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慈安方丈眼眸微闔,神色安詳。聽到來人的腳步聲,他敲木魚的手未停,問:“來了?”
“方丈,我……”
“你先坐下吧。”
“好。”褚霜眠按耐住心切,輕撫胸口,試圖讓悶跳如雷的心跳聲平穩下來。
好一會兒,慈安方丈才抿了口茶,慢慢開口道:“你的來意老朽早已知曉,可……”
“老朽只怕也是有心無力了。”他渾濁的眼珠子透著股悲哀和蒼涼。
褚霜眠僵硬抬起頭,她的眼睛和慈安方丈的眼睛不期而遇。在這雙衰敗的眸子里,她迎上了熟悉的眼神……
那樣的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
……
昭玄宗,
鮮血飛濺,血照殘陽。
兩批修士對峙而立,顯然,一方已露頹勢。
站在昭玄宗地界上的,為首的是穿著一個藍色宗服的男子。
他的眼睛猩紅,甚至臉上都是濺滿的血跡。眼淚和著血一起滑落。大片的紅色與透明的液體逐漸交染。他捂著胸口,用劍撐著自己不倒下。
“為什么,是六長老……你?”
為首的另一個修士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笑夠了,才道:“凌祈禮,你怎么還是這么天真?”
“你難道一開始就以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長老嗎?”
“你以為,像我這樣的人又只有一個嗎?”
“不只是你,你們宗門的一個都逃不掉!”
“而我主的計劃終將迎來曙光!”
凌祈禮抹著嘴角流出的血跡,溫潤的眼睛此刻也格外銳利,他輕笑著道:“透露了這么多消息給我,難道六長老不知道話本子里的惡人死于話多?”
“哈哈哈——你不會還等著人來救你吧?簡直是負隅頑抗!”
說著,六長老揮揮手,居高臨下地道:“上,斬草——除根!”
“我把你們都殺了,不就無人告密了嗎?”他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嘴角上翹到詭異的弧度。
顧著那六長老只顧放狠話的樣子,凌祈禮向后靠了靠,袖中將藏著的錄影石遞給了身后的人。
“走,不要回頭,師兄師姐們會為你攔著。”
“二師兄……”一個面容稍許稚嫩的女孩哽咽著,顫抖應了聲好。
她咽下滿上來的血,以飛快的速度跑去。她知道,一切的隱藏都將無所遁形。唯一倚仗的只有速度。沒關系,她虞慕歡平日里最擅長的就是逃跑呢!
“小師妹,你應該多練練其他的術法,這速度系的功法需搭配起來才更有效。”言外之意,都是不看好小師妹將速度性的功法作為主修。
“我知道啊,但是我還不如專一地把速度練到極致呢,你們也知道我在其他術法上沒什么天賦嘛!到時候啊,逃跑的時候你們說不定還不如我呢!我會練其他術法的!我保證——反正不是有你們嗎?”她笑著跳開一位師兄的不痛不癢的攻擊。
“好啊,原來你是這么想的!”那名姓顧的師兄恨鐵不成鋼地道。
“修仙之人怎么能只想著逃跑呢?”記憶里的大師姐搖搖頭,雙眼微彎,帶著寵溺地道,“算了,你可別后悔。”
……
那年的歡樂肆意還猶在眼前,竟有些恍惚。
為什么在大家共同抗敵的時候,她就只能做到逃跑?
“師姐,我好像……后悔了。”輕輕的呢喃聲模糊在風里。
她的腳步不敢停歇,眼前的景物卻有些晃蕩起來,躲閃著背后襲來的攻擊,分外狼狽。
除了血,還是血。
被血和淚糊了滿臉,虞慕歡的心臟一下一下地跳動,只余耳邊凜冽的風聲和急促的呼吸聲。
遠處,被凌祈禮等人圍攻的六長老眼睛微瞇,漫不經心地道:“好像……有個小蟲子逃跑了呀!”
“不過讓我們來看看——她能跑到哪兒呢?”
幾位師兄師姐對視一眼,心下急切,加快了攻勢。
希望——小師妹能將消息和那個東西帶出去……
不過帶不出去,也沒關系。背對著欲刺來的劍,顧師兄這樣想。
她活著就好。
……
距昭玄宗幾千里的天空之上,褚霜眠御空飛行,將速度提到了極致,甚至來不及多喘口氣。
“希望……還來得及。”
她已經將破開屏障的吞天盤拿到了,她一定——一定可以!
……
這頭,虞慕歡伸出手,感受著屏障的存在,半摔半走地來到了后山。她抖著手施法將隱去的缺口顯現。
下一秒,她驀然瞪大雙眼,含著淚,感受著不該有的術法。
她嘶吼著,眼淚決堤而下,決意將師兄師姐姐全都遞給她的儲物袋里頭的寶物都用了出來,想要撕開一條生路。
可那結界只是起了些波瀾,又平靜下去,仿佛蚍蜉撼樹。
人是多渺小呢……
虞慕歡的背后隱約傳來幾陣嘻笑聲。“還是你小子眼尖,不然真叫這妞給逃了,哥幾個可沒好果子吃!”
“那當然!這天羅地網,哪是一個丫頭片子跑得掉的!”
聽著由遠及近的交談聲,她呆呆前來救援的人將宗門包成了一個圈,明明只差一步啊……只要將這只能從里頭打開的屏障破開,他們就獲救了啊!
腦子一片空白,虞慕歡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手撐在了地上的野草上,那樣的蓬勃生機,她突然就捂著臉大哭起來。
……
高山之上,強大修士的攻擊攪動風云,霎時間風起云涌。
“你都自顧不暇了,還關心著門下的弟子啊?萬宗主,你的心挺大呀?”
“關你屁事!”萬泉酒粗聲粗氣回道,一手揮出刀,劈向說話的人。
……
一百里,快到了。
褚霜眠臉上的焦慮越發明顯。
而昭玄宗地界,一具有一具的尸體倒了下來。
“看看吶,這就是困獸之爭啊!還不讓我過去嗎?”
“休想!”
“哈哈哈,凌祈禮,你快死了!原本以往日的師生之情,我想放你一馬……是你自己找死!”說著,狠厲的招數就朝凌祈禮襲來。
凌祈禮的衣袍被刺破,刺進胸膛的毒刺汩汩流出血來。他被扎地像是一只刺猬,突如其來的又一把劍深入小腿,使他趔趄著跪在了原地。
他的身后,是尸山血海。
凌祈禮再次舉起劍,指向眼前的人,猩紅的眼睛望著那個叛徒。
“真是不懂你在執著些什么?”六長老突然有些生氣,道,“算了,別管他了,繞過去。”
背后,那虛弱的聲音堅定地響起:“呵!你怎么……會、懂?”
下一秒,噗嗤一聲,是利刃穿過軀體的聲音。
是凌祈禮的丹田被擊破的聲音。
老者猛地回頭,看見這幕,眼神沉了下來,問道:“誰刺的?”
“大人,是小的,小的見大人心情不悅,就想著替你出氣!”老者身后一人站出來,獻媚討好道。
“誰準你擅自主張的!”
“再有下次,殺!”
……
“嘖——萬宗主看看那山腳下,都是你們弟子的尸體啊!好狼狽呢!”
“你說我把他們燒了會怎么樣?”
“豎子而敢!”
他嘴唇輕顫,拿著刀的手在發抖。
“宗主,切莫為那歹人而心亂,還有我等!”他身后幾名長老大喝道。
“不自量力。”
……
轟的一聲,好像從天邊炸響的悶雷,褚霜眠借著吞天盤劈開封鎖,打開了昭玄宗。
烈烈的風聲吹過耳畔,虞慕歡木木地停下手中殺人的動作,抬起滿臉血痕的臉,喃喃道:“有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