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壓抑,縈繞在眾人心頭。
樓梯間只有稀落的腳步聲。
整棟寫字樓的人早就被清空,按照《公共安全邪異處理辦法》遣送到集中隔離點觀察,待夠時間才能走。
不過這都跟他們沒關系。
踏入這棟樓后,顧問組的眾人心頭就被蒙上了一層名為恐懼的陰影。
許多人都手足無措。
尤其是領頭的,其中一個因為太過緊張,不小心踏空了臺階,摔倒在地后痛呼了一聲,害得眾人都被嚇了一跳,有人拉起他,也有人低聲罵他。
未知是最大的恐懼。
現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都心照不宣的謹慎上樓,誰要造出任何一點動靜,就會成為其他人眼里的仇人。
因為頭上戴著面罩,所以基本也沒人小聲交流,當然也沒必要交流。
這棟樓才九層高,是新歷前幸運遺留下來的建筑,有些年頭了,墻壁上灰撲撲的,墻漆都皸裂了,旁邊有一部老式電梯,但是沒有人會去坐。
眾人就這樣爬著樓。
雖然只有七層,但每個人的腳步都在有意放緩,足足爬了有十分鐘。
但時間在漫長也會過去。
隨著領頭的人懷著忐忑的心情站在七層樓梯間推開門,見到空蕩的走廊與遠處空無一人的辦公場所,這才回過頭朝后方壓低聲音喊道:“安全!”
有人松了口氣。
也有人保持著精神緊繃。
確定沒有異類存在,眾人才魚貫而入,開始拿起帶著的相機對四周進行取證,大膽點的已經開始小聲交流。
但沒有人往東方的落地窗走去。
按照剛才的現場報告看,直升機之前從天空俯瞰,那名陷入狂躁進行無差別殺人的家伙,就是在這個大型辦公室的最東方,化成了一灘血水。
而且直到現在還存在。
源賴朝透過面罩的玻璃鏡面觀察四周,到處是亂扔的文件,被推翻的辦公椅,還有已經氧化發黑的血跡。
這倒還沒什么事。
重點是東邊。
大型辦公室東邊的落地窗邊還有幾具尸體,說是尸體不太準確,應該說是斷臂殘肢,大灘大灘的血液把地板染的發黑,墻壁被滋出大片血花。
這里連處理現場的警察也沒有進來過,剛才搬的尸體是逃走后死的。
但這幅場景也足夠瘆人。
雖然他們平日里參與兇殺案,見到的尸體也不少,但就算是分尸案的情況,也比這種生撕肢體好的多,右前方那只斷手的根處都被擰成了麻花!
“嘔!”
有人見此場景直接扶墻嘔吐。
也有人渾身戰栗。
“混蛋!你是在找死嗎?”
“快把他的嘴捂住!”
“你這家伙是想要害死我們嗎!”
長時間的心理壓力,讓其他人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嘔吐的那個人成了眾人的集火對象,紛紛爆出粗口,用臟話宣泄著內心不滿。
嘔吐的那個人不管不顧,摘下面罩把暗黃色的嘔吐物倒掉,抹著臉。
離他最近的人還踹了他一腳。
“大家不要慌,沒事,直到現在都沒有事情,不會再有危險了!”領頭的男人摘下面罩,轉過身沖眾人大喊。
見組長發話,眾人下意識閉上嘴。
其實大家心里也都清楚。
直到現在也沒出現異常情況,看來真的是他們幸運,撿回了一條命。
“都把面罩先摘下來吧?!?
石井淳靠在一處辦公椅的邊緣。
面罩封閉嚴實,很難呼吸,他喘了會兒粗氣,望著大型辦公室的其他人朗聲說道:“諸位,我們很幸運,到現在應該是沒事了,非常慶幸我們都撿回了自己的命,大家各司其職,把該做的做完,還按照之前的流程做?!?
聽到這句話,許多人終于卸下了心中的大石頭,毫無形象的跌坐于地。
“沒想到竟然真的能活下來…”
“嚇死了,原來沒事?!?
“那些該死的警察,平常就把我們當驢子用,這種時候也讓我們這群普通人沖在第一線,政府的超脫者死絕了嗎?為什么四部要默許這種行為?”
“噓,別說了,你以為咱們那么高的薪水是好拿的?能撿回命不錯了?!?
“那也不應該只讓我們…”
面對眾人的非議,源賴朝在心理上表示理解,畢竟人性就是只想享受權利而不履行義務,到哪里都一樣。
嘔吐那人緩了過來,又有其他人上前安慰,其中一個剛才罵得最狠。
“諸位,別聊了,干活吧!”石井淳拍了拍手掌,從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本筆記本,示意眾人向他那邊看。
先是點名,確保無一人遺漏。
然后開始部署工作。
他們本身干的就是偵探,所以都很熟悉刑事組辦案的流程,無非就是拍照取樣記錄等等,渡過了剛才心驚肉跳的階段,這些對他們輕車熟路。
可分配到最后卻出現了問題。
“高橋,海老名,你們兩個去血水那邊記錄吧?!笔军c了兩個人名。
在場的人瞬間安靜下來。
都互相心有靈犀的默不作聲。
“憑什么是我們?”
“為什么你自己不去?”
被點到名的那兩人臉色難看,對石井淳的決定感到不滿,當即就反駁了他,更有甚者還把矛頭指向了他。
石井淳臉色一沉,沒想到他們竟敢違抗自己,語氣冷漠:“因為我是組長,怎么分配職責是我的事,你們無需過問,執行命令才是你們該做的!”
“組長更應該身先士卒的吧?”
“沒錯,調查顧問管理條例寫的很清楚,身為組長應該在最一線工作?!?
強壓的效果明顯并不理想。
誰都明白,現在沒有危險已經是命大走了大運,可誰要是靠近那灘狂躁者化成的血水,指不定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絕沒有人愿意接近那里。
因此不愿意很正常。
但石井淳只是冷笑一聲。
“你們這話的意思是不執行了?”
“我現在難道沒在一線工作?”
“調查取樣報告是我寫的,現場總指揮的權利在我這,先別說現在根本沒有危險,就算有,我也有權力命令你們,否則就別怪我記錄你們抗命。”
他也不廢話,掀開筆記本作勢就要記錄,看樣子是真打算記他們一筆。
這里跟戰場的性質一樣。
如果真的被記,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們抗命,別說本來堪比警部的優渥待遇會被取消,還會上國家的失信懲戒名單,對家人子女都有極大影響。
很明顯這并不劃算。
剛才被點到名字還不滿的兩人瞬間像是被捏住嗓子的公鴨,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就站在原地躊躇不決。
看著他們蔫了的模樣,石井淳心里暗自得意,平日里就這兩個人總跟自己做對頂嘴,上個月的津貼少拿了點就要去警察署查賬,真是把他惡心了幾天,今天可算是被他逮到機會了。
石井淳裝模作樣的低頭開始落筆。
而那兩人忍不住張了張嘴。
然而就在此刻,忽然有人出聲。
“大家有沒有聞到血腥味…”
旁邊人愣了一下:“福田,這里到處都是血,有血腥味難道不正常嗎?”
出聲的那人搖了搖頭,將濃眉皺成川字形,語氣變的篤定:“不是,我是說現在能聞到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真的假的?你沒騙我們吧?”
“不對!大家仔細聞一下?!?
“好像…現在的味道是比進來的時候要濃郁了一些…難道有什么問題…”
眾人又開始議論紛紛。
倏然間。
濃郁的血腥味道彌漫開來。
嘀嗒,嘀嗒。
似乎有落水的聲音。
不對,不是普通的水水,是從天花板上方滴落的血水,掉在地板上!
“組…組長…你…”
那名叫福田的人臉色驚恐。
他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指。
指向了石井淳頭頂的正上方。
石井淳強壓心底不安,暗自咽了口唾沫,盡量讓自己保持鎮靜,聲線顫抖:“怎么了?福田,有什么發現?”
“你頭頂…”
“我頭頂?”
石井淳下意識的仰頭望去。
剎那間。
他的瞳孔緊縮。
汗毛一根根乍起,腳底板不知道從何處涌出一股涼氣,直沖脊椎抵達腦門,讓石井淳感覺靈魂都在顫栗。
那是一團散發著惡臭的血水。
此刻竟然粘連在天花板上。
而且還在以不規則的動作蠕動著。
還沒等他有任何反應,這團惡臭血水就猛然墜落,龐大的陰影在他的瞳孔中急速而來,直接包裹住他的頭。
“啊啊啊———”
石井淳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但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因為他的頭顱卻已經被那團血水徹底溶解,身體無力的跪倒在地,而足那團散發著詭異惡臭的血水還在向下蔓延,似乎要將他的身體也吃掉。
眨眼間剛才還頤指氣使的石井淳當場變成馬賽克了,親媽都認不出來。
“還愣著干什么,大家都快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從深淵爬出來的兇怪!”
回過神的眾人尖叫、嘶吼,爭先恐后的往樓梯間逃跑,甚至手腳并用。
可他們的逃跑反而吸引了血水。
血水猛然從已經被腐蝕掉大半個身子的石井淳身上抽離,如同張網般疾射向其中一個人,瞬間把那個中年人的腿固住,血水驟凝,一股令人牙酸的滋滋響聲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那個人的雙腿肉眼可見的溶解。
惡臭血水似乎有智慧,并不貪戀一個人的身體,讓剛才那個中年人喪失行動能力后又爆射而出轉向他人。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混蛋!快滾開!別來找我?。 ?
“??!我的手!我的手??!”
哀嚎聲、慘叫聲傳遍辦公室,剛才那位福田夏生慌不擇路,竟然在逃跑的時候一腦門撞在墻上昏過去了。
其他人也面色蒼白,雙腿顫抖。
不是他們不想跑。
而是那團惡臭血水似乎有意在追殺靠近逃生通道的人,守在樓梯口。
又把一個人的皮毛骨頭溶解。
那團惡臭血水竟然從中間分裂開來,成為兩團,而且還張開水網原地站立,凝聚成一個人型,沒有面目。
此時的眾人已經心如死灰。
惶恐、絕望、手足無措。
逃跑沒了機會,就連向這頭深淵兇怪求饒也做不到,只能往角落里面蜷縮,渾身打篩子般的顫抖,甚至還有一個人大喊一聲從窗邊跳了下去。
“怪…怪物?!备抛炱ぐl顫。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
連續死了三個人,還有一個從七樓來了個信仰之躍,才過去了短短不到一分鐘時間,對于初次直面深淵怪物的源賴朝而言,也是第一次經歷。
他的確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驟然獲得力量,沒能熟練運用。
再加上缺乏實戰經歷,對這種戰斗的反射弧不夠敏感,這才讓源賴朝現在回過神來,感受到現實的殘酷。
現實的殺戮不是回合制。
沒有人等著你出招。
源賴朝保持冷靜,在腦海里迅速分析得失,同時調動體內的本源之力。
“看來我們是要一起死了?!?
福岡正信苦笑一聲,身體無力的癱倚在墻壁上,喃喃自語道:“可惜我的小女兒,今年才七歲,我還沒有…”
“福岡桑,別放棄,說不定我們還能活下去?!痹促嚦谒砼酝蝗坏?。
福岡正信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搭上,一股熱流從肩膀處瞬間彌漫全身,消散了身體因害怕而產生的應激反應,就連心理恐懼也減弱了。
這似乎不是他的錯覺。
那這是…
他震驚的扭過頭,看向源賴朝。
然而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源賴朝目光平靜的盯著那兩個血水所化的人形怪物,體內滿溢著金光的湖泊狂涌,掀起滔天駭浪,他的眼睛都散溢金光,抬起右手對準怪物。
“全部到墻邊抱頭蹲下!”
就在源賴朝準備攻擊時,一道嬌呵聲無比清晰的傳到了所有人耳中。
源賴朝循聲望去。
一道湛藍色水波耀動光華。
鼻尖聳動,他竟然聞到了水汽的味道,像湖,像海,附近空氣中的水汽似乎都在往樓梯間的方向極速凝聚。
“水鏡光華!”穿著深藍色警服的高挑女人持刀橫揮,腳尖點地驟來。
嘭!
是地板開裂的聲音。
太快了。
這是體魄超脫極限才有的速度!
眩目刀光一閃而過,拖曳著湛藍色水流波紋極速斬向血水所化的人形怪物,又如細網般綻放,水幕光華將怪物籠罩,生生的將怪物原地困住。
天地間的水汽還在凝聚。
湛藍色的波紋閃耀。
高挑女人接連著一刀又一刀拖曳著水色波紋斬向怪物,快到看不清。
動作既優雅又迅疾速。
以絕對壓制的力量狂斬。
源賴朝見狀調動了自己體內沸騰的光之本源,左手一伸向剩下的眾人面前拉了一張幾近透明,散發著肉眼難見的瑩瑩光網,同時將福岡正信拉到身后,做完這一切之后,他這才靜靜看著對方如同起舞般婀娜的身姿。
高挑女人的動作很快。
別人看不清,但他看得清。
調動本源凝聚雙眼,源賴朝的眼睛里閃耀淡淡金光,盯著樓梯間入口。
胸部很大,這是重點。
雙腿修長,身高近一米七,看側顏的話皮膚白皙,看不到正臉,但應該不會差,一動一靜間仿若柔水碧波。
這讓源賴朝突然有了明悟。
自己那未過門的圣母,就應該有這樣的力量,以及絕妙的身姿和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