屬的嬤嬤教了她好些東西。

只是沒曾想，本該錦衣玉食的京師卻變成了內官監，她也從徐氏貴女，變作了皇帝朱厚照的近侍小七。

“小七，好生學著做個大明的皇后吧！

未來的路長的很，興許能互相扶持的也就咱們倆了……”

給了徐素卿一句她聽的明白，現在卻不會有深刻體悟的話，朱厚照就帶著她到了煉鐵爐跟前。

如今大明的煉鐵技術，或是說炒鋼法，領先世界至少一甲子。

炒鋼法也叫串爐法，就是將熔化的鐵水，再倒入坩堝中，以柳木炒煉，因此也叫做炒鋼法。

厄于爐溫不足，炒鋼法很難在鐵汁半熔融狀態下，將柳木碳化之后的炭滲入到熟鐵中，因此炒出的是鋼還是熟鐵，就是不可控的了。

但得到所謂的宿鐵、鑌鐵還是很容易的。

朱厚照手里有了焦炭，有了煤焦油，爐溫這一塊就不是問題了。

按照反應方程式推理出的滲碳數量，朱厚照起碼可以保證煉鐵爐里出來的是鋼水。

至于究竟是低碳鋼還是中碳鋼，亦或是他想要的高碳鋼，就要摸索一下了。

與串爐差不多的模式，朱厚照弄出了階梯高爐，也就是在第一座高爐中熔煉出鐵水，然后將高爐中部純凈的鐵水澆進第二座高爐攪拌滲碳、去硫。

最終滲碳、去硫之后的鐵水或是半鋼水，再流入最后一座成鋼高爐中，另外添加木炭粉成鋼，現在朱厚照能找到的只有碳粉，等挖出了石墨礦，滲碳就更容易了。

朱厚照想要的自然是高碳彈簧鋼，有了這一種鋼，就能滿足如今大明的所有需求。

有了兼具韌性與剛性的高碳鋼，大明的鐵匠們，就可以省出許多疊打的工時，有了低碳以上的中碳鋼或是高碳鋼，大明就是真正的大明王朝了。

有了串爐法、炒鋼法的基礎，朱厚照既不需要去弄什么耐火磚，也不需要另行培訓冶鐵師傅，只要設計出一個三段式的階梯高爐，讓鐵水在冶煉過程中，充分接觸氧氣。

再加第三段成鋼爐的風箱吹風，差不多就滿足了煉鋼所必備的條件。

至于煉鋼過程中需要添加的石灰石、硅石、純堿這類，現在沒有的純堿，朱厚照也備下了石堿。

無非現在也不是工業化煉鋼，許多東西差不多也就夠了。

到了煉鐵爐旁，看到光著膀子揮汗如雨的爐匠，徐素卿多少是有些難為情的。

“哥……”

這個時候的朱厚照也就成了‘哥’，初入皇城宮禁，即便是南京徐氏的貴女也一樣放不開的。

“無妨！

這是哥設計的三段式階梯煉鋼法，如果此次試驗成功，我大明天兵，不僅將有更好的刀劍，還會有更加快捷的槍械。

介時朕做一代大帝，你做一代賢后，咱們夫妻也會永載朱明史冊之中。

開爐放鐵水！”

煉鋼的前期籌備工作，自然用不著朱厚照上手，他下道命令也就夠了。

見煉鐵爐上工匠示意鐵水已經熔煉完畢，朱厚照便一聲令下，開始了他在大明的煉鋼之旅。

三段式階梯煉鋼法，也有流水線煉鋼的意思，雖說設計之初，預估煉鐵爐用不上十次，但這樣的利用率，對大明冶鐵業而言，也是創舉。

見鐵水流入第二階段的滲碳、去硫爐，看著工匠攪動鐵水，撈出鋼雜的鐵勺上隱約帶了鋼花，朱厚照心里便慢慢的穩了。

“舀一勺鐵水看看，待成了暗橘皮色，便可灌入下一爐了。”

煉鋼是有危險的，大致看過之后，朱厚照便帶著徐素卿退到了遠處。

眼見著鐵水由暗紅變成暗橘紅，再被澆入最后的成鋼爐過程中，星星點點迸射出鋼花，朱厚照便抱著徐素卿轉了幾圈。

這小丫頭的到來，也是給他帶來了好運氣，第一次便能成鋼，這對大明而言無疑是喜訊。

“哥、哥、哥，人多，莫要孟浪……”

被小皇帝抱著旋了好幾圈，徐素卿人不僅暈暈的，心里也涌出了暈乎乎的感覺。

貌似這個正德小皇帝，比遠嫁云南沐府有意思。

“安心便好，兩三年內，朕是不會吃掉你的。

鋼水煉了出來，哥給你在西苑開個動物園，首批鋼水，就是為動物園的鋼柵欄而煉。”

聽到正德小皇帝說及動物園，徐素卿喘息幾下，掩去心中的興奮諫道：

“哥，來的時候，父親是不想同意這門婚事的，只因哥在外的名聲并不好，素有頑劣之稱不說。

聽聞哥在先帝大喪期間，還在鐘粹宮與番僧嬉玩，甚為荒淫無道。

如今為小妹開動物園，豈不是桀紂之行？”

聽到徐素卿的諫語，朱厚照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了，這幫子外臣可真是會編排。

“王八蛋，他們說的是朕玩番僧？

還是番僧玩朕？

狗日的，敢造朕的黃謠！

蕭亭，著令錦衣衛、東廠、西廠嚴查此事，朕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后蛐蛐朕！

著下面那些奴婢不要打草驚蛇，敢蛐蛐朕，朕讓他們去教坊司做一輩子龜奴！”

徐素卿口中所說荒淫無道，即便是正德小皇帝主導之時，朱厚照也不曾做過。

他倒是讓番僧在鐘粹宮中起過法事，但那也是為了祭祀皇考弘治帝所開。

大明臣子到了如今，把風聞言事攻訐皇帝也發揮到了極致。

偏偏有些事還不好解釋，就如正德小皇帝在鐘粹宮中起法事，不管是番僧還是漢僧起了法事哪個又不是鐃鈸陣陣？

當然，弘治帝大喪期間，鐘粹宮也確實起過歌舞，但那也是正德小皇帝為劉瑾等奴婢所惑。

想著朝外那些個以大言欺世盜名的臣子，朱厚照的應對也簡單，那就是讓他們去教坊司當官。

太祖所立教坊司，倒是懲治文臣的好手段。

不管哪朝哪代，只要基礎的規矩還在，對貪污不法的打擊就不會停止。

去歲僅是內府各庫收到的臟罰銀子、贖罪銅錢，就在一百五十萬兩紋銀之數。

在知縣年俸只有十五兩的大明，一百五十萬兩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徐素卿的諫言，大是挫傷了朱厚照這邊煉得精鋼的喜悅，想著造他黃謠的外朝臣工，他也想到了劉瑾那個奴婢的站皇帝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