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膚色黝黑跟煤炭似的黑老頭，愁眉鎖眼道，

“可是尊主，應丘城里可是鬧兇祟啊，摘人頭顱，換人五官，我們頂得住？”

“是啊尊主，此事要三思。”辛繞也勸阻道。

木恒神色不變，道：“怕什么，如今暑神降世，我等有他的庇護，何懼什么兇祟……”

“我去請示暑神，雞脛骨卜一番。”

別墅群后山，一汪蔚藍湖泊前，立著一尊栩栩如生的暑神石像。

石像前，布置神壇，懸掛日、月、仙鶴、七星旗，擺放各式祭品，多以牲畜頭顱為主。

跟其余教派不同，正統的東巴教沒有專門的寺廟神殿。

祖宗靈供奉屋內，而像暑神等自然神靈，多供奉室外。

“茲有信徒，遠赴疆外，望暑神垂憐……”

木恒跳著古怪的舞蹈，之后抓緊一只雄雞，口中默念祭文，然后小刀一抹雞脖子。

煮雞別腳，取筷子插于雞背定型，用紙錢刮凈雞腳筋膜，露出血竅。

最終再用竹簽插入血竅，雞骨和竹簽便構成卦像。

“怎么樣？”

“尊主，卦象怎么說？”

辛繞、黑老頭兩人眼巴巴的看著。

木恒看著卦象，沉默了許久，這才長長嘆了口氣。

語氣中有些無奈，也有些疲憊。

“卦象乃‘無主婁三搜，人定之相’，吉兇未卜，事在人為，并無暑神保佑……”

這一卦象，木恒已經解過千百次了。

熟練到令人心疼。

“要不，再試試？”辛繞不甘心的說道。

木恒思索了下，猛地咬牙：“行，再試試！”

……

宋成本來在午睡。

迷迷糊糊間，似乎在做夢。

隱約聽到耳邊傳來夢囈般的聲音，重重疊疊帶著回音，有些聽不真切。

“偉大的暑神啊……”

“自然的洞悉者，風雨雷電的創(chuàng)造者，亦是我等生命的源泉……”

“每一場雨都是您的眼波，每一道閃電都是您的念頭，天地與你并生，萬物與你為一……”

“茲有信徒，遠赴疆外，望暑神垂憐，指點吉兇險惡……”

什么人啊，怎么絮絮叨叨，一遍遍的說個不停？

而且身前，似乎有個小人，散開長發(fā)，穿著好看古樸的衣裳，跳著原始狂野卻極具生命力的舞蹈。

別說，還挺好看的。

就是太吵了……

睡眠中，宋成下意識翻身，只想這夢囈般的聲音快點結束，不要打擾他的午休。

于是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念頭。

“去去去……”

懶人沙發(fā)對面。

木柜上，擺放在清油燈旁邊的達古，散發(fā)微光。

一陣風吹過，達古兩側綴著的鼓點彈丸，輕輕敲打于鼓面。

鼓面中，隱隱約約有人影綽約舞動。

此刻隨著清淺的鼓聲響起，宛若完成了某種響應儀式，微光大盛，繼而迅速熄滅下去。

……

湖泊前。

看著還是沒有暑神保佑的雞脛卦象，木恒三人宛若抽干了精氣神，沮喪頹廢的立在原地。

“罷了，暑神哪有這么輕易回復我等的……”

“千百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木恒苦笑一聲，撐著地面，弓著腰緩緩站起。

“砰！”

一道如同心跳般的聲音，雖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響起，宛若沉寂千萬年的苦海中，突然濺起漣漪波紋，穿透了三人的身體。

木恒愣愣抬頭。

辛繞、黑老頭兩人也紛紛朝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砰！”

又是一道輕微的聲音傳來。

三人赫然發(fā)現，那聲音居然是從暑神石像中傳出！

然而不待三人震驚暑神似乎回應他們之時，一道飄搖宏偉的意志，突然在三人腦海中響起。

“去去去……”

撲通！！

接連三聲跪拜聲響起，木恒神情激動，臉色漲紅，雙眼泛著渾濁的淚光，死死看著那尊暑神石像。

他等了幾十年，東巴教更等了數千年。

此刻，終于等到暑神降臨，傳下意志。

去去去？

莫非，是讓自己等人放心的去應丘城，去宣揚東巴教教義，去傳播暑神的偉光？！

木恒頓時明白了過來，只覺得自己的血液在燃燒，本逐漸年邁的軀體猶如注入大量強心劑般，變得滾燙年輕起來。

看著恢復平靜，再無神異的暑神石像。

木恒猛地起身，雙眼堅定，滿臉狂熱，

“收拾法器，立刻啟程！”

“此行，必定降妖除魔，揚暑神威名！”

……

“剛才似乎做夢了？”

鬧鐘喚醒了宋成，他惺忪著眼睛掙扎著坐起。

便見大貍老老實實蹲在貓窩里，一副透支了精氣神失去夢想的模樣，沉沉睡著。

回憶了下剛才的夢境，宋成總覺得那小人近乎禱告的誦詞和舞蹈，在哪里看到過。

“怎么感覺是東巴教的尊主，木恒？”

嘀咕了兩句，宋成掏出手機。

沒啥好說的。

《異妖》，啟動！

【你發(fā)現糜道人果然是信人，會盟結束后，便散去了籠罩于整個五丈鎮(zhèn)的五毒五瑞之術】

【入夜，你操控地氣，融入幾塊石頭之中，將其化作石頭人，為你之行走，踏入了五丈鎮(zhèn)】

【五丈鎮(zhèn)坐落山陰之處，地勢低洼，一下雨就會積起水來，白日里都顯得濕漉漉了，到了夜里，就更透露出一股霉味，巷道和百姓人家的窗紙上，爬滿了一塊塊如同死人手的斑漬】

【你從城南主干道進入，本以為這個時辰，五丈鎮(zhèn)的百姓已經熄燈入睡，但你卻發(fā)現，街上、地上、石坎上，凡是能落腳沐浴月光的地方，都擠滿了戴著單片眼鏡的讀書人】

【前段時間，有個自稱糜道人的道士負劍而至，云眾百姓縣令曰，愿驅避鎮(zhèn)外妖邪，但單憑他一人獨木難支，所以號召全城有學問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日夜讀書以全浩然之氣】

【于是這些讀書人不吃不喝，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自有驅邪避禍的道理，哪怕眼睛都快看瞎了，也要戴上糜道人提供的單片眼鏡，繼續(xù)看書】

這不是在洗劫采補才氣？！

宋成立刻反應過來，讀書人逸散而出的才氣，對于鬼神妖怪來說，可都是大補之物，甚至只需一縷，便可讓野狐貍生出靈智，也穿上生員衣服，像模像樣的開始修行。

無法想象，糜道士如此涸澤而漁的抽取全鎮(zhèn)讀書人的才氣，修為道行該有多深。

宋成心中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