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無知道,以她多疑的性格,肯定不會完全相信,但他也不打算繼續解釋。越是多疑的人,就越不能操之過急。
他搖了搖頭,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笑容中似乎帶著一絲落寞:“好了,我們在這里說了這么久,你到底要不要進去?如果你要進去,我玄清無一定會拼死保護師姐!”
樓清寒收回目光,仍無視這份情誼,淡淡地說道:“當然要進去,我們別無選擇。”
油鹽不進!玄清無氣得牙癢。
兩人踏入了那條狹窄的小路,一路上偶爾會遇到一些面目猙獰的小妖,但這些小妖并沒有攻擊他們,反而驚慌失措地逃走了。
越往深處走,寒意越濃,從樹冠的縫隙中透下來的光線也越來越少。
當他們走到盡頭時,眼前的景象卻讓樓清寒震驚不已。
一間木屋靜靜地矗立在他們面前,屋前是一口枯井,屋后是一條小溪,與他們剛進入秘境時找到的落腳處一模一樣。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昏暗的光線下,密密麻麻的“人”包圍了整間木屋。
這些“人”穿著破爛不堪、腐朽不堪的衣物,皮膚呈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灰白色,有些身體腫脹,流淌著惡臭的膿液,有些頭發已經凝結成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濃重的尸氣與妖氣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刺鼻的血腥味,幾乎令人窒息。
而這些尸妖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便立刻發起了攻擊。如果說之前遇到的妖獸實力強大,那么這些尸妖的實力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然而,它們卻比任何妖獸都要難對付,因為它們竟然精通各種修仙者的法術,而且運用得爐火純青。
樓清寒首當其沖,她倉促之間布下的防御結界幾乎不堪一擊,還沒來得及反擊,肩膀就被一道法術擊穿,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衫。
她咬緊牙關,正準備施展雷電之術,卻被玄清無一把拉上了飛劍。
玄清無假裝艱難地躲過攻擊,他是想等樓清寒陷入絕境再出手,但她這雷擊可是耗壽元的。
樓清寒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鮮血染紅了玄清無的肩膀。她卻突然笑了起來,緩緩地掰開玄清無的手指,平靜地說道:“放心,這次不是。”
玄清無愣了一下,說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讓我……”
他的話被樓清寒打斷了,她再次念動咒語。
漆黑的烏云迅速匯聚,將原本就昏暗的天空遮蔽得更加壓抑,璀璨的星辰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下一刻,這些星辰仿佛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化作數十道光束,從天而降,交織成一個巨大的棋盤。
一輪彎月的光影再次浮現在樓清寒的眉心。
她伸出兩根纖細的手指,輕輕一捻,一顆星辰便落入她的指尖,化作一枚晶瑩剔透的棋子,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樓清寒手指輕點,將棋子落入棋盤,“天元?!?
剎那間,由星辰組成的棋盤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將周圍的尸妖瞬間焚燒殆盡。
我去,國服弈......
玄清無目瞪口呆。
另一群尸妖見狀,立刻聯手布下防御結界,其他的尸妖則躲在結界后面,繼續施展法術。
樓清寒閉上雙眼,鮮血不斷地從她的左眼涌出,她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繼續拈起一顆星辰,落入棋盤,“拆二。”
玄清無一旁袖手旁觀,假裝為樓清寒護法,不過也順手將所有試圖靠近的尸妖斬殺殆盡。
反正等她靈力殆盡,還得等他英雄救美。
樓清寒眼中的鮮血越流越多,她一刻不停地念動著咒語,星辰在她指尖翻飛,然后落入棋盤。許久之后,她終于落下最后一顆棋子,“收官?!?
熊熊烈焰沖天而起,將所有的尸妖吞噬殆盡,只留下滿地的灰燼。
全滅。
樓清寒并沒有感到輕松,蒼白俏臉上滿是疲憊,鮮紅的血液卻在她精致的臉上開出一朵朵妖艷的花,襯出幾分狠厲。
玄清無再次嘆了口氣,他撕下衣袖,走到樓清寒身邊。
樓清寒微微側頭,黑色的眼眸依然清澈如寶石,但不斷涌出的鮮血卻幾乎淹沒了她的左眼,“怎么了?”
玄清無沒有說話,只是按住她的肩膀,“別動。”
樓清寒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竟然真的沒有動,微微低下頭,任由他動作。
玄清無為她包扎傷口時,卻見她突然笑了起來,雖然下半張臉被遮擋著,但依然妖艷勾人,嘴角的笑意中帶著幾分肆意。
“這些星星,我確實摘下來了?!?
玄清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那天晚上他發病去摘星星的事情。他頓時有些無語,不過也輕笑一聲,“說得好像你不摘星星就能活下來一樣?!?
樓清寒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上前查看那些尸妖的尸體,卻在瞬間臉色大變。
玄清無見狀,也走上前去查看,頓時也沉默了。
他們原本以為是那個煉妖道士使用了茅山趕尸之術,并用妖氣操控了這些尸體,但沒想到,這些尸妖身上竟然都殘留著靈基,只是靈田已經干涸,無法再產生靈力了。也就是說,這些修士全都是被活生生地吸干了靈力,死后又被那個煉藥道士灌注了妖力,變成了傀儡。
難怪……難怪這些尸妖都會使用法術,而且各不相同。
這些分明就是從各個門派里挑選出來的修士!
如果說煉妖會被修仙界視為入魔,那么將修士煉成尸妖的行為就是十惡不赦的禁術,因為后者是對生命的褻瀆。
這種禁術一旦出現在修仙界,將會引起巨大的恐慌,更何況現在已經犧牲了這么多修士。
樓清寒神色凝重地說道:“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陣眼,將此事稟報掌門,否則……”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周圍的環境突然變得明亮起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與此同時,一股更加濃重的妖氣撲面而來,與之前如出一轍。
那個煉妖道士竟然還煉制了一批修士!
玄清無看了一眼樓清寒,卻見她伸手去摘蒙眼的布條,他有點不敢置信:“你靈力耗光了,上去拼刺刀啊?”
“上次不需要消耗靈力?!?
樓清寒淡淡地說道。
玄清無驚訝地問道:“那需要消耗什么?”
樓清寒:“壽元?!?
玄清無:“……?”
他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說這次不是那種消耗壽元的法術嗎?”
樓清寒:“這次是只消耗壽元的法術?!?
玄清無:“……可以,那這次需要消耗多少?”
樓清寒輕笑一聲,語氣平靜得可怕,“五百年。”
玄清無:“……?!!”
不是,你能不能珍惜一下自己的生命???
聽到“五百年”這三個字,玄清無一把抓住樓清寒的衣領,憤怒地咆哮道:
“不準用!無論如何都不準用!樓清寒,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允許你這樣揮霍自己的生命,我見不得你這樣糟蹋自己!”
還沒來得及談戀愛,人就要沒了!重新找個長得好看,修為過得去,而且跟掖云派沒有關系的女人,真的很難??!
劇烈的搖晃中,布條滑落,露出樓清寒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
她靜靜地看著他,眼中仿佛有千言萬語,但最終只說了一句:“如果能證道成仙,壽元便可無窮無盡,揮霍一些又如何?如果不能證道成仙,就算活到天荒地老,也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罷了?!?
這什么修仙版辯證唯物主義?
玄清無聽得頭都大了,他咬緊牙關,逼近樓清寒,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個粗人,聽不懂你說的這些大道理,你少跟我扯什么大道!在你還沒跟我談戀愛之前,你要是敢死,我就敢把你從墳墓里挖出來,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樓清寒定定地看著他,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還有什么好說的呢?無論她問什么,得到的答案都只會是花言巧語,她甚至能想象得出他會用怎樣輕佻的語氣說出他對她的愛慕、喜歡、迷戀。
明明已經得到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答案,足以證明他的感情,足以平息她心中的懷疑,足以消除他們之間的隔閡,可她……卻無法控制地感到警惕和懷疑。
多年來,她一直心無旁騖地追求大道,她無法理解他所謂的愛慕是否另有目的,也無法理解愛慕這種感情是否就應該是他表現出來的這副模樣。
玄清無沒有等到她的回應,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松開了抓住她衣領的手。
他猛地抽出長劍,狂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語氣低沉地說道:“接下來,交給我就行?!?
算了,攻略之事日久天長,與其相信什么狗屁吊橋,他更愿意把阻礙他證道的吊起來打。
樓清寒微微一怔,美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愫。片刻后,她眉眼彎彎,仿佛春風拂過水面,輕笑道:“師弟不愧是掖云派的高徒,口氣真是不小?!?
她頓了頓,又說道:“不過,你說得對?!?
玄清無見她態度突然軟化,有些狐疑地看著她,“真的假的?別等我一轉身,你就又背著我去玩命了!”
樓清寒:“……”
玩命這種事,也不是什么值得搶著做的事情吧?
她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師弟一片好意,我要是再拒絕,就顯得太不識好歹了。”
就當是心血來潮,讓他看看,憑借著所謂的愛慕,他能做到哪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