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隱山深處，頗為僻靜的亭子內。

漫長的療傷過程終于結束，樓清寒平復心氣，一抬眼看向玄清無。

他懷里抱著她送的那柄劍，斜靠著石柱，呼吸勻稱，眼睛緊閉。

從與妖道一戰后救下她，遁地隱藏許久，再加之為她輸了些靈力，他應該是累極了。

樓清寒思緒萬千，眸光溫柔地看著他，連呼吸的聲音壓低了。她脫下外袍，施術清理掉了臟污血跡輕輕披在他身上，坐在了他身邊。

他身上的溫度似乎要透著兩人緊靠的肩膀傳遞給她似的，使得她喉間莫名干渴了起來。

甚至柔軟的身軀深處都有一份悸動。

樓清寒垂落眸光，讓自己竭力不要亂想，靜靜思索著下一步又該如何走。

她喚出幾張符箓，思忖著傳了幾道消息。

但這動靜卻似乎驚醒了玄清無，他肩膀顫動了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樓清寒含笑看著他，“并沒有花多少時間，你可以再休息下。”

“沒事?！毙鍩o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揉了下眼睛，“天都要黑了，你傷勢怎么樣了？”

已經近黃昏了，橘黃色的天空透著點些粉，大朵大朵的云彩也被浸染出幾分玫瑰般的浪漫顏色。

樓清寒搖頭，低聲道：“已經沒有大礙了?！?

玄清無一歪頭，手一抖，把猶猶豫豫的樓清寒靠在他肩膀上，立刻感覺到嬌軀似是僵了一瞬。

樓清寒眉睫低垂，仰頭看著他的發旋兒，好幾秒，她沒有說話，似是默認了。

玄清無把她窩在自己肩上，卻還垂首看她，“怎么辦呀清寒大師姐，剛剛那些弟子，好像已經把你認為是跟妖道勾結的罪大惡極之人了。”

樓清寒眉眼彎彎，笑道：“之后我會和他們解釋的?！?

玄清無：“……”

你還想回去嗎？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這時候了你不會還覺得你的門派清清白白吧？

他十分納悶地將那塊他們發現的織物拿出來，“你不覺得很眼熟嗎？”

樓清寒：“鳴染山的制服殘片而已?！?

“可是這個用料，精貴得不像是一般弟子會用的?！毙鍩o：“你不打算好好看嗎？”

樓清寒接過了那片布片，施法探了下。

“從之前你被謠傳隕落，但你們門派居然就此輕輕揭過這事開始你就應該知道不對勁吧？”

玄清無頓了下，又繼續道：“妖道之事上報了鳴染山的長老們沒有動靜，卻又在宗門大比第一天這時候，讓你只帶了幾個弟子去送死，接著才讓余下弟子過來，不是為你收尸就是打算把這事推給你。”

他話音認真了起來，“你有沒有想過，妖道就在那些長老里？”

早在秘境陣眼那里見到寧師妹時，玄清無便已然猜到這種種與鳴染山長老脫不了干系，便順著他們的意一路走下來，不過是為了和樓清寒多接觸些時間。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總不可能還是不知道吧？

樓清寒長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

玄清無無語了，“你知道了還說什么回去——”

他想到了什么似的頓住話音，又震撼地看著她，“你是說，你知道了，但你還要回鳴染山？絕了，你不會還打算玩誰是妖道的游戲把人找出來為了修仙界和平或者是什么鳴染山門風吧？這鳴染山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啊大姐？”

你他嗎難道是傳說中的護校寶？

玄清無愈發感覺到煩躁了。

樓清寒沒有說話，她能對鳴染山有什么感情呢，曾于門派內被磋磨許多年，后來又因為修天玄道屢次突破被師父所嫉妒排擠。

可是無論如何，不得不回，已經籌謀多年，正缺一個機會助她吞下鳴染山另開宗門。

以身明道，柴立不阿。

多好的口號，多好的借口。

何等光明正義的名聲，足夠助她掌這一派之權柄了。

樓清寒想要解釋，卻始終又無法張口。相識數日，他如此磊落颯爽，不羈如風，愈發襯得她早先那些對他懷疑何等陰暗。

而如今這些藏于心中的算計與狗茍蠅營，這些她隱忍多年的陰暗的恨，她又該如何言說。

她不想臟了她的光，那個能為她摘了星星的光。

玄清無見她這沉默，火氣愈發收不住了，起身便道：“樓清寒，我為你委身這個破門派這么久了還卷入這一堆破事里，耐心真的有限?！?

他似笑非笑，話音卻帶著罕見的認真，“現在就倆選擇，要不然，你就當你自己死了跟我私奔我們當一對修仙眷侶。說到底這妖道的事情幾個門派早就聞風而動了，現在不解決，以后遲早也會要解決的，不過是時間長一些?！?

樓清寒也想笑，卻沒笑出來，神情少了些從容，“第二個呢？”

“怎么還有你這種非要吃罰酒的。”玄清無又恢復了開玩笑似的語氣，“第二個就是，你要回去救蒼生就救?！?

樓清寒下意識問道：“你呢？”

玄清無：“爺不干了?！?

真是服了，救一次兩次三四次，怎么還打算找死。

他是打算追女人，不是打算當冤大頭，而且都現在了她居然還沒半點留戀，真就當他純舔狗唄。

樓清寒手指蜷了下，半晌后，卻又是一副寒雪初化的笑意，她眸光含笑，聲音卻十分認真，“好。等我解決后，便來找你?！?

玄清無：“……”

你能活著回來再說吧，少給人畫餅。

他氣得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換條狗也養熟了，這女人怎么還這么油鹽不進。去死吧去死吧，算他倒霉行吧，浪費了這么多時間。

玄清無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她送給他的劍還在手里，更生氣了，頭也沒回將劍甩了回去。

“咯噔——”

銀劍直直刺入樓清寒身旁的木柱，入刻三分。

她的手握住劍鞘，將它收起，靜靜地看著玄清無的背影。

幾秒后，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樓清寒才收回視線。

師弟，不會等太久的。

女子眉眼溫柔地看著那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