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黃圣衣早早便在男生宿舍樓下等候。

陳凡這回學聰明了，一直在窗邊觀察下方，見到她到樓下果斷便拉著行李箱下了樓。

見他出來，黃圣衣忙迎了上去。

“早……安?！敝皇窃谡f話時卻是注意到他戴上了口罩，難免有些驚訝。

畢竟從沒見陳凡戴過。

難道是因為今天有霧？

嗯……應該是這樣。

陳凡看出她的驚奇，也沒解釋，而是反客為主，故意裝出一副意外的模樣道：“咦……師姐你怎么沒戴口罩?！?

“??？我……”黃圣衣明顯被他這一手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直至片刻后才道：“我……我忘記了?！?

“得戴上?！标惙蔡嵝?。

“嗯嗯……我曉得了?！秉S圣衣心中歡喜，下意識覺得他是在關心自己，便也無心計較為什么要戴了。

見她沒多問，陳凡也是悄咪咪松了口氣。

畢竟這事兒吧還真不好解釋……

真要刨根問底，他想圓的邏輯自洽還真得費點腦細胞。

“那……走嘛？”黃圣衣輕聲問。

陳凡回過神，想到時間還早，便道：“我們先去吃個早飯，你應該也沒吃吧？”

“沒呢……早晨起來就找衣裳然后化妝……”她下意識說著，只是說著說著便意識到說漏嘴了，連忙抬起小手捂住唇瓣，臉頰也唰一下紅了。

說實話嗷，有點闊愛。

起碼在此刻的陳凡眼里，是這樣的。

“咦？師姐居然還化妝了？”他故作驚訝的說著。

黃圣衣則依舊保持著先前的闊愛姿勢，不同的是，本來的捂嘴變成了捂臉，聲音也輕輕的：“是……是呀……”

“難怪了?！标惙苍掍h一轉，賣起了關子。

待到黃圣衣忍不住松開小手露出那張白凈精致的臉蛋，他方才輕笑一聲說道：“我說今兒的師姐怎么不如昨天好看呢。”

起初黃圣衣還沒反應過來，有些小委屈。

但隨后，她便明白過來。

陳凡這是拐著彎的夸她……

于是……

剛放出來的臉又給捂上了。

“哪……哪有……”

或許是歡喜，又或許是不好意思，總之她說話都變得有些結巴。

陳凡自然是沒在意這些，也理解這年頭小姑娘們的含蓄，若是放到20年后，就黃圣衣這套動作，他高低得吐兩口涂抹。

我呸！裝啥純啊！

……

九點十分，兩人到了首都國際機場。

因為還有段時間，陳凡也沒急著過安檢，而是陪著黃圣衣待在外頭。

想著進去后就沒法抽煙，果斷從包里摸出煙點上。

很明顯，還在外頭的男同志90%都是跟他一樣的想法。

沒素質是挺沒素質的，但陳凡也沒逼臉說什么，畢竟他也點著呢，唯一能做的就是抓起黃圣衣的手腕拉著她走遠些。

自己也準備到旁邊抽完再過來。

結果胳膊卻是忽然被一雙小手抱住，疑惑扭頭，就見黃圣衣不知何時已經戴上口罩。

剛想詢問她哪來的。

結果好似想到什么般，頓時滿臉古怪。

沒記錯的話……剛才他點煙把口罩給摘了，本想放口袋里卻被黃圣衣拿了過去？

啊這……

有心想說些什么，卻在組織了半天語言后放棄了。

他咋說啊？

妹妹你注意點？

別逗了。

人都不介意，你還介意上了是吧？

忒矯情。

陳凡反正是說不出口的，假正經么那不是。

“這樣就聞不到煙味啦?！彼凉M眼笑意說。

“聰明?！标惙层读讼潞笠彩俏⑿ωQ起大拇指。

拋開其他不談，這規避風險的意識還是很強的。

半小時很快過去。

值機窗口外。

陳凡看著已經摘下口罩的黃圣衣，想了想還是道：“我先陪你去打個車?！?

“啊？不用啦……我自己可以?！?

“走吧。”然而陳凡卻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便朝外頭走去。

黃圣衣見狀，趕忙踩著碎步跟了上去。

一路都乖巧的默不作聲。

直到真正的別離來臨，她終是鼓起勇氣拉住了陳凡的外套。

“怎么了？”剛要給她開車門的陳凡下意識問道。

“擁……擁抱一下?！秉S圣衣咬著薄唇，眉眼低垂。

“呃……”陳凡明顯一愣，不過也沒想太多，畢竟馬上就要分開好幾個月，便松開門把手，張開雙臂，微笑說：“來吧?！?

送走黃圣衣。

陳凡便也進到候機廳等候。

至于先前的離別擁抱，他顯然是沒太當回事，畢竟于他而言，那就是一次單純的擁抱，沒摻雜太多。

而且他總感覺現在看到黃圣衣沒那次跟傻狍子在公交車里偷窺這位師姐來的興奮。

或許是越來越熟的緣故？

那也不dei啊，再熟還能有他跟王姑娘熟?。?

媽的哥們該不會真是變態吧？

就喜歡偷？

不可能不可能。

瞎他媽想啥呢。

陳凡甩了甩腦袋，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平心靜氣，等待登機，也等待即將到來的……導演生涯。

BJ到鄭州不算遠。

三小時后，陳凡便已經在新鄭機場前往開封的路上了。

許是天公不作美，今兒開封難得的下起了雨，擱迷信的，這妥妥的不祥之兆啊。

陳凡當然不迷信，不過煩倒也是真的。

下雨天還拍個坤吧啊，本來還想著今兒落地就大展拳腳來著，結果老天爺卻強行送他開擺。

這尼瑪鬧得。

好在是這場雨沒持續多久，當天晚上便停了，確定明兒能正式開工后，陳凡便也安心睡去。

也是從這一刻起，忙碌的拍攝生活開始了。

以前不知道，真成了導演，管理這么一大家子人，陳凡才真真意識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難怪劇組都要標配個生活助理呢。

幾天下來，愣是給他累的想死，好在還有黃博，他在不少劇組混過，懂的也不少，安排一些瑣碎事情比陳凡這菜鳥明顯要熟練多了。

也難怪朱啞文總將“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掛嘴邊了。

當然，他這話本是刺激黃博的，卻不曾想到會一語中的，還真得有個老東西。

11月11號，《盲井》拍攝片場。

陳凡坐在監視器后。

原本是打算讓大伙兒都統一戴上口罩的，但因為想起大的要到明年三四月份左右才來，現在基本都挺安全，索性暫時打消了這念頭。

幾個攝影此刻正按照他的吩咐在跑位。

經過數十天的磨合，新兵蛋子也有彼此有了默契，相比起剛開始的生疏，現在已經熟練的不能再熟練。

攝像就位，演員也準備入場。

陳凡將飾演唐朝陽的黃博跟飾演宋金明的朱啞文喊到跟前交代了幾句，而飾演元鳳鳴的羅進，這場戲沒他，自然就在一旁休息。

只是他并沒選擇休息，而是找張宋文在一旁對練。

可能是幾天下來，他覺得表現的不如黃博跟朱啞文，這才加倍努力吧。

陳凡早就注意到這點，倒也沒說什么。

事實上，這三人演技都挺不錯的。

黃博自不用說。

朱啞文后來也演過幾個經典角色，也就是被經濟公司帶偏了，成天搞什么行走的荷爾蒙，敗壞了不少路人緣。

羅進則一直以來都中規中矩，沒記錯的話康熙演的相當不錯，雖說比不上給康熙演活了的焦謊，但這么比也不公平不是，在他同齡的演員中，算可以了。

而且演技這東西吧，咋說呢。

是個賊虛無縹緲的玩意兒，只能在特定的環境里比較，不然真沒法比。

角色性格、人設、塑造難度都不一樣。

說個最典型的，就現在劇組的張宋文，他不就是一個高啟強才讓觀眾熟知的??？

那他之前拍的那些戲，演技到底是算好還是不好呢。

講不清的。

話又說回來，陳凡曾經作為一個閱片無數的看客，一直都認同的是劇本比演員更重要這樣的論調。

他堅信，演員與角色的合適與否，是能通過后天導演調教出來的。

而現在，他更加堅信了這一點。

說實話，一開始陳凡還是有點擔心的，擔心羅進跟元鳳鳴不搭，但現在看來，這種擔心是多余的。

果然，不帶著先入為主的目光看待一件事，確實會有著無數的可能。

交代完黃博跟朱啞文，陳凡示意加錢居士可以開始清場了。

沒錯，加錢居士現在主業跑龍套，副業劇組場務。

別說，他還挺擅長。

拿著大喇叭張牙舞爪的，不禁讓陳凡想到了鐵林。

就是莽！

隨著打板聲落下，拍攝也正式開始。

宋金明拍了拍正在睡覺的唐朝陽，示意他跟自己出來。

鏡頭在這里做了個轉換，有遠至近，直接拍著二人的臉，相比特寫鏡頭稍微好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都是極為考驗演員表演水準的。

果不其然，鏡頭剛一切換，陳凡便叫停了二人。

他起身來到二人身邊，示意朱啞文往后退，而后上前給他做起示范。

確定朱啞文明白了才再次回到監視器后。

沒急著讓開始，而是打量了一會兒才道：“宋金明那帽子被蓋著耳朵?！?

朱啞文聞言忙聽話的將灰色毛線帽推到了耳朵上方。

“行，開始吧?！?

話音落地，兩人很快進入狀態，比起剛才，明顯入戲多了。

“你看那孩子像誰?！敝靻∥男敝碜?，望著黃博說。

“像誰？”黃博將剛睡醒的迷糊狀態演繹的很不錯，被叫出來還帶著些許懵。

“就上次弄死那貨?！蓖瑯拥模靻∥囊矊⑺谓鹈髟诳吹皆P鳴手里的照片后那份隱藏的驚懼給表現了出來。

“哪一次？”

“嘖……姓元的那貨?！?

“姓元的？”黃博下意識低頭，顯然是想起些什么，而后又神態自若道：“啊，咋啦？”

“他給車站一說他姓元我就覺得有點不對。”

“不會吧？”

這里，陳凡當即起身示意黃博將煙放嘴里抽一口，并且不是手夾著，而是大拇指與食指中指捏著煙蒂抽。

黃博心領神會，忙照做。

“我剛才擱他那看漲照片，可像?！敝靻∥恼f著低下頭，從破舊的襖子兜里摸出根煙叼上。

“照片呢？”黃博忙問。

“里邊呢?！?

“那你咋不弄過來呢?！?

“那我也不能搶啊。”朱啞文此時情緒已然有些轉變，說話間便將剛叼上還沒點的煙給取了下來。

陳凡松了口氣。

他剛才就在擔心這里的情緒轉場朱啞文難以駕馭，畢竟整部片子都是平靜的敘事風格，情緒起伏也不能表現的太強烈，但也要讓觀眾能感受到。

算是相當考驗演員的。

這小子倒也讓他有些刮目相看了，看來調教的很成功。

拍攝還在繼續。

黃博聞言切了一聲，雙手理了理衣領跟朱啞文一塊兒蹲了下去，猶豫了片刻忽然又渾然不在意道：“管球他呢，誰幾把都一樣?！?

“你說要是給他弄死了，他家就絕后了。”

“切，你操那球心弄啥咧，絕不絕后，跟咱倆有啥關系？真是，咋了？怕啦？”

“我他媽啥時怕過？我就心里不得勁。”

兩人的對話在這里中斷，陳凡示意攝像調整，而演員也按照劇本上寫的開始轉場。

黃博起身進了屋，攝像對著屋門，片刻后又對準蹲在地上抽煙的朱啞文。

他悶悶抽著煙，摸了摸眼角，臉上滿是五味雜陳。

沒多久，進屋的黃博走了出來。

沒人知道他看沒看照片，但他出來便說一點也不像。

“你看了？”朱啞文問。

“我當然看了?！?

“我說也能幾把這么巧啊，他倆都幾把姓元?！敝靻∥拿黠@松了口氣，臉上的猶豫一掃而空。

“那姓元的多了，明天就把他弄了。”

“嗯？”叼著煙的朱啞文忙取出口中影響他說話的煙，瞇著眼道：“你敗急啊，這礦長多賊啊，咱倆得裝的像點兒?！?

說著遞給黃博一根煙。

黃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默默接過煙道：“這井底下這罪實在難受。”

“這我也知道，等等再說?！敝靻∥囊贿吥没鸩窠o他點煙一邊安撫著。

“OK。”陳凡起身喊停，滿臉的意猶未盡。

該說不說，這倆貨還真是有點水平，別說違和了，那可太他媽像了。

“呼——”朱啞文長松一口氣，看向黃博：“博哥，跟你對戲可真累啊，我都快堅持不住了。”

“你知道就好?！秉S博滿臉嘚瑟。

若擱往常，朱啞文肯定跟他懟起來了，但此刻的他卻是提不起一點精神。

顯然即便拍攝結束他也還能立刻走出角色。

依舊沉浸在那陳凡制造出來的灰暗氛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