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虹口，深夜。

橋亭宅到頓悟寺一帶以西。

此起彼伏的槍聲，不時有手榴彈、手雷爆炸聲撕破如幕布般的夜空...

到處點著篝火，映亮了亂七八糟搭起的軍用帳篷。

鐵鍋中間鍋蓋邊緣不斷往外冒熱氣。

到處都是熬粥，蒸饅頭，烙餅的市民，他們自發前來出力，支持正與鬼子作戰的囯軍后勤。

打了一個月，以六萬對鬼子三千的國軍，非但沒有將駐上海的日軍海軍陸戰隊趕下海。

反而被不斷增兵的日軍打得節節敗退。

不是囯軍不努力，而是國軍因為作戰計劃泄露，沒有提前干掉在長江江巡游弋的鬼子海軍第三艦隊。

鬼子海軍憑借大口徑艦炮，給發動進攻的囯軍造成重大傷亡。

傷員不斷從前線抬回，眼看傷亡越來越大，司令部不得不將目光投向跟剛趕到還沒有來得休整的叫花子般川軍。

川軍20軍134師402旅旅部。

804團團長向文彬對旅長抱怨：“這半個月天天趕路上，幾乎榨干了兄弟們的最后一絲體力，我還以為可以休整幾天，沒想到一來就得上戰場...”

旅長揮手：“中央軍打了一個多月，他們打得很苦，你們團去將橋亭宅的那些眼睛長在腦袋頂子上的家伙們換下來...”

半個小時后。

范不器帶著一個分隊十個人，混在前去接防的連隊中。

在他身后，楊小天背包中卻是偽裝成是禮賢公自行采購的電臺。

自從他知道李川成天掛在嘴上的信仰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

從成都到上海走的幾千里路，都感覺腳步很是輕快。

快到上海時，發現沿途的百姓似乎對川軍并不友好。

竟然還有人嘲笑川軍是叫花子。

他覺得，只有打敗了鬼子，才會改變那些人對川軍的看法。

偶爾也能感受到沿途勞軍學生們的善意。

蹲在路邊給從戰場上抬下來傷員包扎，換繃帶的那些護士小姑娘，一個比一個長得俊俏...

橋亭宅位于高郊，類似小鎮子布局，國軍北線戰場小小的一段。

借民房布置的街壘將小鎮一分為二。

國軍在西，鬼子從東進攻。

黑暗中。

“我們是川軍20軍134師402旅804團先遣隊，奉命前來接防！”

“你們終于到了...”對面的軍人打著呵欠，看著背著步槍衣衫襤褸的隊伍，打立正敬禮。

上海之戰，從八月開始已經足足打了兩個月，十里洋場已經成血肉磨坊。

在這時候進入戰場，無論是哪一支部隊，都值得敬佩。

順著交通壕來到前線接防的先遣隊連長臉黑如鍋底：“你們竟然不知道將對面的日軍詳細番號！”

換防的營長一臉無奈：“陣地對面的的日軍也在輪換，我們哪里搞得清楚...”

一個正撤出戰壕的軍人嘀咕：“反正對面全是小鬼子，來一個殺一個就是...有沒有搞清楚敵人番號有什么關系？”

天亮之前，戰場交接完畢。

...

團部。

范不器面色很難看：“敵人番號，兵力，火力布置全都不清楚...”

巡營回來的團長向文彬面色疲憊，看著正在地圖上劃線的李川：李兄弟，戰場情報的事拜托你了...”

李川搖頭：“復興社特務處的人到現在沒有出現，說明，他們根本不重視我們...”

向團長當即拉臉：“我就說，老蔣是想借小鬼子手將我們川軍分化，大舵爺上了他龜兒子的當了...”

“國難當頭，我們對面兩百米開外就是小鬼子，天亮后的一仗，是我們川軍到上海的第一戰，向大哥，拜托你了！”李川猜測，司令部的人很可能根本看不起川軍這支雜牌軍。

所以連敵情通報都省了。

...

虹口。

小巷出口處的一座院子里燈火通明。

李川攥緊手槍，他打算等一會用手槍和那些浪人們好好交流。

在黑暗中快走兩步，天快亮了，他不能耽擱時間。

一個賊眉賊眼的漢子跟在李川身后：“川爺，那些給鬼子運送糧食跟水的浪人，就住處在小巷盡頭右邊院子…”

“里邊有多少人？有沒有鬼子駐軍？”

“駐有一個分隊鬼子，估計有十五個，他們分三班輪流值守?！?

“也就是說，只有晚上只有五個鬼子？”

“沒錯，但是只要有動靜，沒有睡死的鬼子就會醒來...”

“辛苦你了，這里沒你的事了！”

“能給川爺跑腿，是我‘飛活小李三’的福氣...”

“滾...”

小李三一點不惱：“嘿嘿，天亮后我讓兄弟們在鎮西外等你們...”

李川打出手勢。

一個三人偵察組順著黑暗繞到院子后面。

小組長羅良剛把腦袋伸出墻頭，立即愣住。

后院里的人，除了浪人打扮的日本人之外，還有不少只看面相就知道的中囯人。

一個浪人手中拿著根細木棍，嘴里不斷吆喝：“抓緊時間把飯團做好，距離早飯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送過去路上還要十五分鐘，要是誤了飯點，小心你們的腦袋！”

羅良一看就知道那個浪人殺過人的惡人。

在川軍中參加的大小戰斗無數，看一個人有沒有殺人，那股子味兒隔半里遠都能聞出來。

縮回頭：“后院子十二個人，看門的兩個鬼子坐在房子外屋檐下打盹，另外兩個在正大門內喝酒，還一個沒看到?！?

李川揮手：“通知行動組，速戰速決！”

羅良猶豫了一下：“可是，那些做工的人怎么辦？”

李川語氣冰冷：“囯軍跟鬼子正在前線拼命，他們卻給小鬼子做早飯，難道你認為...為了生存不得不給鬼子干活的人值得同情？”

“屠殺鬼子平民，會不會引起鬼子抗議？”

“別濫用你的同情心，他們在給鬼子做早飯，按戰場條例他們是鬼子后勤人員，你腦子進水了嗎？”

“呃...我知道該怎么做了！”羅良點頭，再次在心里默念：突擊，抓舌頭審訊弄清楚這伙鬼子與浪人即將送飯過去的戰場日軍番號、觀察鬼子的兵力火力布置...如果有條件，冒充鬼子后勤將下了毒的飯團、粥送到鬼子陣地上...

租界。

復興社特務處。

王天木面色陰沉：“你們把我叫到上海，卻不給我安排人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別動隊由上峰統一指揮，青浦訓練營的人傷亡慘重，你那搞暗殺那一套在戰場上行不通！”

“川軍什么時候到上海？”

“據說今天夜里已經到了?！?

“他們在哪里？”

“這個...要問問司令部那邊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