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牛在田壟里直起身，扶正頭頂的斗笠，順手抹開額頭的汗，聲音沙啞干燥，嘟囔道：

“見了鬼的天氣，都曬了半個月，也不知啥時候才能下場雨，非得曬死這些稻苗不成？賊老天。”

他算了算時間，低聲罵一句。

“前幾天求的那山神也不知有沒有用，若是再過幾天還沒落下雨來，非得叫上人把那廟給砸了！”

王二牛轉身，被皺紋層層包裹的渾濁眼瞳忽然被閃了一瞬。

‘什么東西？！’

他一愣，好奇的瞇眼望去。

遠處的林子里，一點亮光忽明忽暗。

王二牛左右望了望，不遠處倒是有倆人，但是都低頭清著田間蟲草，沒注意到這邊。

‘莫不是什么寶物？’

他心里思考一下，裝著若無其事的模樣朝林子走去。

‘果然！’

撥開草木，在陰影下正安靜躺著一顆墨玉珠子，一閃一閃地亮著靈光！

王二牛的心頓時躁動起來。

‘發著光的玉石？還是這么大的，肯定能賣不少錢！到時候在城里賣了，回鄉建棟大宅子，再買幾塊田雇人……’

貪欲涌上心頭，王二牛腦中已經開始暢想起了未來。

他迫不及待的伸手探向墨玉珠。

下一刻。

墨玉珠在被他觸碰到的那一剎那，朝林子深處滾去。

‘不不不……’

望見珠子消失在樹叢里，王二牛來不及多想，眼睛一紅，連滾帶爬地追去，還不忘彎著腰不讓外邊的人看見。

追了小半刻鐘，直到視線已被樹木遮得看不清田壟時。

珠子悠悠然停在一處水洼里。

王二牛欣喜地跑過去，正準備一手撿起這顆拳頭大小的墨玉珠時，一只碩大無比的虎掌從珠子后方探出來，穩穩壓在珠子上。

“呼呼～”

一股熱氣噴撲在王二牛滿是褶皺的臉上。

王二牛笑容一僵，手停在半空中，緩緩看向這頭猛虎，心跳好似在一瞬間停滯了。

‘大……大蟲。’

‘這里……怎會有大蟲？！’

在猛虎掌下的墨玉珠忽然冒出靈光，幽幽地飛起，在猛虎身后有出現一個獵戶人影，這墨玉珠環繞在人影身旁。

“你……想要這個？”

“大……大王！不，仙師，仙師饒命！”

…………

“仙師，不遠了，那山神廟就在此處。”

王二牛額頭冒著冷汗，一邊陪笑一邊在前為劉山指路，小步子踏得飛快，生怕這修士身邊的虎精走得餓了，吃了自己。

在不遠處，一座矮小的山神廟佇立在山道旁。

“就是那，這一個月來村子都沒落下半點雨，有人說自己得了山神點會，帶上香和貢品去拜它，就能風調雨順。”

“然后我們湊了些東西、在前些天一起拜了拜，但是……但是到今天都還未下雨！”

陳衍踱步在山道上，遠遠望著小廟，聽見這老農的描述，不自覺想起了靈社君，心中有些疑惑。

‘上香、貢品，難道是山神的修行方式？’

‘可山神……和門內任務說到的妖獸可不一樣。’

王二牛說到沒下雨，本想放些狠話罵兩句。

但旁邊是這位獵戶打扮的仙師，還有只虎精，且又在山神廟前，開粗口怕是要遭。

他看了看廟宇、又看了看猛虎，低聲哀怨道：

“……仙師，這已是小人我知道的，唯一一處神異的地方了。”

“就此一處？”

王二牛瞧見那猛虎兇神惡煞看著自己，銅鈴大的眼睛好似能把自己生吞活剝了，不禁冷汗直冒，心神大駭，腦子飛速運轉起來。

“還……還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靈光一閃，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

“去歲，去歲我聽……我看見有支商隊從村子經過，往西邊去。然后商隊一行十八人只有一個人逃出來，聽說其他人盡死在里邊……”

陳衍心意微動，劉山輕問了一句：

“哦？你知道那地方？”

王二牛才準備點頭，意識到什么，又猛然搖搖頭，哭喪著臉：

“不知道，不知道，仙師大人，若您想斬妖除魔或是什么的，可別帶著小民喲，小民一介凡人，不……不敢去的……”

‘應安村以西，那不正是麻雀時期的自己居住的地方，外加小溪所在？’

“無妨，我等之后會去找找。”

劉山揮揮手，再問過幾個問題后告誡了兩聲、讓其不要將自己的存在透露出去，便讓王二牛離去。

雖然大概率王二牛還是會說出去。

但對這種沒有敵意、甚至可以說是無辜的人，陳衍起不了殺心。

況且自己并沒有顯現真身，自然也沒有必要滅口。

說不定在王二牛口中，他見到的是一位乘虎喚龍的仙家弟子。

而不是虎精。

待再聽不見王二牛的聲音，陳衍讓劉山向廟門走去。

相較于在斗門村附近的靈社君廟，這座廟宇顯得極新，像是才建了沒幾年。

“月蟾廟。”

廟門大開，劉山佇立廟宇跟前，抬頭望見名字，遠處的陳衍腦海中立馬浮現一道渾身流膿毒的影子，渾身一抖。

‘是那毒蟾？’

陳衍硬著頭皮控制著劉山進去。

神龕位居正上，嵌入墻中，底下是張棕色長桌，上擺香爐牌位，再下便是只蒲團。

但整間廟宇最寬處不過四步，十分逼仄。

劉山望向神龕。

其內神像做蹲伏姿態，栩栩如生，但卻透著一絲邪異，不像是什么正神，反而越看越像那只……那只毒蟾！

陳衍心頭一涼，本想控制劉山直接走，但念頭一轉。

‘那毒蟾并不認識現在的我，若真是，直接驅風跑，若不是，能問問周圍消息也好，不錯。’

念及于此，劉山作勢欲拿起香。

果不其然，一道尖銳邪性的聲音忽然從神龕內傳出，喝止住他：

“小鬼，別亂插香，喊你家大人進來。”

劉山的動作不自然地一緩。

緊接著，待在遠處觀察的陳衍心跳一頓，心中狂喊：

‘不會錯，這聲音不會錯！’

‘就是那只毒蟾！’

‘那毒蟾居然立起了山神廟！’

下一瞬間。

劉山身形倏然一散，化作一縷縷陰風朝廟外聚去！

廟中山神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察覺到在不遠處、一道老虎的身影躍入山林間，幾個呼吸后就沒影了。

“就這樣……跑了？”

“虧得我以為能換換口味。”

“一只煉己初期的小虎精，還挺小心。”

神龕內聚出一團綠霧，圍著廟轉了一圈，最后回到神龕內，傳出兩聲難以聽清的呢喃。

“那萬死的春風……”

“娘的，嘴都給道爺閑淡了。”

“不能吃人增進修為也就罷了，還得收人香火、替人辦事，大虞那些山神為了活下去都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