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被這笑聲嚇住了。他拼命地張望,想看清是誰發出來這種笑聲,可什么都看不見。雨沖刷掉了一切,唯獨沒有沖刷掉這尖銳的笑聲。笑聲還在繼續變大,回蕩在云野耳邊,中間沒有停頓。
這人不需要呼吸,云野想。目前來看這是個單機游戲,所以這又是什么npc。他現在特別想回山洞,不僅是為了躲雨。
云野跑到田地邊緣,發現笑聲越來越響,這表明他離笑聲越來越近。他當機立斷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但笑聲依然在變大。
沒有用。那尖銳的笑聲圍住了田地,不管云野往哪個方向跑,正前方永遠站著那個npc。云野抱著頭蹲下,雨聲,笑聲環繞在他身邊,他感覺自己像個神經病患者。
但顧不了那么多,云野站起來直直的沖向一個方向。等他跑到田地邊緣,那張臉赫然出現在他面前。
它看起來很臟,長滿了斑,遍布深深的皺紋。眼眶是兩個洞,正看著云野,嘴巴曾被縫起來,現在因為笑而裂開。沒有眉毛,頭發花白,也少得可憐。
云野的心跳空了一拍,怔在了原地,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但npc的笑卻停住了。停的很干凈,笑容也消失不見,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她只有云野一半高,正看著他。
“你?”npc問道。聲音依然很尖銳,沒有任何蒼老的感覺。
云野依然怔在原地。他的腦子里全是剛剛npc說話時,嘴巴上的線被牽扯著,撕破她的血肉。雨水淋在嘴上,帶著著血滴在泥土里。
她沒有痛覺。云野得出第二個結論。
但他看著很痛啊,共情得完完全全。
這個老婆婆不需要呼吸,也沒有痛覺。
是死人。
游戲初始設定是不會將npc設計為死人的,除了必要的特殊用途。開放世界甚至可以殺死npc,雖然之后會被復活。
也就是說,這個老婆婆曾經死過。
“玩……玩家。”云野結結巴巴地回答。
npc瞇起了眼睛,雖然她沒有眼球,但云野能感到她在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
雨越下越大。云野驚奇每一次他以為雨不可能再猛些的時候,這森林總能刷新他的認知。衣服已經濕透,頭發不斷往下滴水,這時候去不去山洞都無所謂了,情況不會更糟了。
一道暗紫色的閃電劃破天空,照射在老婆婆的臉上,云野突然看到了她的眼睛。
就那么一瞬間。云野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那真真切切,因為它正惡狠狠地盯著云野。
這雙眼睛表現出來的惡意似乎遠遠超過它的主人。
云野覺得,還是要去山洞。這里站著這么一個詭異的老婆婆,情況確實還能再糟糕一些。
“這森林很久沒有下過雨了。”老婆婆說。
“我想回山洞。”云野說。
老婆婆又開始笑了。不過這次時間很短,也沒有那么尖銳。她問道:“不是要拔胡蘿卜嗎?”
拔你媽。云野想。
老婆婆轉身走了。云野呆著沒動,箭頭神奇地出現了,跟在老婆婆后面。
云野:“……”
他跟了上去。老婆婆似乎知道云野跟在她后面,一路上喋喋不休:“我就說今天怎么特別想來和兔大爺敘敘舊,可給我碰上了。那老東西就瞞著不告訴我,想著吃人肉呢。”
云野打了個顫。
可你不也是人嗎,雖然是死的。兔大爺為什么不吃你?
還是npc之間不能互相殘殺?
“聽好了,”老婆婆停下來,轉頭對云野說:“你要幫我完成一件事情,我滿意了才會幫你拔蘿卜。現在回我房子里去,這是游戲規則。”
又是一個知道自己身處游戲的npc。
雨勢開始減弱,雷聲也遠去。等到雨徹底停下來的時候,云野和老婆婆踏著潮濕的泥土,來到了她的房子前。
一幢藏在森林里的木屋。有兩層,看起來還有一個小閣樓。
他們走進去,云野跟在老婆婆后面,打量著這個房子。桌子,椅子,墻壁,柜子全部是木頭做的,墻上還有掛毯,倒是很溫馨。桌子上放著一張合照,依稀看出兩個人的輪廓。
只有一面墻的上方有一條細長的窗,中間排列著幾根鋼柱,像是下水道或者監獄。
“所以我要做什么事情?”云野問道。
老婆婆抬起頭,她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了醫藥箱,正坐在椅子上為嘴巴消毒。聽到云野的問話,她咧開嘴笑了。
“我有一個布娃娃。它的嘴裂開了,你能幫我縫上嗎?”
“如果你辦不到,我可不會幫你拔蘿卜。”老婆婆接著消毒,說:“你知道會怎么樣。”
老婆婆這么說,云野知道自己的猜測是真的了。現在的線索表明了兔大爺這一關要依照“拔蘿卜”這首兒歌進行。他需要依次找老婆婆,小姑娘,小花貓和小鴨子來幫忙,少一個都不行。胡蘿卜拔不出來,等到自己餓死,就成了兔大爺的食物。
云野想,一個布娃娃。既然只是嘴裂開了需要縫上,很明顯老婆婆是精于針線活的,縫嘴巴這件小事根本就不需要云野來做。但這是她頒布的任務,任務不可更改,云野確定這點。
“既然兔大爺不在家,”老婆婆打著哈欠上樓,她把線全部拆了下來,用正常但傷痕累累的嘴說道:“那我要去睡覺了。”
“今晚來找我拿布娃娃,我會給你提供針線,就在這里縫。”
云野嘆了口氣,不管怎樣,又一個任務。
云野走出老婆婆的屋子。屋外陽光明媚,地上一片狼藉。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先找到漿果灌木叢,不能快餓死了再準備。所以,該怎么找?
在探索面積較廣的游戲里會有防止玩家迷路的措施,比如說查看完整地圖,用標志性建筑幫助玩家記住路線等。這個游戲的措施會是什么?
不會要等到餓得半死不活再跳出箭頭指引玩家找到漿果吧?
云野覺得……還真有可能。
干站著還能找到漿果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云野開始走動起來。在嘗試了設定參考系等諸多方法后,他勉強記住了兔大爺和老婆婆家的位置。
云野決定先回兔大爺的小屋,說不定在那里他能想起漿果灌木叢的位置。
路程不算太遠,云野靠著記憶走到了。胡蘿卜葉在一場雨的沖刷下滴著水,更顯蒼翠。他在籬笆外站定,仔細想著昨晚箭頭是怎么把他指引到這兒的。
沒有一點頭緒。當時還是剛剛進入夜晚的時候,光線特別暗,只有箭頭在幽幽地發著金光。更何況前面還走著一只詭異的兔子,云野根本沒有注意力管其他的事情。
不過云野記得看到田地和房子的角度,他自由的假設了東南西北的方向,得出是從它的正東方向走來的。但這中間繞了多少彎云野就記不清了。
云野嘗試走了一段路,邊走邊記。他花了很多時間,不斷把范圍擴大,在能記住的情況下盡量走遠一點。
依舊沒什么收獲。
他低估了在森林里迷路的可能。這里的環境重復度極高,樹與樹之間根本分不清。沒有許多生物常年累月踏出的泥土路,也沒有具有辨識度的石頭和鳥窩。
只能等箭頭救自己了,云野想。畢竟游戲才剛剛開始,應該會給玩家一定的容錯率。撐到快餓死的時候,跟著箭頭爬也要爬到漿果灌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