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子堂，藺不度處。

姜婳還是頭回踏足藺不度的臥房。

房間寬敞卻空曠，地面鋪著光滑的青石磚，干凈得一塵不染。

墻上未曾懸掛畫作，只在床頭掛著一柄長劍，劍鞘樸實無華，卻隱隱透著寒意，仿佛訴說著主人不凡的身手和清冷的心境。

一側的窗邊，擺放著一張古樸的檀木書桌，除了一方端硯、幾只毫筆，便是堆疊整齊的書卷，沒有任何多余的擺件。

姜婳立于門邊一角，略顯尷尬。

那豆花唬得老夫人欣喜，戒書減半，可喜可賀。

誰知當晚便被偷了家。

不多久，一群身著樸素的婢女們，魚貫而入。

她們步伐匆匆卻又有條不紊，手中或捧著、或提著各式各樣的物件。

都是姜婳的。

姜婳瞧見一婢女欲將衣物堆至床榻，連忙上前阻攔，“別放床上，擱軟榻上。”

那婢女尚未回應，老夫人嚴肅的聲音卻先一步傳來。

“軟榻一會子要挪走。”

姜婳心頭咯噔一下，老夫人果然思慮周全。

“那先放桌凳上。”姜婳接著道，“一會子叫丫鬟收拾。”

實在是藺不度的臥房太過齊整，她東西又有些多，瞧著凌亂不堪。

老夫人卻難得流露出滿意之色，“從今日起，你二人睡在一個屋里。我把軟榻也一并帶走，夫妻就該同室而居，相互照應，早些為藺家開枝散葉。”

說完，老夫人便轉身離開，只留下姜婳和藺不度共處一室。

夜晚臨近，月色如水。

屋內燭火搖曳，跳動的火苗將兩人的影子在墻上拉得忽長忽短，交織在一起。

藺不度神色淡淡，高挺的鼻梁如同山巒般挺直，雙眸毫無波瀾，仿佛眼前這令人心旌蕩漾的氛圍全然無法觸動他的心弦。

姜婳絞著衣角，緩緩開口，“這是母親的意思，我并未有此想法。”

“無礙，不必放在心上。”

見他確實不甚在意，姜婳繼續道，“柜中可還有空余，這些衣物當收一收。”

“可。”

靠墻有一個巨大的衣柜，柜門緊閉，其上的銅鎖毫無光澤，仿佛從未被頻繁使用。

姜婳打開衣柜，里面的衣物只占一角，清一色的素雅色調中，混了三兩件深緋朝服，款式簡潔大方。

她將衣物一一疊放整齊。

顏色繁雜，頗具生活氣息。

剩下的便明日再說，困了。

室內寂寂無聲，只余下藺不度處理公務的些微響動。

姜婳抱出一床被褥，安心了不少。

“夫君，夜深，該歇息了，仔細身子。”

她不過隨口一提，藺不度倒是聽進去了。

他點點頭，二人一同朝床榻走去。

烏木大床，床幔是素凈的月白色，沒有絲毫多余的墜飾。

藺不度將床幔掀開，姜婳正欲將被褥擺放，卻猛地頓住。

床頭雕壁繁復，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頗為滲人。

“可是嚇著了？”

藺不度靜靜地站在那里，如同一片靜謐的森林，深邃的眼眸宛如幽潭，波瀾不驚。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和敏銳。

姜婳訕訕一笑，“倒也不至于。”

藺不度微微瞇起雙眸，細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與姜婳所想一致，床上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質地優良卻又無繁雜花紋。

她將懷中的那床放于里側，那粉色恰似春日初綻的桃花，嬌嫩而明艷。

一墨一粉。

不搭，卻無違和感。

燭火滅。

黑暗中，二人安靜地躺在床的兩側，中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

姜婳平躺而臥，目光落在床幔上，呼吸輕緩而克制。

過了許久，估摸著藺不度已經睡去，她輕輕翻了個身，終于可以安心睡了。

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

藺不度緩緩睜開雙眼，半響，他輕輕掀開錦被，起身坐于床邊。

姜婳也悠悠轉醒，關切詢問，“夫君今日這般早，可是要早朝？”

許久，藺不度并未回應。

姜婳起身下床，點了燭燈，走近他面前。

只見藺不度一頭黑發略顯凌亂地散落在枕畔，有幾縷不聽話地垂落在他白皙的額前，為他增添了幾分的慵懶。

他就這樣靜靜地坐著，雙眼半睜半闔。

“夫君？”

姜婳的輕喚聲只叫他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眼神卻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和銳利，蒙上了一層初醒的迷蒙。

燭火靠近，他蹙起眉頭，似乎在適應這突兀的光亮，嘴里嘟囔著一些聽不清的夢囈，和平日里的清冷疏離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姜婳見他這副摸樣，忍不住指尖摩挲。

像個還沒完全清醒的孩子，真想伸手摸摸他的頭。

姜婳還是沒敢這么做，她將燭燈拿遠，放在一旁的桌上。

這個狀態，還是不要被驚擾的好。

沒過多久，藺不度眉目清醒。

他注意到坐于桌旁，安靜看著這邊的姜婳，只微微一愣，并未開口。

姜婳笑抿雙唇，開口道，“早啊，夫君。”

藺不度點點頭，似乎對之前的一切毫無所察。

他熟絡地穿上早已準備在一旁的朝服，那衣物的料子上乘，繡紋精美，卻因他平淡的性子，穿在身上只是顯得莊重而不張揚。

系腰帶，理領襟，梳長發，戴發冠，每一個動作都從容不迫。

姜婳頓覺賞心悅目，不禁緩緩開口，“夫君，時辰若不打緊，我準備些朝食，你帶去。”

藺不度一口應下，未見猶豫。

姜婳去往小廚房，昨夜正巧備好了食材，今早也無需繁瑣的步驟。

她簡單卷個鹵肉卷即可。

鹵肉是昨晚便備下的。

大火燒開，小火慢燉，時間把握得剛剛好，肉質鮮嫩，不會過于軟爛。

加之在鹵料中浸泡了一夜，更加入味。

姜婳忍不住往嘴里塞一口，果然肉質醇厚，咸香味美。

一摞春卷皮堆疊著，表面泛著柔和的光澤。

姜婳取下一片，加熱，那淡淡的麥香悠悠地散發出來。

依著藺不度的口味，表皮抹了不少辣椒醬。

當然，黃瓜絲、豆皮、生菜、豆芽、海帶絲、榨菜都少不了。

姜婳還悄悄加了一部分麻辣鴨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