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起與縣令大人大眼瞪小眼，都沒有人再敢說話。

回想起薛勇的供詞，他曾經說過，那潘仙人在人群中見到一條龍伏在地上，于是便答應了制作真神霄散的請求。

這分明是赤裸裸的暗示啊！

難怪這鬼市金滿樓能手眼通天，原來他們頭頂真有一片天！

“那…我們還查么…”

武小起看了一眼縣令，又看了一眼岳修，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奈。

在那群人，尤其是那位的眼里，莫說是他武小起，就是縣令大人、縣尉大人，也與螻蟻無異。

此時歐陽霖從內堂走了出來，靜靜的看著他們。

剛剛他聽到了眾人的談話，已經知道此案通天，不是什么人都能查下去的。

“唉，看來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歐陽霖嘆了口氣，對眾人說了這么一句。

武小起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位曾經的縣尉、如今的驛館館丞。

他這才發現，這位他所敬重的歐陽大人早已兩鬢斑白，不似五旬之人，更像耄耋老人，仿佛一瞬間便蒼老了。

歐陽霖沒有妻子，更沒有兒女，孑然一身，這是為了自己的事業奉獻了一生。

原本那些諸如“你忘了自己的初心”“作為縣尉你該不畏強權”之類的話，都已到了嘴邊，卻再說不出來。

是啊，他只是一位館丞，一位無依無靠的老人，拋開那份熱忱之心，他也只是一介凡人，自己又有什么資格讓他去與天斗呢？

連他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有什么資格去要求別人呢？

“縣尉…那么，就將…將薛勇定罪吧…”

岳修抬頭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

“為什么？薛勇只是從犯，主犯還未歸案。”

“可是我們怎么去捉啊！而且就算是捉到了又如何，難道還要對抗那位嗎？”

“自古以來，都有一句老話，叫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岳修淡淡的說道。

歐陽霖搖了搖頭：

“墨縣尉，我知道你是正直之人，但這案子牽涉太深，弄不好整個長安縣廨都會栽進去…我雖然也想將那幕后真兇緝拿歸案，但是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這群正義之士，陷入萬劫不復之中啊…”

岳修欣賞的看了他一眼，說：

“歐陽大人，你果然是一個好人。”

隨后他看向袁凱，看向武小起，看向班房里的一眾衙役，說道：

“你們都是好人。”

說完，便也不跟他們打招呼，自顧自的就回了臥房。

留下的袁凱與歐陽霖、武小起對視了一眼，他無奈的起身，搖了搖頭說：

“那便都回吧。唉…”

一聲嘆息，眾人便都散去了。

回到臥房的岳修，從床下的一個匣子中取出了殺生劍。

劍身重新變為了銀白色，上面的劍紋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似乎好久沒有出鞘了，殺生劍剛被岳修取出，便發出了陣陣嗡鳴。

“你也餓了許久了，該打打牙祭了。”

岳修自是準備獨闖金滿樓，去將那勞什子潘大仙的首級取下。

那金滿樓內大多都是凡人，無甚威脅，唯獨四層樓上，他感受到一股法力禁制，想必就是那潘仙人的所在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惜了，我還在天之上。”

岳修掐了個決，便遁入了地底，消失不見了。

等再出現的時候，已然來到了鬼市入口。

他手腕一抖，狐阿七便化作一條赤色魅影，鉆進了鬼市之中。

沒一會兒，門口那彈琵琶的聲音便停了，門口的幽藍磷火也熄滅了，轉而變成了墨綠的妖火。

岳修負著劍，緩緩走進了鬼市中。

穿過向下的臺階，便看到了鬼市如晝的燈火。

只是這次再來，沒有了往日的喧鬧，而是一片寂靜。

步行街兩側擺攤的各色人物，全都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沒有動靜。

此時一陣赤紅魅影再次飛來，重新掛在了岳修手腕上，變作了手環。

“先生，都睡去了。”

“嗯，阿七，你的幻術又精進了。”

岳修笑著夸贊了她一聲，便徑直來到了金滿樓前。

金滿樓仍舊如往常一般，內部燈火通明，傳來推杯換盞之聲。

岳修推門而入，里面的歌女正合著音樂，在唱著詞：

“生來無人便富貴，將相王侯朱門醉；

草頭赤足何處去？金滿樓里濁酒杯。

推杯換盞且長樂，神仙府里來一回；

但使鐘鼓歌不停，人間哪有家無歸。”

歌子唱著享樂長醉，座上客也個個豪飲，似乎想用酒來讓自己飄飄欲仙，做一個天上宮闕的夢。

不過，今日不是時候。

夢，該醒了。

岳修抱著劍，站在門口，對樓內的人們說了一聲：

“現在離開此地的人，我一概不殺。”

他的聲音不大，卻是用法力傳達到了金滿樓的各個角落。

此時推杯換盞的聲音消失了，先是一瞬的安靜，隨后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我說小郎君，你莫不是喝醉了？”

一個酒客不懷好意的看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說：

“生的倒是白凈可愛，來陪大爺我喝一盅，今晚好好陪陪我，如何？”

又是一陣哄笑。

岳修嘆了口氣，舉起殺生劍一揮，那大放厥詞的酒客全身的衣服便被劍氣撕碎，卻沒有傷到分毫。

一瞬間，哄笑聲戛然而止。

然后便是一陣騷亂，一樓的酒客紛紛跑出了門。

音樂也停了下來，舞女與樂師也都跑走。

岳修很滿意，于是便走上了樓梯，往二層樓走去。

此時，金鑲玉從樓上飛身而下，攔在了岳修面前。

“呦，哪里來的小郎君，竟敢趕我金滿樓的客人，身手倒是不錯嘛，若是能給我們掌柜道個歉，跪下磕個頭，這事就算沒發生，如何？”

岳修看著這金鑲玉，笑著搖了搖頭說：

“金姑娘，這么快就把我忘了？”

金鑲玉有些詫異，左看右看，也沒有印象在哪里見過他。

“你是…”

“無妨，我這就讓你想起來。”

隨后左手手指如閃電一般點出，連續點中金鑲玉的幾處穴道，頓時讓她動彈不得。

金鑲玉大驚失色，這般點穴功夫，她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