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落下一陣淅淅瀝瀝的春雨。

司徒九里獨自去到城中西南隅的那座小苑，小苑簡陋，卻是為王室所建。

他輕叩叩首，不一會兒，門內傳來微微女聲：“是誰人？”

司徒九里剛欲回答，又聽另一俏皮的女聲：“還能是誰？自是先生來啦！”

木門應聲而開，一個女子沖出，直徑跳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

司徒九里笑著將她往上托了托：“阿遙，你可是又胖了。”

女子忙松開他：“可不能把先生壓壞了！”

司徒九里望著眼前的女子，輕笑一聲：“我才不怕你胖，今日又給你帶了瀟湘鋪子的紅豆糕。”

女子笑嘻嘻上前挽住司徒九里的紅豆：“先生對阿遙最好了！”

兩人一齊踏入西苑的木門，落下一檐春水。

女子喚作樂兮遙，是天楚的冷月公主。

兩人對坐在西苑的小竹庭里，樂兮遙捧起一塊紅豆糕，邊啃著，邊盯著司徒九里的臉：“先生，你為什么對阿遙這么好呢？”

司徒九里笑著點了點樂兮遙鼻尖：“傻阿遙，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

樂兮遙扮著鬼臉沖司徒九里吐了吐舌頭，過了一會兒，她仰頭問：“那先生會一直待我這般好嗎？”

司徒九里輕輕拈起樂兮遙發間的一片花瓣：“當然，我會一生一世對阿遙好。”

樂兮遙有羞怯地低頭胡亂咬了幾口手中的紅豆糕，過了須臾，她微微抬頭，假裝不經意道：“先生，聽說你前幾日去東宮，太子說親，你拒絕了和若珠的婚事？”

她臉上雖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心中卻緊張得不行。

司徒九里愣了一愣，又似是被樂兮遙逗笑了：“對啊，不過你這么小小的，消息倒是靈通。”

樂兮遙撅了撅嘴：“哪有！你拒絕了之后，若珠在長樂宮里又哭又鬧，巴不得滿城都知道，我想不知道都難！”

她頓了頓，又小聲對司徒九里說：“先生，我不小了，我今年十六歲了。”

司徒九里盯著眼前菡萏一般的女子，樂兮遙還小時，他就對她百般照顧，如今，她是真長大了。

樂兮遙生的嬌小，雖不是驚天動地的姿色，倒也省事清秀溫婉，惹人愛憐。

十六個年歲，足以讓她出落的亭亭玉立，司徒九里一時竟看癡了眼。

這小丫頭，居然跟了他這么久啊，司徒九里的思緒又不由回到了從從前。

他被新帝派人精心照顧幾個月后，某日猛然聽說了前朝清溪公主將被斬首的消息，原因是皇上怒其不知廉恥，竟偷爬上龍床還懷了龍種。

司徒九里初聞恍如霹靂正中，當年他的母親生他時因早產而撒手人寰，連帶著他也成了病秧子。

清溪公主本與他母親是閨中舊友，便收他為義子，他年幼喪母，卻從未缺乏過母愛。

在兒時的記憶中，清溪公主總是輕撫著他的后腦勺，暖暖笑道：“曙兒，以后義母若是給你生了個妹妹，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好不好？”

司徒九里總是仰著頭，一臉天真：“好！”

司徒九里鞋都沒來得及穿好，徑直跑去了大殿，他自幼多病，還從未以如此快的速度奔跑過。

等到了殿前，都幾近昏闕了，幾個侍衛攔著他：“毛小子，皇上在上朝，你豈能想進就能進？！”

司徒九里邊掙扎著要推開侍衛，邊疾呼道：“皇上，臣司徒曙求見！皇上——！”

大殿里隱隱聽到司徒九里的呼喊，皇上本就欣賞他的才華，又一時愛財心切，急忙派左右人去宣司徒九里。

待太監支開侍衛，司徒九里一下子沖上數層臺階，跑到大殿中央，又一下子跪倒。

還未等皇帝笑盈盈地喚他，他重重以頭叩地，大聲說：“臣懇請陛下放過清溪公主！”

皇帝的臉一下子拉黑了臉，他眸中透著涼氣：“如此淫婦，朕非殺不可！”

他可是最討厭這種妄圖母憑子貴的女人了。

司徒九里依舊伏在地上，額頭緊貼著地面：“清溪公主乃臣之義母，若陛下愿放其生下龍嗣，如此恩德，臣愿為陛下犬馬，一生熱血盡報以天楚！”

皇帝聞言，緊皺的眉總算舒展開些，那女人懷的到底是他的骨肉，若就這樣殺了，不免給后人留下殘忍不仁的把柄。

更何況，這小神童竟甘愿為他所用了，即使沒什么政才，充當個花瓶，做個御用文人，倒也不錯。

于是他微微點頭：“好，朕答應你。”

最后，司徒九里終于在刑場救下了身穿囚服、披頭散發、肚子圓鼓鼓的清溪公主。

公子輕撫他的發鬢，失聲痛哭：“曙兒……曙兒……”

只待夜深人靜的時候公主才向他低聲訴說，大玥滅后，宮中一眾公主后妃都被貶為天楚的宮女奴婢，個別不聽管教的直接淪為娼妓。

公主淚流滿面：“那天，那個昏君喝醉了，硬是重新了我。我自覺被辱，本欲輕生，一眾姐妹勸我才作罷，可誰知，我竟懷上了那昏君的孩子……！”

司徒九里心疼地撫著清溪公主的后背：“義母，你放心，我已與那昏君商議好了，你一定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的。”

公主一下子抓住司徒九里的手：“曙兒，他……他沒有為難你吧？！”

司徒九里輕聲安撫道：“沒事，羽毛球，他不過是讓我一世為這籠中金雀，替他寫詩寫文而已。”

公主聞言大哭起來：“曙兒，你是最愛自由的，若不是體弱，你早要騎你父親那匹青驄馬馳騁西北了，你怎么能為了我腹中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孩子舍棄這么多！”

司徒九里忙拿帕子為公主揩

淚，邊以一種很不知所措的語氣說：“義母，你自幼待曙兒極好，為了你和這個待出生的弟弟或妹妹，這點犧牲不算什么。”

好不容易安撫好公主，司徒九里扶著公主躺下休息，邊輕聲說：“義母，你累了，曙兒為你彈琴助眠。”

此夜，琴音綿綿，夜風清，皓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