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陳凡現在有點懵。

他在決心當導演的那一刻就曾幻想過無數種跟這些個名導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唯獨沒想到……會在北電的男生宿舍。

而且還是這樣一種……嗯咋說呢？友好？總之，在陳凡的認知里不應該是這樣啊，小說里不是這么寫的啊，那見面不說刀光劍影也是火光四射，再不濟也得有點子針鋒相對吧？

擦！

搞笑呢！

他內心吐槽著，表面卻依舊還是那副懶散的模樣，懵圈歸懵圈，但要說看到這些個圈內的頂級前輩就腿軟那大可不必。

好歹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不是。

將四人放進屋，陳凡想了想也沒啥可弄的，只能按照國際慣例給人發煙。

遇事不決來一根嘛。

就是可惜，不是華子。

與張易謀、顧常衛、張韋平三人進屋就打量陳凡不同，穆德源一直在看著寢室里的環境，像是查房一樣。

職業病了屬于是。

結果就導致屋里的氣氛略顯尷尬。

沒人講話，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煙霧彌漫，要是有個不抽煙的高低得罵娘。

秉承著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優良美德，陳凡淡定恰著煙，好不悠哉。

最終還是張韋平率先打破沉默。

簡單的自我介紹后表明來意。

陳凡表面平靜，內心臥槽。

他咋沒想到這茬呢？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啊……鬼知道老穆效率如此之高，昨兒才說的事今兒就給人領來了。

關鍵領來的還不是一般人。

好家伙……這老小子人脈可以啊。

“小陳是吧。”張易謀這時也終于開口。

陳凡點點頭，心道不愧是內地導演巨佬，一說話就大佬范十足，不過你可別以大欺小了，哥們可不是啥尊老愛幼的人捏。

就在他瞎瘠薄亂想之際。

張易謀卻是咧嘴一笑，環繞在他周身的那股子大導氣場瞬間散的無影無蹤：“師哥也不喊，沒禮貌。”

“就是。”顧常衛也在一旁附和。

“……”

陳凡嘴角微抽，有點沒料到他會忽然變臉，不愧是搞藝術的，就是變態。

沉默片刻。

感受著逐漸屋里逐漸放松下來的氛圍。

“師哥好。”他一臉乖巧。

既然話都到這份上了，再叛逆那就是睿智了。

況且……人說的沒錯。

他倆……啊不對，包括老穆在內這仨都是北電78級攝影系的，叫聲師哥沒任何毛病。

就是……

陳凡瞥向一旁的老穆，這輩分不是亂了嘛。

“各論各的。”穆德源自然猜出他心中所想，當即斷了他那點念想。

“得嘞。”陳凡比了個OK的手勢。

“那咱聊聊正事？”張易謀隨便找了張凳子坐下，翹起二郎腿，叼著煙，不過表情還是挺隨和的。

在陳凡點頭后，穆德源本準備避嫌告辭的，卻被顧常衛攔了下來。

“咱就聽聽，不發表意見，沒問題吧老張？”

說話間，他分別看了看張易謀跟張韋平。

“沒問題。”張韋平笑了笑。

這場面挺有意思，發話的是韋平而非老謀子，也難怪這倆最后鬧得不可開交呢。

當然，陳凡對他倆之間那些破事沒啥興趣。

他現在就關心電影的事兒。

沒辦法，欠一屁股債呢，這電影要是哪里出問題，那就毀了啊，怕是到時候就得先賣兩年屁股才能繼續他的導演生涯嘍。

別說……想想還有點小刺激呢。

“既然都挺熟的，我也喊你一聲小陳吧，小陳，咱們走了流程？”

“行啊韋哥。”

“撲哧……”張易謀本來還挺嚴肅，聽到這聲韋哥屬實蚌埠住了，直接笑噴。

穆德源跟顧常衛雖沒他這般夸張，卻也都憋的臉通紅。

“還是叫我老張吧。”張韋平也是有點裂開。

陳凡自然是故意的，見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便也沒在扯淡，從柜子里翻出打印好一份完整劇本，自顧自遞給張韋平。

后者簡單掃了兩眼便遞給身旁的老謀子。

顯然在看劇本這塊，他一搞業務的哪有老謀子專業。

張易謀也沒推辭，他倆現在好的就跟啥似的，當然，還有個原因就是他昨個聽穆德源說了陳凡這劇本寫的很另類。

普通劇本老謀子早就看膩了，本來他都沒啥興趣的，一聽他這么講，頓時就來勁了。

在接過劇本的一瞬間，他其實還是有點失望的。

翻開前幾頁，失望更甚。

倒不是劇本寫的好壞，而是沒看到有哪里不一樣，不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劇本嚒。

然而，越往后翻，他臉上的表情也變的越發精彩。

直到在其中一頁看到陳凡備注了將近十多個鏡頭的切換與角度的調整后。

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只是他依舊未發一言，手上翻劇本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仿佛進入了某種狀態。

陳凡曉得，他是在帶入。

帶入畫面，估摸著是想看看這些鏡頭語言是不是瞎瘠薄寫的。

對此陳凡絲毫不慌，甚至還有點小期待呢。

開玩笑，那能是瞎瘠薄寫的么？都是他逐幀解析這部電影時記下來的，現在只是將他提前備注好免得到臨場拍攝的時候搞混了而已。

不出所料的，老謀子在帶入畫面后，直接被震的啞口無言。

雖什么也沒說，但他那大拇指卻是豎了起來。

顧常衛這時也架不住心中驚奇，湊了過去，然后完美演繹了什么叫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當然，無論再怎么震撼，他還是保持著師哥的架子，沒辦法，這么一大把歲數了，他要臉。

只在內心不斷臥槽。

一整個死要臉活受罪。

陳凡自然看破不說破，安靜等著老謀子看完。

“啪——”

時間也不知過去多久，老謀子終于是合上了劇本，表情復雜難明。

“呼——”

又等了會，就見他長舒一口氣，臉上多少有點意猶未盡。

張韋平見狀也知道這單買賣能做。

當即便跟陳凡聊起來。

聊啥呢。

聊有沒有可能讓他試試不放棄國內市場。

對此陳凡沒任何猶豫便給拒了。

雖說利益與風險并存，但陳凡實在沒啥興趣冒險，比起走鋼絲他還是更喜歡穩著來。

“國內就別想了，就目前我看到的這版劇本，除非改的面目全非，否則那邊不可能放的。”

老謀子都這樣說了，張韋平也知道國內是沒戲了。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失望歸失望，開辟海外市場也是他和他的新畫面影業目前要走的路。

而既然都有著同樣的路要走，自然沒啥好說的。

前期流程走完，接下來要表態的就是張韋平這邊了，他能做到什么，能給電影在海外帶來什么實質性的幫助。

他倒也還算實誠，可能是因為大家都挺熟，穆德源也在這的緣故。

反正沒說些有的沒的空話，也坦白在海外，公司能帶來的幫助是有限的。

主要還是得看影片質量和在海外的被認可度。

這點陳凡自然清楚，他也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總不能指望跟減肥電影一樣，靠減肥就能賺的盆滿缽滿吧？

那是20年后，網絡發達，能騙一個是一個。

在如今這年頭，電影質量跟導演是影響電影收益最重要的兩個因素。

除此之外，那就是演員陣容啊，改編劇本是否有著死忠原著粉啊這些。

不過這些都跟陳凡沒關系。

他現在屬于是要啥沒啥，正如張韋平所說，能拼的只有影片質量了。

說白了就是好不好看，觀眾喜不喜歡看。

開誠布公的聊完，接下來就是討論電影的上映時間和上映地點。

既然不在國內，自然要挑個電影市場也還不錯的國家，這里討論幾個人就都有發言權了。

穆德源、老謀子、顧常衛都在出謀劃策。

張韋平呢則也給出了自己的分析，他的建議是現在亞洲，霓虹跟泡菜選一個試試水。

畢竟華語電影有不少在國內沒啥水花，在這倆地卻火的一大糊涂的先例。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跟歐美那邊有著明顯的文化差異。

電影會不會水土不服都是兩說。

而泡菜跟霓虹不一樣，這倆說白了都是天朝的附屬國，文化也都是咱這邊傳過去的，水土不服的概率很低。

該說不說，他說的有點道理，陳凡都差點心動了。

然而很可惜，他還是想求穩，所以，就按照原有軌跡走才是最穩妥的。

于是便打斷了張韋平。

說了打算在柏林電影節首映的事兒。

意思很明顯，希望他能給片子帶到柏林，畢竟陳凡可沒啥關系網，想在電影節首映，就必須要公司出手了。

這對張韋平而言倒也不算什么難事。

但是他覺得沒這個必要啊，新人導演，起點定在國際電影節，還是四大電影節之一的柏林電影節，實在不明智。

他還是保持自己的意見，建議去霓虹或泡菜。

奈何陳凡堅持，他也只能答應，穆德源也想勸，但見陳某人鐵了心的模樣，便也知道這時候說啥都是在浪費口舌。

一切都確定好后，陳凡第二天便去到新畫面影業將合同簽了。

本來是聊妥了5%的，但陳凡堅持要柏林電影節首映，張韋平那邊沒辦法也只能將抽成提到10%。

一來是運作需要成本，二來是在電影節首映風險更高。

無奈只能通過提點來降低些許賠本的風險了。

陳凡對此自然也能理解，簽完字，一式兩份，收起合同，他便回來學校。

在離開張韋平辦公室前。

他也問起了陳凡現在的進度，畢竟距離柏林電影節也就半年不到了，有些資歷的導演時間自然還算充裕，但新人……就有些難說了。

陳凡告知他年底前一定能拍完，并安慰他將心放回肚子里。

張韋平嘴上答應的痛快，心里那叫一個謊啊。

以至于接下來的幾天，看到老謀子就得來一句“老張你那師弟靠譜不”。

而對此，在學校里因為試鏡的事兒忙的焦頭爛額的陳凡自然是不知情的。

沒錯，試鏡，《盲井》在北電來了一次簡單的演員招募。

確切的說不止是演員……

什么美術設計啊、場景設計啊等等都招。

這自然是穆德源的手筆，陳凡本來是打算私下一個一個聯系的，想著坑一個算一個。

但現在這么一弄……別說，陳某人還真有點導演的感覺了。

而且雖說從導演到主演甚至攝影都是菜鳥，設備都是學校里設備室借的，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大家伙兒熱情。

都是一幫學生，對這種新鮮事還是很有興趣的。

以至于陳凡本以為會很輕松的試鏡現場，愣是給他累成狗了。

報名試鏡的學生很多。

黃圣衣她們寢室全都來了，甚至就連王落丹也打算試試，不過陳凡沒給她們機會。

叫她們哪里涼快哪里呆著去。

黃圣衣扁嘴不服氣。

卻沒任何辦法。

因為她們這形象根本不適合《盲井》。

《盲井》劇組不需要這么牛逼的存在。

黑煤礦跟青澀少女……

這倆畫風就很沖突好嚒。

最終一天下來，陳凡也只招了不到二十個演員，其中有他熟悉的也有他陌生的。

譬如高啟強、唐小龍、加錢居士……

這幾個形象稍微搞點裝都夠土味的，演技的話現在的他們陳凡還不清楚，但跑個龍套想來應該是綽綽有余的。

夜幕降臨，陳凡拿著名單準備收工回宿舍。

結果剛出門，就看到走廊盡頭黃圣衣正提著個跟她皮膚差不多粉嫩的飯盒安靜站在那。

“師姐你怎么在這？”短暫的愣神后，陳凡走到她跟前問道。

因為跟老謀子師哥師哥的喊習慣了，導致他現在對黃圣衣的稱呼也從學姐變成了師姐。

“等你呀。”黃圣衣臉頰蕩漾著小梨渦，笑意淺淺。

“等我干嘛？有事？”陳凡則一臉不解，旋即看到她手中的保溫桶，不由好奇道：“最近都打飯回寢室吃？”

“啊？沒有呀，我都在食堂吃的。”黃圣衣依舊淺淺笑著。

“那你這……”陳凡努了努嘴。

“咦~你說這個嘛？剛買的，好看嘛？”黃圣衣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呃……”雖然不明白她在搞什么鬼，但還是點點頭：“不錯，蠻適合你。”

“嗯……那你幫我拿一下。”

“哦好。”

陳凡伸手接過，感覺有些沉呢，明顯不是空的，剛想詢問卻見黃圣衣拔腿就跑。

“？？？？”

懵逼的陳凡很懵逼。

等他反應過來。

黃圣衣早就跑到了樓下的廣場上。

然后。

就聽她大聲道：“辛苦啦，快吃吧~”

陳凡：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