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

柴昊同時“炸”了二十多個聊天群。

每個群里都有三條相同消息。

【陸永，針織廠老板，我知道你在做什么，48小時內聯(lián)系我，1XXXX】

發(fā)完沒五分鐘，柴昊注冊的賬號被踢出十幾個群聊。

同時收到過百條好友驗證消息。

柴昊一條沒看。

直接注銷賬號，起身離開網吧回家。

另一頭的陸永……差點炸了。

有完沒完！

大哥！大叔！大爺！

我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靠?。?

陸永翻看著“重大危機”群里的消息。

得知貼吧發(fā)帖者“藏頭不露尾”，沒在網吧留下身份線索，監(jiān)控畫面只有個戴帽子的模糊影像后，雙手緩緩放在鍵盤上。

【謝謝各位跑那么遠去查了，其實完全沒必要?！?

【我們這邊的病友們，剛才至少在六個群里看見了消息?！?

【對方明顯不會善罷甘休，而且目標就是我，他知道我在倒騰藥。】

【不管對方想做什么，這事跟各位沒關系，晚上來廠里，我有話跟你們說?！?

發(fā)完消息，陸永關閉聊天窗口。

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深感疲倦。

自從他查出病以來，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

從02年到04年，吃藥花了將近五十萬，感覺跟熄毒一樣。

后來好不容易找到便宜藥，他又放心不下跟他同病相憐的病友們。

如果他不幫忙，很多病友只能等死。

開辦的針織廠成了便宜藥的中轉站。

去年藥款結算方式“升級”，病友們可以通過自助轉賬，直接從天竺藥廠購買，流程在聊天群里有詳細說明。

可惜很多病友不會操作，還需要他本人代勞。

他義不容辭。

反正這么多年一向如此。

但現(xiàn)在，他不敢繼續(xù)了。

生怕下一秒，辦公室大門被撞開，透心涼的銀手鐲緊隨其后……

晚上把病友代表們叫來，將藥款結算用到的卡移交出去，差不多就可以了。

哪怕他進去，藥不斷，足矣。

“唉——”

陸永深深嘆了口氣，腳下使勁，旋轉椅掉轉方向。

凝望窗外天空，怔怔出神。

不知道下次，他的視線和天空之間，會不會隔著縱橫交錯的鐵網。

第二天。

陸永安排好一切后，沒撥通柴昊的電話。

他想再等一天，畢竟有四十八小時，多自由一秒是一秒。

隔天，六月六號。

好日子，聽著就吉利。

早上七點，陸永坐在辦公室，終于撥出了柴昊的號碼。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陸永度秒如年，額頭見汗。

好在接了，但沒半點聲響。

陸永嘆了口氣，主動說道：“喂，你好，我是陸永?！?

電話那頭的柴昊，站在樓道外的露天車位旁，靠著自家黑普桑的后備箱，將嗓音變粗，營造出滄桑的質感。

“你是陸永？我從昨天到現(xiàn)在，接了一百多個電話，其中八十多個都說自己是陸永，你怎么證明?！?

辦公室的陸永滿腦袋問號，有沒有搞錯，我證明我是我？

如果我不是我，那我是誰？誰又是我？

“趕緊的，證明不了我掛了?！?

“別掛別掛，我真是陸永，要不我把證件拍個照片發(fā)給你？”

“誰知道你是不是撿的，再說了，找陸永的人很多，萬一你是同行，功勞歸誰?！?

陸永心里咯噔一聲。

完了……縫紉機挨到腳底板了……

他不由開始慌亂。

人一亂，就容易六神無主。

“同志，你說怎么證明，我全力配合，先說好啊，我這是自首……”

柴昊腰一挺，離開普桑后備箱，他感覺對面這個語速焦急的陸永，是正主。

“肯定算自首，針織廠全稱是什么?！?

陸永毫不猶豫道：“無溪市振生針織品有限公司。”

柴昊嘴角一揚：“下午見。”

掛斷電話，柴昊將老人機里的手機卡取出，隨手丟進旁邊垃圾桶里。

拿出能砸核桃的5230，查詢怎么往無溪市走。

無溪市有高鐵站，去年投入運行的，車次不多，主要跑京城。

柴昊翻了翻發(fā)現(xiàn)，沒一趟合適，全是下午開，到無溪天都黑了。

就算他到了立馬折返，回來就第二天中午了，明天還要高考呢。

怎么辦？

柴昊通過導航軟件和票務軟件，發(fā)現(xiàn)無溪距離滬上機場，只有一百二十多公里。

從石家樁正錠機場飛往滬上機場，上午十點有一班，下飛機剛好中午十二點，機票還打三點五折。

走！

來一場說飛就飛的旅行。

柴昊邁步往家走，還沒進樓道，陳甜甜迎面出來。

“大壞蛋，鬼鬼祟祟干嘛呢，從昨天開始你就特別古怪?！?

柴昊揉亂陳甜甜頭發(fā)。

“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來，也可能明天上午直接去考場，你下午跟著老楊他們去看考場吧，具體位置發(fā)我就好?！?

陳甜甜顧不得整理頭發(fā)：“你要去哪？我也要去?！?

“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柴昊將陳甜甜擁入懷中，堵上她的小嘴，仔細感受淡淡的牙膏味。

“咳咳……”柴昊老爹站在樓道口，抬頭望天。

陳甜甜一把推開柴昊。

轉身低頭往回走，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看柴昊老爹。

“爸，上班啊。”柴昊語氣正常，跟沒事人一樣。

“你……算了，我實在懶得說你。”

“爸，路上慢點開?！?

柴昊站在原地揮手。

等車尾燈拐彎消失，柴昊回臥室拿上錢包，跟老媽說了一聲出去辦事，直接離開。

坐上去往歌鄲的商務車，柴昊撥通護士長表姐電話。

“姐，不忙哈，結果出來沒？”

“剛要給你個小壞蛋打電話，出來了，慢粒，找藥吧，去那些賣亂七八糟油的群里找，主任說挺好找的?！?

“行，姐，我過去拿單子，你放掛號處吧，別耽誤一會下班?！?

“知道了，掛了?！?

“嗯，姐，再見，謝了。”

“一家人謝什么，扇你啊?！?

柴昊笑了笑，掛斷電話，讓司機稍微開快些。

到醫(yī)院拿上化驗單，柴昊前往歌鄲高鐵站，目的地——石家樁的下一站，正錠機場站。

上午九點十分，柴昊到達航站樓外。

掏出一部老人機，撥通無溪市工商部門電話。

對面接的很快。

柴昊用一本正經的聲音道：“你好，打擾了?！?

“你好，哪里？”

“是這樣，我有個朋友，要買你們當?shù)匾患裔樋棌S，我想核實點簡單信息，主要擔心朋友被騙，畢竟金額有些高，超過八位數(shù)了，買下來后，肯定要多跟你這里打交道，我會記住你名字?！?

對面語氣變得熱情：“您說，想核實什么？”

柴昊報上陸永告訴他的廠名全稱，得知陸永是法人，且擔任執(zhí)行董事兼總經理后，記住對面名字，有說有笑掛斷電話。

順便把對面名字忘掉。

信息對得上，可以買機票。

將老人機里的手機卡取出丟掉，柴昊一百塊買來的兩張卡，徹底報銷。

下午兩點半。

柴昊站在針織廠大門前，用剛買的無溪本地號碼，撥通了陸永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