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高里里門外
等侍者與劉德然道別轉身離去后，門下便只剩下他和高覽兩人。
少年約莫十八，肩膀斜挎包裹，眉宇間有著掩藏不住的傲氣。
“劉君且放心，我雖只來涿縣數日，卻深以為此地人物不過爾爾。此番我既奉族叔之命往督亢亭助你，必不教你有失！”
單手撐著胸口的包袱，許是為了凸顯自己健碩的身體，高覽特意挺了挺胸膛。
“不過話雖如此，但我好歹也是大族出身，此番只為來邊郡歷練。你若有些閑雜瑣細的活卻不能隨便消遣我去做的！”
默默瞧著他煞有介事的聲明，劉德然倒也不急不徐的笑了笑。
“這是自然，你族叔也曾與我說，你頗有智略。”雙手攏袖等牛車過來的同時，劉德然繼續說道，“說起來我眼下正發愁有件緊要事無人能辦，不知元伯能否為我解憂？”
高覽尚未弱冠，北上歷練前家里倒是先給他取了表字。
“所為何事？”盡管剛才大話已經說出口，但高覽還是謹慎的先問事由。
撇他一眼，此時劉德然也確定這高覽之所以去西高里惹事，大概就是抱著借機揚名的心態去的。
當下劉德然微微俯首，距他一步之遙的高覽等了半天不見開口，便跟著頷首湊了過去。
“事情倒也不算風險，因為我去督亢亭前邀請了不少豪杰，臨行前我便想款待他們一番，所以需有人去西市鋪子上替我割些肉來。”劉德然語氣真誠，“但你也曉得眼下世道不寧，若非孔武有力的壯士護送，肉食難歸亭里的。”
“讓我押送肉食？”
“此事雖無風險，卻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正在高覽準備出聲質疑時，劉德然從袖兜里掏出一枚金豆。當即高覽眼神便亮了起來。
“劉君想要割些什么肉？”
笑著將金豆放到高覽的手心，劉德然笑容和善，“西市有間張氏鋪子，元伯只需替我切二十斤精肉，要細細的，切做臊子…再買二十斤肥肉和寸金軟骨，都細細的切做臊子，剩下的錢便都是你的了。”
“劉君，有言在先，我是想替你分憂，絕不是因為金錢。”
說罷，高覽握著金豆興高采烈的往東市走去。
等高覽走遠，樓桑里趕牛的車夫才緩緩過來，問了句要不要去割肉被劉德然否決后，兩人便駕著牛車返回鄉里。
酈亭距涿縣城并不算遠，牛車大概一個時辰的路程。
當劉德然回到樓桑里的時候，陽光剛好，正想找個沒風的地方曬曬暖陽，卻被族人告知劉元起在尋他，于是只得起身往籬笆院趕去。
籬笆院說起來也是老劉家祖傳的宅子。
三進的宅院，有屋有舍又有廬，如果不和城里人比較，在這鄉亭里算是中上家業了。
院內石桌旁，劉元起雙手搭著木杖，平靜的坐在胡凳上。
規矩拱手行禮，劉德然瞧了瞧他的表情，小心詢問，“阿翁喚我有事？”
“那公孫伯圭在遼東屬國任的是何職？”劉元起忽然發問。
“原先該是四百石的屬國長史。”
“四百石，縣丞同級的命卿。確實是個年輕才俊。”劉元起點頭，“以他之出身，如此年歲有此功業，未來想必是一片坦途。此番又立功勛，想來是要拔擢到萬戶大縣為令了。”
“是的，應該是要來做涿縣令。”
“如此玄德今次北上迎他，怕是能負起尾翼，乘風而起了。”目視劉德然，“汝又該何去何從？”
幽幽嘆了口氣，劉元起又自顧道，“昨日我身在局中，思慮欠缺。今日這半晌思量，才恍然明悟。玄德以多年豪杰之勢助你揚名，而今你又得舉族襄助以破督氏，接下來你又作何打算？”
抬起食指摩挲下額頭，劉德然又拱手朝前鄭重揖了一禮，他曉得這件事瞞不了多久。
劉元起執掌劉氏多年，即便是一時恍惚讓兩人爭得了主動權，回過頭來必然還是能看透的。倒是劉德然昨日與劉備在籬笆院里的一番對峙，讓他自己對昭烈帝本人祛魅了不少。
誠然，劉備是涿郡乃至當世少有的英雄，甚至劉德然當初一心想的就是抱緊大腿。
可劉子敬的失蹤，讓他這個同樣是歷史上一筆帶過的劉備同宗感到深深的恐懼，他必須要弄清楚真相。
稍微組織下語言，劉德然徑直坦誠道，“督亢亭所在的臨鄉屬方城縣，涿縣并無管轄權限。所以想要在督亢亭把事情查清楚，就只有臨鄉游繳和督亢亭亭長可以做到。”
“游繳乃百石吏，若在涿縣，我尚且可以為你謀劃，但在方城。”凝眉良久，劉元起似乎無解，“然而以你之身份，為亭長你甘心嗎？”
微笑搖頭，與其說劉德然不甘心，倒不如說其實是劉元起不甘。
“阿翁豈不聞陳留仇季智乎？彼以蒲亭長之身成為天下名士，焉知吾不能耶？”
陳留人仇覽四十歲才做蒲亭長，后任主簿入太學，為名士郭宗林稱贊，朝廷更征之以方正。當年也是名傳一時的寒門名士。
“他雖知名，又如何能與你并論。仇覽落魄書生而已...”
“大人莫非忘記，劉氏先祖何以起家？”劉德然輕笑自若，“以我看，鄉亭的廣闊天地，才是我輩大展身手的地方！”
“禁言！”面露慌亂，劉元起的眼神卻是明暗不定。
他沒想到劉德然會自比那位，而劉德然也不想再多說什么豪言壯語，于是兩人默契避開這個話題。
于是，劉元起又轉而問他今日去涿縣的事，畢竟昨日得宗族允諾后，他當夜便支走了一大筆金錢。身為族長，自然要問清楚這筆錢財的去向。
“高氏乃涿郡大族，在本地也是人脈通達，能得他們襄助，不負我當初送你去求學。”
聽到劉德然去拜訪的高誘，劉元起一陣老懷欣慰，“不過按照你先前的謀劃，此番若想成事，怕是要疏通到郡府才行的。據我所知，郡府中似乎并無容易結納的人啊？”
“我拜的是崔功曹。”
聞言，劉元起神色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