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鈞此時表現的極為嚴肅，就連堂上那些負責刑訊的衙役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陳懷跪在堂下，緩緩抬頭看向趙鈞：“趙將軍，該交代的我都已經交代過了。”

“殺人者便是老漢陳懷，如何懲治，由您發落！”

“我如今已經年邁，若您要我給兒媳抵命，那我便束手就擒，隨你一同上法場授首。”

“若是你有其他懲治執法，那老漢我也依令行事，絕不會有丁點辯駁！”

陳懷此時的狀態明顯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他已經看淡了自己的命運。

決定要偏袒兒子到底！

其實陳懷之所以會主動登堂認罪，主要還是因為趙鈞在將林世豪，謝龍等人收監以后礦場失去了威脅。

而他也在觀察過程中發現兒子并不在被拘押的那群犯人的行列。

他料定兒子肯定是偷偷逃回了家中。

于是便想回家勸解兒子自首。

以免因為逃跑而釀成重罪。

可等他回家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卻是鮮血淋漓的案發現場。

陳仁禮收拾好了家中所有財物，換好了衣服準備逃離。

結果卻迎面撞上了回家勸解自己的父親。

陳仁禮早在捅殺娘子的那一刻便已經了解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他用盡父親所有積蓄贖出的娘子因為他的貧寒和無能離他而去。

可父親和母親這些年來對他卻是毫無保留的關懷和呵護。

哪怕最后被他趕出家門，父親對他從來沒有半點怨言。

如今看到白發蒼蒼的老父親，再想起自己昔日里的種種作為。

陳仁禮不禁悔斷肝腸。

他跪在父親面前哭訴著自己這些年來犯下的種種罪行。

他祈求父親的諒解。

同時也說出了自己想要離開兩界關，出外避禍的想法。

在大楚，殺人乃是重罪。

北方宗族意識本就淡漠，再加上這里由軍隊直屬管轄，并不存在倫理自治的問題。

陳仁禮之前在礦場對當朝皇帝出言不遜，已經觸怒龍威。

再加上他如今殺了人，手上沾染了人命官司。

如果這件事情被撞破的話，就算他有十顆腦袋恐怕也不夠劊子手砍的。

為了能夠讓兒子脫罪，陳懷最終決定主動認罪。

他脫下自己的衣物，沾染了地上的鮮血。

隨后又將自己這些年來積攢下的十幾兩銀子全都交給了陳仁禮，讓其帶著這些銀子遠走高飛，自此遠離兩界關。

陳仁禮知道父親是想替自己頂罪，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

最終還是陳懷對他說了一番話，這才讓他下定了決心。

“兒啊，你常說爹這些年來對你和你娘不聞不問。”

“可實際上爹所做的這一切也都是希望你能夠念得起書，上得起學，日后也能進京趕考，做個文狀元。”

“只可惜我年輕時一心想要在外賺錢，這才忽略了對你的教育，讓你如今變成了這樣。”

“圣人有言，子不教，父之過。”

“你如今之所以會淪落成這般田地，這也與為父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你如今憤而殺妻，為了也是維護為父的尊嚴。”

“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你能為爹做到這個程度，爹的心里已經十分寬慰！”

“我如今已過花甲之年，再還能有幾年好活？”

“你如今正值而立，青春年少，你要為咱們陳家延續香火，不能讓爹自此絕后。”

“更何況當朝皇帝對劉小姐傾心，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

“那劉家小姐從小便被我抱著長大，我二人雖然并非叔侄，可彼此關系卻也匪淺。”

“我替你去頂罪，這才是最佳的出路。”

“哪怕當朝陛下只是看在劉小姐的面子上，也一定會對為父網開一面，不至于判決為父死刑。”

“但是我兒你要記住，自今日離開以后，你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不希望你日后再走如今的老路，因為除了爹之外，沒人會再替你頂罪。”

“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改換名姓，重新做人。”

“下輩子若是還能再見，你我再續父子前緣！”

陳懷用自己的生命和自由給自己的兒子上了最后一課。

也直至父子分別的最后一刻，陳仁禮才終于長大。

只可惜讓他長大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不僅付出了陳懷這些年來的所有心血，同時還導致陳懷自投羅網，鋃鐺入獄。

趙鈞自然了解其中的隱情。

可是陳懷不肯親自承認。

除了上刑之外，他恐怕也沒有其他辦法能讓對方吐露實情。

雖然他也憐憫陳懷作為父親的良苦用心，可是此事涉及人命，他卻也不能就這樣聽之任之。

眼見著陳懷已經將話說死，趙鈞拿起桌上的驚堂木猛的一拍：“好，你個牙尖嘴利的老匹夫，在本將軍面前不僅巧言令色，顛倒黑白，而且竟還敢拒不認罪。”

“今天若不能讓你吃些苦頭，那便是本將軍辦案無能！”

“來人！”

“在！”

“將陳懷重打三十大板，我倒是要看他招還是不招！”

趙鈞說話之間已經將一枚大令扔到堂下。

這群衙役雖然不忍心對一位老人下手，可眼見著趙鈞已經下達命令，他們卻也只能拿起水火棍，準備上前招呼陳懷。

那老主簿不忍看到這殘忍的場景，已經將頭轉向一旁。

可是即便如此，這公堂之上也沒有一人出面為陳懷講情。

趙鈞之所以下令要打陳懷，主要是為了裝裝樣子，同時也希望有人能夠替他講情。

卻沒想到這群人個個都是榆木腦袋，非但沒人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而且還擺出架勢，那水火棍即將就要落在陳懷的身上。

陳懷已經年近古稀。

哪怕是放在國富民強的楚國，也已經算是少有的長壽老人。

況且其本身便病病殃殃，身體并不算好。

如果真結結實實挨了這三十大板，依照他如今的狀況，焉能還有命留？

只是下達命令的趙鈞此時也已經是騎虎難下，如果他現在勒令叫停的話，那必然會影響到公堂威嚴，接下來對他審案只怕是更加不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衙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呼：“大人手下留情，殺人犯陳仁禮自行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