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圣一身盜術(shù),奇詭莫測,天下人莫不覺得匪夷所思。
明明機關(guān)暗樁,危險重重,明明高手密布,水泄不通,憑地就悄無聲息被盜了去呢?
皇城宮闈,天湖山莊……樁樁件件如同吐絲的春蠶,織就出來的威名,炫目下的多少艱辛,一切只有本人才懂。
洛木青有些惱火。
自皇宮盜寶算起,十年七案,驚震天下。除了那樁初出茅廬的皇宮盜案,這一次是盜圣覺得最為棘手的。
因為半月湖的地勢位置,空曠遼闊,不易躲藏,因為鐵甲征伐的上千將士,戰(zhàn)力驚人,難以應(yīng)對,再加上數(shù)不勝數(shù)的競爭者……此次不比以往兩方博弈,這一身盜術(shù),著實難以施展。
這個法子,他苦思良久,始終曲折,方方面面考慮了很多,對于靈智大師他們的阻撓,甚是惱火,只覺對少林寺禿驢們的印象又減了幾分。
該堅持俠義的時候不堅持,不該迂腐的時候偏要這般迂腐。
洛木青暗罵,正要說話,身子忽地一僵,從右邊投來的目光有些灼熱。
梅月清眸光盈盈,似有清輝,勾人的眼神使勁盯著一方,眸子深處只有一襲青衫。
許是久了,看得洛木青都感覺到這個梅仙子有些古怪了。
“洛大哥,我怎么覺得這個梅仙子對你有意思?。俊背緣旱吐曇?,他感覺這個水月宮仙子的目光灼熱得都快要殃及自己這條小池魚了。
洛木青同樣用極低的聲音喝道:“你這小子,毛還沒長齊,懂什么情情愛愛……”
“咳咳,”他咳嗽一聲,忽略心頭的一縷異樣,面向群雄運足內(nèi)力,大聲道:“諸位,此計可行,但關(guān)于部分人提出的異議,也需商榷。這樣好了,不如此法交由邪道中人推進,我等坐收漁翁之利,這樣官府也查不到我們頭上。而且計劃實施之時,我們可以派出部分同道,鎮(zhèn)守在宣武、寧興、長安三街,協(xié)助官府抓拿死囚,倘若真有死囚逃到了城中,也必定逃不了。”
聲音剛剛落地,一個濃眉大眼的大漢眼睛大亮,立即大聲附和,“這樣一想,是個好法子?!?
“不錯!”
“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了。”
陸續(xù)有人出聲贊同,漸漸地,之前反對的聲音弱了下去。察覺大家伙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靈智大師白眉一抖,道:“如此一來,倒去了老衲心頭顧慮?!?
靈智大師不再反對,其余人也就覺得沒必要再堅持了,拂了眾意,反倒不妥。
“那如何才能讓邪道那邊知曉這個法子呢?”
群雄面面相覷,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也沒有誰敢于站出來攬活。在場大部分都是名門正派的門人,自然不想與邪道中人有過多接觸,害怕落人口實是一回事,更怕會起事端,惹來殺身大禍。
畢竟,邪道中講理的魔頭太少。
洛木青掃了一眼全場,沉吟不語,又瞧了瞧身旁的楚木,心思一轉(zhuǎn),主動攬下這個活。
“你怎么知道邪道中人的行蹤?”一人疑惑問著。
“我自有法子。”
“就由我與狂生兄長一同前去吧,也能有個照應(yīng)?!币恢蔽闯雎暤拿吩虑澹蝗话l(fā)話,語氣輕柔,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鬼使神差地,讓本欲拒絕的洛木青微微張了張口,又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一時難以啟齒。
“阿彌陀佛,那就有勞兩位施主了。”靈智大師點頭。
“大略計劃有了,細節(jié)之處還得商議。先前眾位發(fā)過天道血誓,成功取回七彩琉璃燈,必須先交由靈智大師,然后再召開江湖大會,能者據(jù)之!”一名劍客單手按著腰間長劍,指節(jié)突出,手骨清瘦,按著三尺青鋒的動作十分穩(wěn)健,他眸中冷光熠熠,狀若無意看了洛木青一眼。
“吾等正道人士,絕不可似那邪魔外道般奸詐狡猾,背信棄義。此約定誰若違背,江湖共擊之!”
眾人聞之一凜。
這話是說給江湖狂生聽的。洛木青聽出來了,眸底掠過一絲無法察覺的不屑,懶得說什么,他拉過楚木,轉(zhuǎn)身展開身法,掠過園中百花,瞬息踏空而去。
“諸位,在下先行告退?!?
微風(fēng)輕起,百花搖動,滾滾聲浪消逝之后,人也消失在群雄眼簾中。
“好俊的輕功!當(dāng)世能與其相較的,怕是沒有幾個。”靈智大師驚嘆道。
梅月清含笑不語,目光熠熠。
——
時至晌午,長安街上人頭涌動,從城郊莊園回來,大約過了三個時辰。
這三個時辰,楚木算是大開眼界了。
以往也曾見過江湖人士的較量,但都是隔著遠遠地偷看,驚鴻一瞥都覺得心潮澎湃,第一次這么近距離接觸這么多江湖客,讓小乞丐氣血差點沸騰起來。
“如何?”
洛木青問的是初次見識江湖人士的感受。
楚木歪歪腦袋,眼睛瞇著,“他們身上都有著一種古怪的氣息,比平民百姓不同?!?
“廢話,他們都是練就一身武功的武林高手,能一樣嗎?”
“他們……很容易鬧矛盾,動不動就比武,就像那個大叔?!背倦p手比劃著,不知用什么詞形容,只是用簡單的話描述今天看到的一切。
都說文人相輕,其實武人也一樣。武功,本就是超脫凡俗的一種力量,擁有武功,也就脫離了凡俗,即便是起了爭執(zhí),又有多少人肯大度地人前低頭呢?
到頭來,還是得以武論高低。
洛木青冷笑,“你今天見到的人,大都是名門正派出來的弟子,自詡正道,有道德約束,有律法約束,等些時候,我再帶你去見見另外一種江湖人。”
說話間,已經(jīng)回到了同??蜅#诖筇猛A讼聛?,喚來小二,取來筆墨,握筆沉思一會,隨即在紙上寫了一行字,筆墨雄渾蒼勁,如懸崖松柏,有一股子堅韌。
楚木走近一步,偷偷瞄了一眼。
而查可個邪在就的道的方法為蹤埃爾而非好跡。
這字是好字,可惜完全看不懂意思。楚木撓撓頭,困惑地退到一旁。
“麻煩送到許府,許成文?!甭迥厩鄬⒓垪l和一錠碎銀交到小二手里,轉(zhuǎn)身道:“你還是個識字的乞丐?”
“乞丐就不能識字嗎?”楚木嗤之以鼻,解釋了一句,“一個姓李的老頭教我的?!?
“對了,洛大哥?!彼鋈幌肫鹨恍┦虑椋溃骸拔液眯┤兆記]見到老李頭了,我想去看看他。”
“去吧?!?
洛木青登上臺階,往后揮揮手。
得到應(yīng)允,楚木立馬轉(zhuǎn)身,興沖沖跑出客棧,一路小跑,穿過幾條長街,半個時辰后來到了一間屋子前。
“小……小木頭?”
屋子里走出來一個婦人,穿著粗布麻衣,蒼老滿是褶皺的雙手端著一個木盆,婦人鬢發(fā)斑白,臉上的皺紋一條條,刻滿了歲月的風(fēng)霜。她見到楚木時一陣驚愕,這是哪家富貴公子哥,怎么跑來自家門前,瞧多了幾眼,才從眉間眼梢一些熟悉的影子認出了小乞丐。
“李嬸,是我!”
楚木點頭。
面對每個熟人,他都得解釋一遍,他也很無奈,這身行頭,派頭十足,像足了一名清秀雋永的公子哥,和以往那個污頭垢臉的小乞丐天壤之別,哪能輕易認出來。
聽完楚木的解釋后,李嬸拍拍胸口,大松了口氣,那模樣分明是生怕是平日搗蛋的小乞丐,又去偷偷戲弄劫掠了哪家公子惹來大禍,她叮囑道:“小木頭,看來是這位貴人待你不薄,你可得好好感激人家?!?
“恩。”楚木輕聲答了一句,也不客氣,徑自走進屋子里,“李嬸,老李頭還在衙門?小怡呢?”
“老李在衙門呢,他說今天會早些回來,小怡去孫大娘家?guī)兔α?。”李嬸一邊在外頭井口邊舀水,一邊應(yīng)道。
楚木巡視一圈屋子里的陳設(shè),坐到舊得快要掉漆的椅上,見旁邊的小桌子上,擺著一本舊得顯黃的書,他隨手拿來,翻了翻,是老李頭平時愛看的書,多半是從教書的季先生那借來的。
這本書被人翻的次數(shù)多了,邊角都快爛掉了。他撫摸著舊書的邊角,眸中掠過一絲暖色。
自小凄苦,受盡世人冷眼欺辱的小乞丐,對這個世界的黑暗的認識,入木三分。也別說洛木青覺得楚木看待事物有些陰暗,想要一個市井底層小民,像那些清風(fēng)霽月的書生公子那般,一身正氣,陽光正義,豈非強人所難?
這十年里,他每一天都是想著怎么把肚子填飽,死皮賴臉的活著,是他最大的愿望。一個乞丐混日子嘛,總得耍些手段??用晒镇_,除了拐之外,他占了三樣,還把拐換成了偷。
坑蒙偷騙,四樣里他最喜歡偷,而且也最喜歡偷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們。誰讓那些個公子哥招搖過市,穿得光鮮亮麗,他一個十幾歲的乞丐,穿的破破爛爛,吃了上頓沒下頓,看了心里還能平衡?
不過,這家伙就是個可憐的小乞丐,又不是堂堂盜圣,哪能次次成功?
所以,他成了雍州衙門的??汀?
十歲那年,他餓了兩天兩夜,乞討不來任何施舍,他第一次鼓足了膽氣,從一個公子身上扒了個錢袋子,因此,他第一次被抓進了衙門,也是那次,他認識了老李頭。
那個明明是個大老粗,卻非要往肚子里填墨水的老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