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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猴王的殺戮生意

雖然分屬三地,人們還是習(xí)慣將金邊坡劃分為獨立王國。在步入現(xiàn)代文明很久后的今天,這里仍然保持著混亂。

被罌粟之名籠罩著的金邊坡,還衍生了許多其他的灰色暴利產(chǎn)業(yè):民族地方武裝和毒販都需要軍火和雇傭兵;大小林立的賭坊接待來自全世界的老賭棍。

這里匯聚了各種各樣的人,有人就有生意,生意的本質(zhì)是資源互換,金邊坡是自然資源十分豐富的地區(qū),各個類型的采礦場,尤其是玉石行業(yè)無休止地開采;偷渡過來的伐木工人肆無忌憚砍伐樹木;農(nóng)副產(chǎn)品走私等,不一而足。

走私農(nóng)副產(chǎn)品里面,有一個挺大的分支:出口野生動物,俗稱“走山貨”。

我出生在沿海小城,對野味最早的觀念停留在烤麻雀、炸知了。直到第一次在燒烤攤上見到小鱷魚被齊齊整整地擺放在桌面上,背上開著很大的口子。有客人需要的時候,攤主就會拿刀切下幾塊肉,串在簽子上,擱在燒紅的鐵塊上,“滋”的生肉冒出白煙,撒上辣椒面,些許鹽,翻轉(zhuǎn)片刻。

鱷魚肉并不好吃,硬,沒味道,可這并不妨礙它成為一門生意。

金邊坡的世界就更大了。

幫猜叔成功走了幾次貨,生活逐漸穩(wěn)定,我會在閑暇之余跟猜叔到小拉孟的賭坊里玩幾把。

我賭運向來不好,換的籌碼輸光了,就借口溜出來,在街上隨意晃蕩。

華人都說小拉孟逛街有三寶:“長贏、嫩雞、吃得好”。我從賭坊出來,不想找姑娘,就沿街掃著一個個小攤,看有什么好吃的。

逛了一大圈,發(fā)現(xiàn)都是些茶沙、魚飯之類的傳統(tǒng)小吃,我不太喜歡。

有一次,我正走著,看到一家店名叫“江南菜”,在西郊農(nóng)貿(mào)市場隔壁街,傳統(tǒng)的緬邦兩層民居,實木搭建,一樓的兩個房間打通當作門面,擺了七八張桌子。

竟然在小拉孟見到“江南”,我不自覺走了進去?!澳?,好,要甚莫?”

店里就一個男人,黑胖方臉,不到一米七,40多歲的模樣。穿著一件白色的緊身工字背心,肚子上肉很多,撐起一個半球。走過來的時候肚子劃過桌角,像是把筷子掠過白色的豬油。中文發(fā)音很怪,一聽就知道是緬邦人。

“你是這家店的老板?”

店主點點頭。

我原以為會碰到老鄉(xiāng),這下瞬間失去交談的興趣,讓他把菜單拿給我。菜單是一張打印很簡單的A4紙,菜名用中文標注,沒有價格。

“宮保雞丁、番茄炒蛋、炒飯,就這些?江南菜?”我目光轉(zhuǎn)向老板,菜單上都是些中國的家常菜。

“見南菜,見南菜?!崩习暹B連點頭,臉上笑容密布,眼睛都快擠成一條線。他兩只手不停揉搓,微微鞠躬低頭和我說道。

我已經(jīng)對菜的味道不抱希望,有起身離開的念頭,但看到老板略帶謙卑的模樣,還有都到飯點了,店里也沒客人,決定照顧一下生意。

“江南菜就算了,隨便做兩三個這里的特色菜就行。”

老板稍稍愣了一會兒,應(yīng)該是在消化這句中文的意思。他伸出一個手指比了比自己:“我們,菜,三個?”

我點頭,問:“多少錢?”

“200?!崩习迳斐鰞筛种?。

“人民幣?”我多問了一句,這數(shù)字肯定不是緬邦幣。

“人民幣?!?

我伸手比了個OK。

老板見我確定,給廚房交代了一聲,朝我也比了個OK的手勢。

“你為什么會起江南菜這個名字?”我有點好奇,當時小拉孟的店面門牌還是以緬邦文和英文為主,純粹中文的店名很少看到,最多是在門上貼一些中文說明。

“中國人,錢好賺的?!崩习逍χ斐鲇沂?,拇指和食指搓了下。

聽老板這么說,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聳了聳肩就把頭轉(zhuǎn)向別處。老板也沒再多話,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口,時不時轉(zhuǎn)頭看我一眼。

菜上得很快,一盤是蟲拼(一般是炸蟬蛹、齟、水蜈蚣、蝎子、山蜥蜴),一盤是紅棗蟑螂(炸過的蟑螂放在紅棗里面,外面涂一層蜂蜜),還有一個小的野火鍋(蝙蝠、野山雞、飛鼠之類的肉放進鍋里燉,用蔬菜包著吃)。

果然有特色,我心里想到。

我夾了幾個蟬蛹,炸得太老,其他的就不想嘗試了,放下筷子,從兜里掏出兩張紅票子擺在桌上。

我剛要出門,老板把我攔了下來,伸了兩根手指,“200?!?

“錢我放桌子上了。”我以為老板沒看到,轉(zhuǎn)身指著桌上的錢。

老板搖搖頭,還是笑著看我,但讓人感覺不舒服,“200,多了。”

“多了?”我琢磨過來,“美金?”原來這家伙是把我當游客在宰。

我當即腦袋傾向一邊,歪著嘴:“你別他媽找事啊?!本瓦~步往外走去。

老板伸手拽住我的胳膊,一把將我拉回來,力道很大,害我踉蹌幾步。

我脾氣來了,轉(zhuǎn)身就要把沸騰的小火鍋砸過去。

還沒等我動作,后廚立馬沖出來倆小孩,十七八的模樣,一個把凳子踹飛,落在我身旁的地上。另一個孩子手拿菜刀,刀看上去很久沒洗,上面有一層黃色的污斑。他瞇著眼,眼神冷厲。

打架分很多種,有叫得大聲不敢下死手的,也有一聲不吭捅你兩刀的,我基本屬于第一種,可這倆小孩一看就是真會打架那種。

金邊坡當?shù)厝舜蠖嗪兔褡逦溲b有關(guān)聯(lián),見多了戰(zhàn)爭,和國內(nèi)的混混不一樣,不會考慮打死了人會不會被判刑,勢力大于法律。

我拿起火鍋的手放了回去,咬著嘴唇,“行?!?

皮夾掏出來,我數(shù)了200美金拍在桌子上。剛想把那兩張人民幣拿回來,就見到那老板指著被踹飛的凳子,“賠錢。”

我咬了咬牙,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從店里出來,我越想越惱,又沒有解決辦法。先不說猜叔會不會管我這破事,我自己也沒臉開口。

揣著一肚子氣回到賭坊,正好猜叔贏了錢準備請飯。

那天不止我和猜叔,還有一個家伙,叫猴王,是“走山貨”的。

在金邊坡混出頭的當?shù)厝?,大部分和中國人關(guān)系不錯,為了更方便交流,他們會給自己取些外號。

猴王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緬邦人顯老,他看上去像個中年人。他的臉型尖瘦,顴骨突出,像是割掉嘴的禿鷲,眼白比一般人多點,有些惡相,沒到一米六的個子,全是精肉,渾身布滿佛經(jīng)形狀的文身,就連脖子都是特殊的佛教圖案。

“猜叔中意你,他不常帶人出來玩咯?!焙锿踉谖揖淳频臅r候冒出一句。

“哈?”我不知道怎么回,趕緊把酒干了,恭維了句,“你中文說得真好?!?

“和中國人打交道,中文要好咯?!焙锿踹叞丫坪攘?,邊揮手示意我坐下。兩人就算點頭交了。

90年代初,野生動物市場規(guī)模擴大到之前的數(shù)百倍,中國商人,確切說是廣東商人,逐漸取代歐美成為最大買家。所以金邊坡從事“走山貨”這一行的緬邦人都在努力練習(xí)中文,說話還會刻意帶一點粵語的味道。

同樣是走私,山貨比毒品小眾,危害性也沒那么大,邊境警察查的不算嚴格,運送過程自然不算困難。雇些村民挑著扁擔,拎個買菜籃子,走幾步山路就可以送到中國。

“今天怎么沒把你幾個兒子帶出來?”猜叔把筷子放到一邊,和猴王喝了一杯,問道。

“鬧脾氣咯?!焙锿趼柫讼录绨颉!皟鹤??”我順嘴插了一句。

猴王看我一眼,笑了出來。

猴王的兒子是他養(yǎng)的三只白眉長臂猴,毛發(fā)黑褐色,兩邊眉毛都是白色,智商不高,很好哄,陌生人給點吃的就會消除戒備。平常沒事的時候,猴王就愛帶它們出門溜達,別人遛狗,他遛猴。

猴王說金邊坡有種類數(shù)以千計的動物售賣,除了老虎、大象等本地物種,非洲的犀牛、獵豹也會經(jīng)過這里。

這些都只是“走山貨”行業(yè)的冰山一角。

猴王是緬邦克商族人,人數(shù)不超過2000,主要分布在緬邦的深山老林,世代以種植罌粟為生。1996年大毒梟倒臺,緬邦政府迫于輿論壓力,銷毀大片罌粟田,轉(zhuǎn)為種植橡膠和茶葉,大批煙農(nóng)被迫轉(zhuǎn)移。

猴王就是那時候跟隨父母從深山遷移到小拉孟的。

政府想要依靠經(jīng)濟農(nóng)作物替代罌粟的預(yù)想最終并沒有實現(xiàn)。因為種植技術(shù)和生產(chǎn)銷路等問題始終得不到解決,煙農(nóng)所獲得的收益也遠遠低于種植罌粟,生活完全沒有保障,有些家庭甚至連米飯都吃不上,只能去山上挖野草吃。加上煙農(nóng)大多習(xí)慣抽罌粟葉子,不能自給自足以后就必須要到市場購買,日子越發(fā)艱難。

猴王十二三歲的時候,父親在下山途中毒癮發(fā)作,不小心踩空滾落進山崖,手腳骨折,身體卡在巨石的縫隙之間,動彈不得。等到被人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過了一個星期。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都結(jié)滿厚厚的血痂,身體被禿鷲啄的到處都是孔洞,沒有一塊完整的肉。

猴王父親走后沒到半個月,母親就拋下猴王跟情人逃跑。此后,猴王跟著族里的一個老人打獵為生。沒兩年,那老人和人發(fā)生口角,被人打死了。

之后的日子,猴王獨自生活。他依靠學(xué)到的打獵技術(shù),在山里抓捕山蜥蜴、豪豬等動物,送到集市換取大米才能養(yǎng)活自己。

猴王的打獵技術(shù)很高,他用一張竹子做的最簡單的弓,加上幾支箭,就可以在森林里抓到山兔、野雞這些動物。猴王勉強活到16歲,熬到緬邦年輕人結(jié)婚生子的普遍年齡,總算有個姑娘不計較猴王無父無母,家里窮苦,毅然決定和他結(jié)合。

可惜就在結(jié)婚前幾天,姑娘回家遲了些,在一條主街道上被一伙青年輪奸。當晚跳河自盡。

猴王花費兩個多月時間,終于查清楚作案是哪些人。當天傍晚,猴王拎著刀子挨個上門拜訪,把他們的子孫根一一切斷,沒有人幸免。

本來猴王必須要償命,是金邊坡走山貨的頭目吳奔看上了猴王的捕獵技術(shù),將他保了下來。

從此,猴王就在“走山貨”這行扎根,負責小拉孟地區(qū)的貨源。平常的工作就是帶領(lǐng)獵人團隊進山,大規(guī)模組織抓捕野生動物,屬于公司主抓生產(chǎn)的經(jīng)理。

他在內(nèi)部地位頗高,行業(yè)內(nèi)俗稱“二家”。

后來,猴王找寺廟的和尚算命,和尚說他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面相。行業(yè)內(nèi)很多人就都知道猴王命格硬,做生意的時候會比較忌諱,無形中讓他得到不少好處,也算因禍得福。

“猜叔,這些秘密你怎么知道的?”回去的路上,猜叔靠在椅背上,打著嗝八卦似的告訴我猴王的事情。

“呵,誰都知道那家伙命硬。”

“那他在拉孟肯定混得可以吧?”在這些行業(yè)里,除了毒販,走山貨的家伙狠毒是出了名的,只有伐木工人可以比。

“嗯。”猜叔瞇著眼。

自從知道猴王是小拉孟混得開的家伙之后,我開始有意和他接觸,想著和他搞好關(guān)系,讓他幫我教訓(xùn)那家飯館的老板。

有次我看到猴王在賭坊輸?shù)脹]籌碼了,硬著頭皮上去搭訕,拉他出來吃了頓夜宵。

“一箱,‘?!??!蔽覄傋轿恢蒙?,就揮手喊老板過來?!!窍舐曉~,指的是小緬邦,當?shù)氐钠【婆谱印?

老板把啤酒擺到桌子上,剛開了4瓶猴王搖頭,“齋戒,不喝咯?!?

“哈?你齋戒還賭嗎?”我發(fā)出疑問。

“才想起來咯?!焙锿跄菑埖首佑行┎黄剑鹕頁Q了新的,漫不經(jīng)心地回我。

齋戒日還能忘了?我心里吐槽。

緬邦信佛的人里,每月除了初一、十五,還有專屬于自己的齋戒日,通常選擇生日作為齋戒日,這天禁賭、禁酒,誠心的人還會進寺廟朝拜佛像。

“那行吧,今天酒就不喝了。”我只能主隨客便,轉(zhuǎn)頭叫老板倒了兩杯熊血,對著猴王挑了下眉毛,“給你轉(zhuǎn)轉(zhuǎn)運。”

熊在金邊坡很常見,一般的野市(小型野生動物集市)都有販賣,不過個頭都不大,幼熊居多。除了熊膽、熊掌價格稍微高點,其他部位便宜得不行,碰到賣熊多的野市,熊肉甚至比豬肉還便宜。不過熊肉味道不好,硬邦邦,口感像放久了的QQ糖。

猴王隨意叫了幾個菜,剛要點煙,我突然想起來金邊坡還沒吃過鱷魚肉,就對著老板喊了聲:“來只小鱷魚?!闭f完這句話,攤主呆呆地看著我。

猴王拿著火機的手就停在半空,眼睛也盯著我,嘴角猛地咧開,“哈哈”發(fā)出笑聲。

笑了一陣,猴王才把煙重新點上,“有趣咯?!?

雖然金邊坡各國都做走山貨的生意,但既然是山貨,那不同山之間貨也有不同,像鱷魚這種就屬于別國的買賣。我那句話像在日本壽司店點了個泡菜一樣滑稽。

知道自己出了洋相,我趕緊和猴王碰杯,示意跳過這個誤會。

熊血一口悶進嘴里,燥膩腥臭,血液卡在喉嚨半天下不去,就了幾口礦泉水才勉強下肚,胃里像是火在燒,渾身的毛孔被強制打開,忍不住全身抖了起來。

看到我不停抽擺子,凳子腳發(fā)出聲響,猴王豎起大拇指,嘴里又發(fā)出笑聲:“勁咯,沒有人一口喝完。”

果然,我看到猴王只是抿了一口,酒桌上最蠢的就是別人喝啤,自己喝白。

靠著這個契機,我和猴王的關(guān)系由生轉(zhuǎn)熟,酒桌上的談資也豐富了起來。

“你這文身很漂亮?。俊焙锿醭詿崃?,把身上的T恤脫了,露出密密麻麻的文身。

猴王看了我一眼,站起來,把短褲也給拉了下來,好嘛,果然是文身,全身都文了。這些文身大部分都是緬邦佛教經(jīng)文,他說自己想要洗清孽障,下輩子投一戶好人。

“你還信這個?”我問。

猴王說,這些年金邊坡穩(wěn)定多了,之前每天都在殺人和被殺的憂懼中度過。走山貨的都是獵人出身,對山林有著深深的敬畏。他們曾經(jīng)也自給自足,把動物當作大山的饋贈,但是自從食客對于野生動物的需求量逐年增加之后,自己被金錢所誘惑,瘋狂捕殺山林的孩子。這在他們看來是一種惡,死后會墮入地獄,受無盡刑罰。緬邦人對于自己做過的壞事有一種恐懼感,他們往往不期望這世能夠善免,只求來生沒有罪孽。

佛教的東西太深奧,只聽一會兒我就覺得無趣,再說哪有燒烤不配啤酒的道理?

果然,猴王說著說著也沒忍住,揮手叫老板拎兩箱啤酒過來。我心里暗暗嘲諷他的戒齋日。

猴王和我連吹三瓶,打了一個滿意的酒嗝,開始聊女人的話題,不停炫耀他的“作戰(zhàn)史”,逐個分析不同國家女人之間的區(qū)別,末了,還托付我給他的猴子找老婆。

猴王平時帶他的猴子兒子出門,不綁繩子,一人三猴就在街上晃蕩。猴子發(fā)情期到的時候,喜歡竄到姑娘身上亂摸,惹出不少麻煩,猴王都用錢或者武力擺平了。

我想跳過這個話題,刻意“呵呵”笑了聲,舉杯敬猴王。

快散場的時候,猴王突然在一堆竹簽子里挑挑揀揀,找到四支鐵簽子。

金邊坡的燒烤大多是用竹簽,有些特殊的肉,比如麂肉,才會用鐵簽,說是鐵導(dǎo)熱快,能讓肉質(zhì)更嫩。

“還要加菜嗎?”我看到猴王把鐵簽子一把抓在手上,以為他沒吃飽。

猴王沒說話,笑瞇瞇地盯著我,把鐵簽子舉了起來,簽子在燈下泛著光。

我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猴王的手猛然下落,速度很快,沒有任何反應(yīng)時間。

瞬間,我放在桌上的手指間就立起了四把鐵簽子,尾部還在微微顫動。

要是稍微歪了一點,我手不就穿了?

我張嘴就要開罵,一個臟字還沒出來,猴王就拍著我的后背,“玩笑咯,玩笑咯?!彼呛雀吲d了,在炫耀他捕獵的手法。

那天燒烤之后,我覺得猴王精神有問題,不想再主動找他。但沒想到,只要我一來小拉孟,他就會找我喝酒,一副大家是好兄弟的做派。我那時對他還有點畏懼,想著用什么辦法可以甩了這個包袱。

想和一個朋友絕交的最好辦法就是找他借錢,延伸出去,就是讓朋友幫你解決一個麻煩。我心想,讓他幫我教訓(xùn)“江南菜”的老板吧,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可以順勢遠離。

有次聊天,我特意和猴王提了一嘴,沒想到他“咔哧”一聲把打火機點燃,火苗在我眼前搖搖晃晃。

“火咯?”

“哈?”這架勢是要燒人房子,我趕緊搖頭,倒沒這么大仇。

當天,“江南菜”飯店被砸,老板肋骨斷兩根,歇業(yè)兩個星期。

做生意,講究禮尚往來,做灰色行業(yè)的更是如此,既然猴王這么夠意思,我就想著認這個朋友,沒多久兩人的關(guān)系也算密切起來。

猴王沒什么朋友,除了客戶就是手下,要不就是女人,圈子里的人都不太愛和他交流,估計是怕猴王的命格。

我在金邊坡的工作可以形容為“貨車司機”,隔三岔五早起一趟就行,背后靠著猜叔也沒人敢欺負,原以為輕松愜意,直到我看到猴王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平常的捕獵任務(wù)都讓手下人解決,遇到大單子才親自帶隊進山林,沒事就愛泡賭坊,玩得累了沿街遛他的寶貝兒子。孤身一人,有錢有閑。

“這就是管理層和普通員工的區(qū)別啊。”我對著猴王抱怨。猴王扔了根煙過來。

猴王有兩個屠宰場,我去過一個,在孟包的路上,從第三個路口轉(zhuǎn)入小道。

去的那天下小雨,雨刮器“嘎吱嘎吱”響個不停,地上的道路很泥濘,坑洞里更是充斥著黃色的泥漿,車子顛得我肚子不舒服,中途想上廁所,又不想讓大家等我,就這樣憋了一路。車子開了近40來分鐘,總算來到地方。

說是屠宰場,其實就是鐵皮蓋的單層廠房,前面有一個三四百平方米的空地,往里走有七八個房間,當作工人的起居室和庫房,門口停了幾輛五菱的面包車。

看到這牌子,我感覺很親切,邊揉著肚子,邊笑了出來。

“在這里看到中國的車子不容易啊。”我樂著和猴王說道。“你們?nèi)怂蛠恚糜每??!焙锿跻馑际强蛻羲蛠淼模|(zhì)量很不錯。

他叫人把后備廂的泡面礦泉水一箱箱搬出來,抬到廠房的庫房里放著,都是給屠宰工人的食物。這里的工人大概有5個,采取周工作制度,一周換一批。

我聽到猴王對國產(chǎn)車的評級倒是莫名開心了下,低頭瞄了一礦泉水的牌子,又樂了出來,“農(nóng)夫上泉”,這肯定是猜叔的貨。

我正笑著進入。笑容瞬間在臉上凝固。

右邊空地上放著十來個鐵籠子,里面都裝著猴子,被鐵鏈鎖著,腦袋耷拉,前肢都被打折,可以清楚地看到骨頭透過血肉暴露在空中。

“滴答滴答。”血順著鐵欄桿滴在地上,匯聚成一條條細小的血管。

一個看著挺斯文的工人,雙手戴著塑膠手套,披著深藍色防水服走了出來。他左手拿著兩個白色泡沫盒,右手拿著冰袋,把兩個盒子打開放到地上,給其中一個扔進冰袋,然后打開鐵籠子的門,拉住猴子脖子上的鏈條硬拽。猴子用后肢拼命抓著鐵門,“吱吱”叫個不停。很尖銳,聽在耳朵里有點痛。

工人使勁拖了幾下,見猴子不松手,把鐵門“咣當”一下合上,猴子吃痛放開。

他把猴子拖到地上的自制鍘刀上,一腳踩在背部,固定位置,再用左手拉著鐵鏈,把腦袋卡在鍘刀底部的凸起,右手握住刀把,切下去。

“咔”,脖子像是搖晃了一陣的可樂,打開瓶蓋后血液瞬間噴射出來,濺起很遠。猴子的腦袋則像溜溜球,被鐵鏈拉了起來,斜跳到半空,猛然掙脫了鐵鏈,精準地落到事先準備好的泡沫盒里。

“他做這個十年,很精準咯?!焙锿蹩粗媲暗倪@一幕,臉上很平靜。

猴王說的是腦袋準確落在冰盒的技巧,我鬼使神差地回了句:“這是經(jīng)驗吧?”

猴王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又很快轉(zhuǎn)了回去,語氣很輕,“是經(jīng)驗咯?!?

說話間,工人把手上粘著的血往褲子上擦了擦,接著彎腰拿起還在抽搐的猴身,丟進另一個盒子。接著把另一個鐵籠子打開。

除了被抓的猴子,其他猴子并沒有發(fā)出聲響,只是趴著,把折斷的前肢放在嘴邊,直直地盯著人類。

我不自覺把腦袋轉(zhuǎn)向左側(cè),是一面整齊挺立的高墻,用無數(shù)空鐵籠蓋的墻,分為三列,一層鋪一層,足足五層,里面空空蕩蕩。陽光打在結(jié)著厚厚血痂的鐵欄桿上,泛起烏黑的色彩。

猴王正在和工人清點這批猴腦的數(shù)量,我心里發(fā)慌,去庫房逛了起來。

兩排鐵質(zhì)的晾衣架,上面掛滿了各種肉干,我分辨不出是什么動物,地上有許多大號鐵桶,都是拳頭粗的蟒蛇。用一塊透明的塑料布密封,上面扎幾個孔透氣。

幾條一米長的蜥蜴被挖去內(nèi)臟,蜷成一團丟在紙箱里,其他器官就分裝在小塑料袋里。

我看到一頭小麂子被繩子綁住,蹲在地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很像小孩子找你要糖時的眼神。

“烤這個吃咯?”猴王忙完了過來,看我盯著那小麂子在看,就問了句。

猴王拉我到空地上,擺了小方桌和凳子,叫人把這里清理下,再拿燒烤工具出來,準備現(xiàn)殺現(xiàn)吃。

“現(xiàn)在什么最好賣啊?”我邊看著面前工人正拿著水桶、毛刷沖洗地上堆積的血跡,邊問猴王。

“山龍咯。”

“山龍”就是穿山甲,應(yīng)該算是這行長盛不衰的一種貨物。他說近20年內(nèi),金邊坡出貨量最大的野生動物一直是穿山甲,食客龐大的消費能力,將原本數(shù)量眾多的穿山甲吃成瀕危物種。

雖然中醫(yī)有說法,穿山甲片有治療風濕、幫助產(chǎn)婦通乳等作用,但真正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是——傳說穿山甲有壯陽功效。

邊境地區(qū)的人都知道抓穿山甲能致富。剝了甲片的野生穿山甲,在小拉孟的價格大概為80-100元每公斤,進入云南以后是600-800元,到廣東的價格普遍維持在1500元以上,端上餐桌的價格通常會達到3000元。

為什么走山貨屢禁不止?無非是利潤過于巨大。

我問猴王,這么多猴子都是怎么抓的。他說不方便告訴我,我一想也對,畢竟吃飯的家伙,就換了個問題。

“猴子的手怎么都是斷的?”

猴王說,這是因為野猴子很不聽話,雖然抓住之后會用鐵鏈綁著,但它們的力氣太大,經(jīng)常會沖到人背后抓撓,把前肢打斷比較安全。

一般進山是四五個獵人,每人會拿好幾根鐵鏈,把猴子拖在身后,“吱吱”叫個不停,有猴子痛得走不動路,獵人會過去踹幾腳,讓它聽話。

原先猴王抓這些猴子是不會讓它們受傷的,因為客戶要求整只完好地運送出去。

但是近幾年一些人想把猴腦做成產(chǎn)業(yè),之前的方式就行不通,一方面是活物運輸比較困難,邊境很容易查到,成本始終下不來;另一方面是生吃活猴腦的做法不容易被大眾接受。

有頭腦靈活的商人就想到一個辦法,把猴頭、猴身分別剁掉放進冷凍箱里,既方便運輸,燒菜的時看著也不那么血腥。

解決了這些問題,銷量果然年年上升。

我問猴王:“那猴子的身體就沒人要了嗎?”

得到的是沉默的回應(yīng)。

“猴可憐咯。”猴王說著,面前剛好有一只山蛄爬過,他抬起就是一腳。

猴王和所有緬邦人一樣,對中國人或多或少都有點仇視心理,其中并不包括我。

一方面我是猜叔的人,做的也是相關(guān)行業(yè)的工作,另一方面,我覺得他是把我當作“黑戶”看待的。

緬邦有一類華人,八九十年代被征兵小廣告欺騙,從國內(nèi)偷渡到金邊坡,加入這里的民族武裝,后來再也沒有回去。因為緬邦的局勢復(fù)雜,勢力更迭很快,所以很多人一直落戶不了緬邦籍,但也無法回國。這種兩國都不接納的華人就是“黑戶”。

緬邦的“黑戶”不少,大概有4000人,很多都是老實本分的種植戶,卻沒有財產(chǎn)權(quán),甚至沒有生命權(quán),所以緬邦姑娘都不愿嫁給“黑戶”。他們只能努力存錢,去娶深山里的寡婦、殘疾人或者花2000塊人民幣買一個年輕姑娘。

6月底的一天下午,我正好在賭坊“壓水(壓水是緬邦一種玩法,有時自己賭運不好,可以壓注賭運好的人,抽三成收益。)”,突然凳子被人踹了一腳。回頭一看,猴王揮手讓我跟他出去,我示意他等下,馬上就停。

“你沒來的時候,我還贏著呢?!焙锿跻粊?,我就連輸了兩把,只能跟他出去。經(jīng)過門口的時候,我把手上剩的碼子丟給侍應(yīng),“別給我弄丟了啊?!?

猴王看我這副模樣,食指彎曲著動個不停,表示“摳”的意思。

“那不是錢???”我心里罵道,你這動作還是從我這里學(xué)去的。

因為是雨季,出門之后我就把衛(wèi)衣的帽子給戴上,路過水果攤時,我讓猴王等下。我向攤主要了兩杯芒果汁,加了些冰塊,遞給猴王一杯。

“這沒到吃飯的點,找我干嘛???”

猴王接過果汁,喝了兩口,邊走邊和我說道:“打槍咯?!?

打槍就是陪獵,陪人進山捕獵。小拉孟自從轉(zhuǎn)型成旅游城市之后,靠著賭博帶來的龐大客流量,漸漸衍生了周邊配套的娛樂設(shè)施,陪獵就是其中一個比較特色的服務(wù)。也許是男人對槍天生有種狂熱,這個業(yè)務(wù)一經(jīng)推出立即受到中國游客的廣泛好評,慕名而來的人絡(luò)繹不絕。

猴王也乘著這股東風,建了個皮包旅行社,沒有辦公地點,靠著賭坊、酒店的侍應(yīng)口頭招攬顧客,給提成的方式,每個月能給他帶來七八萬人民幣的收入。

“沒興趣。”我聽了猴王的話,轉(zhuǎn)身就要走。

槍在金邊坡屬于日常用品,我房間里還有兩把猜叔給的“五四”,剛來的時候就喜歡打可樂瓶玩,后來玩久了也沒啥意思。

最主要的是,我知道猴王陪獵的價格,一個人一次5000人民幣,我不上那個當。

“請咯?!边€沒走出一步,我就聽到猴王的聲音。聽到免費,我立即又把身子轉(zhuǎn)了過來。

打獵地點是北郊,那里山多人少,交通工具是一輛白色的豐田埃爾法,這是我建議猴王買的。我跟他說游客很看場面,其他人都是些面包車,你一輛保姆車,人不得全來你這里啊。

猴王一聽有道理,就找人搞了輛二手的,幾萬塊的價格,果然生意很快就變好一些,這次請我玩也算是回禮。

拉開車門,里面有兩個國內(nèi)來的游客,一男一女。男的一頭卷發(fā),有點桀驁不馴,女的白白凈凈,穿著緊身阿迪運動服,身材很好,都是20出頭的年紀。

我沒打招呼,自顧自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很快聽到男孩說話,語氣不太友好,“我們等你半小時了?!?

我愣了一下,那男孩看我的眼里有點怨氣,我只得聳了下肩,“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們在等我?!?

男孩擺了下手,“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蔽也恢涝撛趺唇舆@個話。

男孩把屁股挪了下,邊動邊問:“你哪的人???”

“中國人。”

“我不知道你中國人啊?我問你哪個省的?”

“噢,云南的?!彪m然我不太喜歡那語氣,但我見到國內(nèi)的年輕人還是挺親切的,又應(yīng)了聲。

“聽口音不太像啊。”男孩皺眉回了句,“你也是過來這邊玩的嗎?”

我耐著性子,“不是,我過來這邊打工的。”

“打工也有錢來玩這個?”男孩聽到我是打工的,語氣帶著很明顯的懷疑,“你是做什么的?。俊?

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想逗個悶子,“我啊?在賭坊里幫人放碼,從小就沒摸過槍,就省了好幾個月的錢過來玩玩。”

“我就說嘛。這地方這么爛,打工能有什么錢。”男孩轉(zhuǎn)頭對旁邊的姑娘笑道,語氣頗為不屑。

這話一出來,我就知道猴王要不高興了。果然,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猴王,把后視鏡往他那邊掰了掰,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孩的表情。

男孩可能社會經(jīng)驗太少,當面吐槽別人的家鄉(xiāng),在哪里都是個忌諱,更別提金邊坡了。雖然這里很窮,但大部分人都熱愛這片土地。

“不好意思,他是我男朋友,說話有點直。”女孩握著男孩的手,給了我一個抱歉的表情,“我叫張馨,弓長張,香氣很濃的那個馨?!?

“張馨,很高興認識你啊?!蔽倚χ鴮λf道。

攀談中,我知道這兩人來自蘇州同一所大學(xué),趁著剛放暑假就過來這邊旅游。張馨和男孩談戀愛已經(jīng)兩年多,打算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本來兩人是要想去泰國,但男孩聽說這邊一些活動很刺激,非要過來這里,張馨拗不過,只能聽他的話。

“早上我們就在這里吧?”男孩拉著張馨往車窗外看去,指著專為中國游客建立的賭石街叫嚷道,“那老板騙了我五萬。”

五萬塊,這家伙有錢啊。我余光掃了一眼面前的猴王,發(fā)現(xiàn)他轉(zhuǎn)頭看了男孩一眼。

我心里嘆了口氣,要不是男孩找了個女朋友挺討人喜歡,我真懶得管他,連不露富都不知道。

“你們的大學(xué)生活一定很有趣吧?”我趕緊把他的話頭給停住。

接下來一個小時的車程里,我都在想辦法堵住男孩那張嘴。但堵得住嘴,攔不住手。

下車之后,猴王就給每人發(fā)了一把單管獵槍,槍管上特意裝了遠視鏡,方便瞄準。

“誒,這玩意兒是夜視的嗎?”男孩拿到槍以后,馬上舉起來,眼睛看著遠視鏡,把槍口對準猴王,嘴里不停嚷著。

在金邊坡,只能把槍口對著敵人,這是所有行業(yè)的共識。我也沒想到這家伙這么蠢,在猴王剛想把槍舉起來的時候,就沖過去握住他的槍身,邊把槍口往上提,邊奪了過來。

“你他媽干嘛呢?”男孩朝我罵道。

我沒心情和他解釋,把槍放進車里,拿了兩瓶水,走過去遞給猴王一瓶。

“他不知道規(guī)矩,不是故意的?!?

猴王接過水,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徑直走了過去,目光直視了幾秒,才把槍還給卷發(fā)男孩。

“金邊坡,槍口不對人咯,OK?”猴王說。

男孩不敢和猴王頂,只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你看著點你男朋友?!蔽覍δ泻⒉槐M荒車诟缽堒?。

“對不起?!睆堒班僦?,不停向我道歉。

這姑娘人不錯,只是眼光有些差,我心里想道。

陪獵的隊伍站位有講究,猴王走在首位,排除一些危險,司機走在最后,負責照顧眾人。

因為是雨季,道路非常泥濘,一步一個坑,不好走。

進山林的時間剛好是6點,天空將要起黑,野山雞特別喜歡在這個時候外出。

我才準備大顯身手,就聽到“啊”的一聲,女孩一腳踩在青苔上滑倒了,膝蓋磨破了一大片。

“你他媽會不會帶隊???”男孩第一時間沒有去扶女孩,反而用手指著猴王罵道。

這次我想制止都來不及,猴王拿起槍托,朝著男孩的臉上砸去,男孩倒地以后狂流鼻血,躺在地上不斷哀號,我看出男孩的鼻骨有點錯位。

過了一會兒,猴王讓司機扶著兩人回去。猴王問我還去不去打槍,我看了這對情侶,覺得不太放心,就對猴王搖頭。

我們到賓館以后,男孩一個勁地嚷著要報警,我只能告訴他們猴王是什么人,勸說他們離開小拉孟。

男孩一開始不信,罵我是緬邦人的奸細,我就叫他出門打聽下。

男孩下樓以后,不知道問過誰,回到房間就開始收拾衣服,帶著女朋友,中飯沒吃便離開了小拉孟。

這是金邊坡中國游客的一個小小縮影。這男孩很幸運,因為我見過很多中國游客過來這邊,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再沒能回去。

我第一次打獵的經(jīng)歷就是這樣,讓人無語。

我常想:如果我生活在一本正直的書里,猴王的結(jié)局應(yīng)該是死于仇殺或者牢底坐穿。

那次在猴王的屠宰場,他告訴我,自己曾經(jīng)差點死掉。不過差點殺死他的不是人,是大山。

猴王這個名字的由來,就是因為猴子。他說自己小時候在山林里迷了路,繞了兩天都沒繞出來,最后是跟著3只猴子才出來的。他覺得這是佛的指引,從此對猴子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我雖然不信這個理由,但他對那3只猴子好倒是真的,基本上當作親人在照顧,經(jīng)常讓我陪他去攤子給猴子挑衣服。有次我們兩個在外面宵夜,猴王突然說自己忘了給猴子喂食,就跑了回去。

“那你還這么做?”我當時指著面前幾個工人,他們正給裝滿猴腦的冰盒一圈圈繞上密封膠帶。

猴王沒看我,吐出了兩個字:“錢咯?!?

后來,直到我離開金邊坡,猴王還是這行業(yè)的“二家”,有錢有閑,孤身一人。可誰都知道,3只猴子不可能陪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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