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幾人加班加點的忙,只有云筱又成了無所事事的閑人一個。
翻出電腦和博導(dǎo)開了個短暫的會議后,她開始忙著自己學(xué)業(yè)上的正事。直到太陽悠悠下山天色漸晚,她才揉了長時間盯著屏幕酸澀的眼眶起身,打算隨便做點吃的對付一下早已發(fā)出抗議的胃。
接到醫(yī)院的緊急聯(lián)系人電話,云筱聽著那頭的護(hù)士說游簡飯局上喝了個胃出血,恍惚中一個沒注意,手被濺起的開水燙了一片紅腫。行動卻比腦子更快,匆匆忙忙抓起手機(jī)奔向醫(yī)院。
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跑了幾層樓交完費用后,云筱拖著疲憊的身子坐到病床旁。床上躺著的那人面無血色,手上連著輸液瓶的點滴一秒秒落下,旁邊精密的儀器發(fā)出輕微的運作聲。她突然笑了出來。
這么久了,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出息,聽見他有事就好像丟了三魂七魄沒了腦子。
不過意外的是,游簡還真聽進(jìn)前幾天宋祈說的話,把緊急聯(lián)系人換了。可是為什么換成她的……薇薇安、莉莉安不是都行?還是說,他篤定了她會因為他的事而來。
垂下眸子,云筱不愿多想。
她不想自己是個自作多情的人。
游簡這一睡就是一整夜,醒來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病房里空蕩蕩的無一人。
閉眼沉思了會兒,心中莫名有些擁堵,直到手機(jī)響起他才順著聲音摸索過去接聽:“什么事?”
“我的天,游總你這聲音也太啞了。”電話那頭的薇薇安一如既往,驚嘆一番后趕緊回歸角色,“是這樣,云小姐今早告訴我們你生病請假這幾天不會來公司,但是有幾份文件需要簽字——”
游簡一怔,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她說的?”
猝不及防被打斷的薇薇安一時語塞,半晌反應(yīng)過來呆愣道:“啊,對,親口打電話說的,莉莉安也聽見了。”
游簡低聲一笑,潤下嗓子后才開口:“讓副總簽吧,我請假休息幾天。”
“哦……好的。”
電話掛斷沒多久,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云筱一手拎著早午飯一手挎著電腦包躡手躡腳走進(jìn),然后與病床上坐起的人目光撞了個滿懷。
“醒了?正好打包的白粥還沒涼,趁熱喝。”云筱放下手中的東西,把飯菜擺在床上的小桌。
“你——”
像是知道游簡要問什么,她淡定自若直接開口:“博導(dǎo)在催整理文獻(xiàn)的資料,看你沒醒我就回去了趟拿電腦來。”
“不是問這個。”他說,“手上怎么回事。”
云筱抬起左手看了眼后來護(hù)士給她臨時包扎的地方,聳肩道:“就是被燙了一下,不是很疼。”
游簡蹙眉:“怎么這么不小心。”
“下次注意咯。”說完,她打開電腦開始整理資料。
“……”
一瞬間,她猛然合上屏幕,轉(zhuǎn)頭盯著后面的人。
“怎么了?”游簡不明所以。
云筱瞧著他的神色如常,應(yīng)該是沒有看見,干巴巴說道:“沒,重啟一下。”
“哦。”他打開餐具,突然問了聲,“成人禮的照片?”
被看見了。云筱麻木點頭:“里里拍的。”
“很好看。”游簡毫不吝嗇地夸贊,“就是后面的人太模糊了。”
云筱抽動著嘴角,沒作聲。
那是唯一一張能算作兩人合照的照片,被她不動聲色保存下來設(shè)置在電腦屏幕上——捧花的她望著鏡頭笑靨如花,后面一角誤入鏡頭的人許是因為聚焦而顯得模糊不清。幾年下來她從沒換過屏保,也不知道他認(rèn)出后面那人是誰沒有。
病房里很是安靜,游簡舀著碗里的粥小口小口喝著,目光悄悄瞥向坐在旁邊的云筱,又問出聲:“回去了怎么又來?”
云筱敲著電腦的手指一頓,反問道:“你這兒不是沒人嗎。”
游簡淡淡嗯了聲,下一秒,電話又響起,看著來電顯示的名字,他直覺不好。
果不其然,沒開免提的音量傳出了云筱都能清清楚楚聽見的聲音:“游簡!你還真是能耐了,讓你緊急聯(lián)系人別寫我你還說換就換?換了也就算了,說都不說一聲?!要不是云筱告訴我,我下次見你是不是直接得去上墳!!!”
游簡被這聲音猛然一震,直瞇眼:“小聲點,你怎么跟南里的性子越來越像了。”
對面哼哧幾聲,又開始絮絮叨叨,等到電話掛斷,游簡已經(jīng)把碗里的粥喝得干干凈凈。
“醫(yī)生說我什么時候能出院沒?”他問。
“沒說具體時間,說是先觀察幾天。”
“那下午辦出院手續(xù)——”
“啪!”
聲音戛然而止。
云筱重重蓋上電腦:“你是打算活完這幾年不活了?”
游簡一怔,面前這人強(qiáng)硬起來的樣子是他過去十幾年從未見過的。他如實說:“我感覺好多了。”
“喝到胃出血也叫好多了?”
游簡默默噤聲。
云筱不解:“YOU現(xiàn)在發(fā)展這么好,你一個堂堂總裁還用拼命喝酒拉業(yè)務(wù)?”
“不是。”游簡正色道,“昨晚有個部門新來的小姑娘被灌酒,我?guī)退鹊摹!?
“……”
云筱沒了氣焰,不糾結(jié)這個話題,盯著他的眸子平靜道:“我給你請了一周的假。”
“好。”病床上的人毫不猶豫。
“?”
這下輪到云筱怔愣,就這一個字?
游簡淡笑道:“你不是擔(dān)心我身體狀況嗎,我沒想繼續(xù)工作,想回家養(yǎng)病。”他小聲問,“行嗎,竹子?”
辦完出院手續(xù),云筱攙扶著病人到他家時已經(jīng)是日落時分。
說來也是奇怪,沅海市名字中雖然有“海”,但卻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臨江城市,隔壁渝江市才是地地道道的沿海城市。
為了方便上下班,游簡的住所是套離公司不遠(yuǎn)的江景復(fù)式公寓。整個房子以灰黑色調(diào)為主,像極了小說中清冷男主的家。
面前的落地窗透過一層昏黃光芒,YOU的logo在夜晚亮燈后會更加醒目。
真是個不錯的位置。云筱心想。
游簡捧著杯溫水站在身后出聲:“站在這里看YOU,感覺很不一樣吧。”
云筱輕輕點頭,答了句嗯。
“竹子。”游簡柔聲道,“三年前你說‘學(xué)長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我真的做到了。”
睫毛不自然撲閃兩下,她聽見自己僵硬的聲音從口中傳出:“可惜了,我沒能陪學(xué)長走下去。”
游簡輕笑兩聲:“所以讀完博后,愿意來YOU嗎?”
云筱愣住:“你在邀請我?”
“對,作為YOU的代表,我誠摯邀請你。”游簡正了聲色,認(rèn)真說,“YOU永遠(yuǎn)留著你的專屬位置。”
沒等她回話,他繼續(xù)道:“但是作為竹子的學(xué)長,我真心邀請你加入YOU,成為我的同伴。”
無聲寂靜中,金烏透過云層灑下日落山頭的最后一束光亮。
云筱靜靜地盯了會兒,勾唇笑道:“那我還是得考慮考慮。”
“又得考慮?”
“當(dāng)然……”
接下來一周,云筱每天千里迢迢從南邊別墅趕到公寓。
剛開始她是拒絕的,游簡就拿他是病號來說事:“萬一我要是哪天出了不測,尸體恐怕都得臭了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云筱默默答應(yīng)下來,對此她不止一次問過:“所以,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來看你?”
游簡無辜道:“宋祈他們上班,哪兒有時間?”
“薇薇安、莉莉安呢?”
“她們是秘書,不是保姆——”
“那我是?”云筱驚呆。
“不。”游簡說,“我不在公司坐鎮(zhèn),只有她們?nèi)ヌ嫖页霾盍恕!?
云筱:“……”下次一定告訴游婭姐。
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兩人憤憤然,明明就是不必要的工作,為什么非要出差!然后在得到自己老板的溫柔警告后,各自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笑臉,承諾著保證完成任務(wù)。
云筱攬圓了病號的一日三餐,對此病號十分心滿意足。
“不愧是師傅的好徒兒。”
云筱捏緊了筷子:“就這幾道菜,我在外面吃得想吐。”
游簡不解,桌上的菜肴不說數(shù)一數(shù)二,卻也真真切切傳授到了他七八成的手藝。
云筱說:“西餐吃得膩了就做你教的這幾道菜換換口味,沒想到一連吃三年,學(xué)著網(wǎng)上的教程做其他菜又覺得不好吃。”她指了指桌上的一盤菜,“特別是這個西紅柿炒蛋,后來看見這兩樣食材就想吐。”
游簡斂下眸子,半晌后道:“怪我,要是多了解你的近況就……。”
云筱咬著筷子,睜大滾圓的雙眸笑道:“其實也沒那么苦,我這不是把自己養(yǎng)得挺好的。”
游簡瞅了眼她單薄得不像話的身子,說:“是挺好,比猴兒還瘦。”
云筱:“……”
她決定不和他爭論這個話題。
也許是出于那番話的歉疚,病號第二天主動開始爭奪廚房,說一不二拿足氣勢把她趕了出去,然后一頓操作下來讓云筱瞠目結(jié)舌。
“兩個人,你搞這么多菜?”
“多嗎?那你多吃點。”
云筱仰天長嘆,就算是豬也吃不了這么多啊!
游簡在廚房刷著碗,手機(jī)翁然響起。以為有什么急事,她打算拿過去遞給手機(jī)的主人,卻在看見來電顯示的“徐醫(yī)生”三個字下停住動作,快速返回位置坐好。待人過來后,她裝置若無其事的模樣:“剛剛有人給你打電話。”
游簡擦干手,拿起手機(jī)回?fù)埽镜铰涞卮扒啊?
云筱身子微妙扭動,支棱著耳朵聽過去,大概是距離太遠(yuǎn),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聽到一些句子。
“行……好……”
“沒事……過幾天去。”
“很穩(wěn)定,放心……”
“……有點著急。”
著急?著什么急?
云筱聽得云里霧里,在人掛斷電話轉(zhuǎn)身前又趕緊坐好,裝模作樣拿著消消樂玩。
一周的相處下來,云筱恍惚中覺得好像是回到了幾年前,自己常去茗盛悅府蹭飯的那段時間。明明她才是去照顧病號的那個,怎么好像又被病號反過來照顧了?
總之請假時間一到,病號已經(jīng)行動自如,麻溜又跑回去辛勤工作,云筱也自然不用每天過來。不過在家卻聽薇薇安說自家老板剛好沒兩天又急匆匆飛了趟挪威。
挪威……
徐醫(yī)生……
云筱忽然不那么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