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還是黃祥用手肘戳了戳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大聲喊道。

唐鎮語氣比我還要焦急些，我能隱約聽見他那邊還有人在大聲說話：“唐隊長！快點，我們時間不多了！”

“我知道！”

唐鎮聲音用力，說道：“林午生，你先聽好！”

“你們目前所在的六號街非常危險！是一座不存在于任何現實的小陰間！”

“現在你們只有十五分鐘時間能離開那里，一切聽我的命令懂嗎？”

黃祥似乎聽明白了什么，朝拿不準主意的我點點頭，我立刻答道：“懂了！”

“好，現在告訴我你們在什么位置，看見了什么？”

我抬頭環顧四周，街道兩側的店鋪已被火焰完全吞噬，濃煙滾滾，可遠處卻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往火場里鉆，讓人看得頭皮發麻。

沒有什么具體路標，但我還記得我們的位置是在徐氏殯葬用品店附近。

我將我們的位置和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匯報給唐鎮，唐鎮那邊傳來討論聲，很快就回復道：“死狀復現，臨武西方。”

“林午生，從徐氏店往東方走五十米！那里會有生路！”

“東方？”

我和黃祥對視一眼，立即轉身往右邊走去，可剛踏出一步就停住了腳。

就在前面五十米處的地方，就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有的人在跪地哭喊，有的人徑直沖進烈焰之中。

“怎么辦？”我問黃祥。

“沖他媽的!走！”黃祥咬咬牙，大步向前走去。

“媽的！干！”我也緊跟其后。

我們像是印度阿三電影中的龍虎兄弟，帶著股莫名的豪氣走向黑幫混混人群中。

在這樣詭異至極的環境中我居然會冒出這種逗比想法，連我自己都在懷疑我是不是瘋了。

可惜事實上我們并沒有像我想象中那么英勇，我和黃祥縮著肩膀低著頭穿梭在人群中，畏畏縮縮，生怕被這幫早就死了四十多年的鬼察覺到我們的存在。

很慶幸的是直到我們走完全程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都在自顧自的絕望哭喊著、哀嚎著。

“唐鎮，我們到位置了，接下來怎么走？”我壓低聲音小聲問道。

“你看看你們周圍有沒有一條紅線，跟著紅線走就能出去！”

“紅線？”

“對，紅線就是小陰間與現實之間的通道！”

我趕緊朝周圍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混亂無比，哪來的紅線？

這時，黃祥忽然伸手指向一家店鋪。

“林子，快看那兒！”

只見在那熊熊的火焰中，有一根紅線從火場深處延伸出來，在金黃的烈焰中不斷舞動。

“快走，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

黃祥抓起我的手就往里面走，我心里卻猛然驚覺，一把就將他的手甩開，退后幾步，怒視黃祥。

“你不是黃祥！你他媽是誰？”我怒喝道。

黃祥身體僵在原地，機械般的轉過頭，面色蠟黃，咧嘴微笑道：“你是怎么發現我的？”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那是只有著嚴重燒傷痕跡的黑色手掌。

這分明是只被燒死的鬼！

我不知道這鬼玩意是什么時候變成黃祥的，只是因為剛才他抓住我手的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那股怪異觸感。

燒死鬼口中發出尖笑，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如同在高溫下被炙烤變形，四肢都被折疊到了詭異至極的角度。

“嘿嘿嘿嘿！你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

“林午生？找到紅線了嗎？你們那邊情況怎么樣？我......”唐鎮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但很快就被嘈雜聲覆蓋，然后直接掛斷。

我驚恐的緩緩后退，同時環顧四周，想要找到黃祥的身影。

黃祥肯定是剛才在人群中被燒死鬼施手段和我走散了，唐鎮說得應該不會假，紅線確實是離開小陰間的通道，所以才會有燒死鬼來阻止我們離開。

我深知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冷靜，當務之急，需要先要找到那根紅線，但在那之前，我無論如何也得找到黃祥，帶他一起走！

打定主意，我不再理會眼前的燒死鬼，轉身就跑，一頭擠進那些人群中。

“黃祥！黃祥！你在哪！”

情況緊急下，我也顧不得和這些死去的人保持距離，硬著頭皮不斷從他們身邊穿過。

“不要走，不要走，留下來！”

“我留你大爺！”

我也不知道那燒死鬼有個什么毛病，我在前面跑，它就在后面追，我喊一句，它就笑嘻嘻的答一句。

我心里罵娘，只有不斷在人群中和后面那東西迂回打轉，它似乎也很有興致，故意在和我玩鬼抓人游戲般，始終和我保持在半只手的身位。

幸好這些原住民不會管我，如果他們一起上，我今天肯定要栽在這兒。

人群中不斷有人沖進火場，我能聞到空氣中強烈的燒焦味越來越濃，熏的我直反胃，可我始終沒有看見黃祥身影。

“跑啊，快跑啊，我要抓到你了。”身后那東西嘿嘿笑道。

我被追得喘不上氣，狼狽至極，這死東西卻還在嘲諷我，我實在受不了，媽的你死了就了不起啊！

我冷不叮忽然停下，回頭就是用力一踹，結結實實地踢在燒死鬼胸口。

“靠……”

然而，燒死鬼并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被踹倒，反倒是我自己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在地。

“嘿嘿嘿嘿……快跑啊，起來繼續跑！”

嘶，這鬼東西，怎么像是踹在一堵墻上似的？

我抬頭看向身前的燒死鬼，他并沒有攻擊我，反倒是笑著譏諷，示意我起來繼續跑，近距離下，我甚至能看到它燒成焦炭的表層皮膚還在流著血膿！

奇怪，它到底想干什么？為什么不攻擊我？

我心中不解，支撐著身體想要爬起來，但當我的視線和它對上時，一個恐怖的念頭卻忽然在我腦中浮現！

鬼打墻！這東西想利用鬼打墻除掉我！

從一開始我逃命的紅線就被它給藏住了，它壓根不擔心我會逃走！他只是在把我趕到能讓我死的地方！

這就是它一直讓我跑的原因！

燒死鬼見我半天不起來，竟蹲下身來，用那張被燒焦的爛臉向我湊近，嘶吼質問道：“你為什么不跑了？！”

我拼命的埋下頭，就在我以為它肯定要開始攻擊我時，我的腳踝卻忽然被什么東西抓住了！

誰能想到，就在我身后燃燒的火場中，竟然會憑空伸出一只鬼手！

“草啊！”

巨大的力量從腳踝上傳來，如同被一個鐵鉗死死扣住。

我掙扎著用手扒拉地板，努力向前爬，卻被那只鬼手無情地一把拖進身后的烈焰之中。

“不要走！不要走！”

這整個過程僅僅發生在瞬息之間，連那個燒死鬼都沒反應過來，等它沖過來想要抓住我時，已經來不及了。

我眼中畫面不斷變換，像是整個人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緊接著一片就是漆黑。

嗆鼻的燒焦味彌漫在空氣中，渾濁不堪，我能感覺到有股熱浪拍打在我的臉上，像是小時候在黑風山過冬時，圍坐在燒的很旺的火堆前，臉頰紅彤彤的。

我是死了么？被某個燒死的冤魂拖進火場成為它的替身。

據說是這樣，那些橫死的人都投不了胎，去不了輪回，會不斷重復生前死亡的情形，直至害死個人作為替身，替它受罪。

我忽然感傷起來，倒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黃祥。

我找不到他，他是否同我一樣也被某個燒死鬼拖進火場，已經成為替身了？

我如果死了，有誰會為我傷心呢？

林光啟或許會大哭一場，因為我是他的兒子，可是他不止只有我一個兒子，他有黃阿姨，還有黃晨生，他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我的死亡算不上壞事。

爺爺嘛……我不知道，他一輩子都在山里，可能到逢年過節的時候就會想想他的孫兒現在長多高了。

可惜他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小孫兒早就死在了某個不存在于現實的小陰間里。

這是我，可黃祥不一樣，他不該因為我慘死在這個鬼地方，他有愛他的爸爸媽媽，還有個正在家等他回家的可愛妹妹。

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在被人熊追趕逃到某個小樹叢里，無助自責的想，都怪我，又害得別人陷入危險。

“伙計……你在想啥呢？”

黑暗中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瞬間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我顫聲道：“誰在說話？”

前方漆黑的黑暗中憑空出現了兩個眼珠，接著就是兩排大白牙。

“是我呀，還記得我嗎？伙計？”

我一愣，這不就是開頭在撒尿時提醒我火燒叼毛的黑臉漢子嗎？

“你……你是人是鬼？”

“嘿嘿，你不是廢話嘛？”

“你看我是人是鬼？”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半晌才從嘴里擠出個字兒：“鬼？”

漢子嘿嘿笑了兩聲，齜牙道：“伙計，你也真是……心大。”

他靠近了些，搖頭說道：“先不提廢話了，我的時間不多，有個忙要請你幫，行不行？”

我后退些，“當替身的事我幫不了。”

漢子擺擺手，“不是替身，是出去幫我帶句話，怎么樣？”

“什么話？”

“你去福建那邊，在白渠縣找一個叫馬婷春的女人。”

“告訴她，老爺子那筆錢是被馬富國偷的！”

“只用幫我帶句話就行，你幫我，我就讓你離開這兒，怎么樣？”

我并沒有直接答應，說：“我的朋友你也得送出去。”

漢子笑道：“放心，給你倆都送出去。”

我當即答應了他，一定會把話帶到。

漢子讓我一直往回走，直到看見一扇敞開的門，那就是我離開百家寶巷的路。

臨走時，漢子突然叫住我，意味深長地說：“伙計，我的事其實不著急辦，你的事，自己多上點心。”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要問問他時，他已經消失了。

我在黑暗中緩緩向前進，越是向前走，越是感覺空氣陰冷，直到某一瞬間，一滴水滴落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猛然睜開了眼！

“滴……”

映入眼簾的是普通的貢臺，上面擺著一尊陶瓷神像，神像前并沒有香火供奉，貢盤都落了灰塵。

一口憋在胸口的氣不停向上涌，我大口喘氣，環顧四周。

“呼……”

這里似乎是一家喪葬店鋪，墻上還擺有一些花圈紙人。

我身旁是黃祥，他側倒在地上，安詳的沉睡著。

而在我正前方有個眼熟的身影跪在地上，低頭面對我的方向，沒穿衣服，上身赤裸，手里還握著把黑漆漆的東西。

我慢慢靠近那個跪著的身影，仔細查看。

“王史金？他怎么這兒？”

王史金雙膝跪在地上，像個犯錯的罪人，赤裸的上身布滿血痕，脖頸處那兒的刀痕已經連接成一個完整的圓圈。

“王史金？”我輕聲喚道，再靠近些時，發現他手里握著的那東西，赫然就是一把漆黑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