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穿后一時清朗的天空很快被黑紅色的氣息補滿,天地又恢復陰暗。
斷碑處仍有深淵氣息倒灌。
只是這速度不如石碑剛斷裂時如天河傾斜般厲害,但看情況的話估計只需要兩三個小時巨鳥又能再次復蘇。
不管怎么說,現在是安全了。
所以眾人都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終于結束了。”
“得救了。”
“這絕對是天災級的怪物!”
“太可怕了。”
許多人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神態疲憊至極,這種級別的戰役實在太耗精力,稍不留神就可能會身死當場。
當然也有人注意到斷碑處。
畢竟那邊動靜挺大,而且剛才巨鳥帶走許多人性命的場景歷歷在目。
“但是那塊石碑斷裂的地方好像還在凝聚那頭巨鳥的虛影,這怎么辦?”
“你問我,我問誰?”
“難道真的還會復蘇嗎?”
“我想回家。”還是剛才那個人。
然而正當眾人都從大戰中脫身或打坐調息、或緊急包扎時,一名頭戴布巾的民間超脫者卻猛然起身大喊。
“混蛋!渡邊!你在干什么!?”
“媽的,他竟然在偷寶物!”
“什么!寶物在哪?我也去!”
“先別管什么怪物了,大家快去奪寶啊,拿一件下半輩子吃喝不愁了!”
石碑斷裂時,從中迸發的十幾道流光裹挾著古代寶物飛散四方,距離較遠,本來眾人為了活命根本無暇顧及,但現在回過神已經有人行動了。
源賴朝望過去,就看見一個男人貓著腰正往他最近的寶物處偷偷摸去。
被人發現并大喝后,這人身形一頓,也不遮掩了,直起身就加速跑了過去,看樣子是打算先弄到手再說。
“放肆!”
“大膽!”
陰陽寮的兩位大陰陽師立刻沖天而起,一揮衣袖有落雷和火焰降下。
那人被雷擊中,直挺挺倒下。
見他竟不堪一擊,另一位揮手降下火焰的大陰陽師又招手將那道火焰召回,算是留了這個民間超脫者的命。
他冷哼一聲,不屑道:“寶物有德者居之,你們這些蒼蠅狗輩也敢爭?”
這話引得許多人面露怒色。
然而這位大陰陽師身邊的老人一捋須胡,從上而下目視眾人:“諸位,現在看情況怪物還會繼續復蘇,與其在這爭得頭破血流,不如直接按貢獻進行分配,這樣的話也更加能服人。”
他頓了下聲音,隨后又道:
“此次行動我陰陽寮出力最多,也不過分要求,我等先選三件就可以。”
這話宛如捅了馬蜂窩,讓本來還因疲憊休息的眾人即刻起身,抬頭望著天上紛紛怒斥,驚呼聲此起彼伏。
四部的人還算是冷靜。
但那些民間超脫者,尤其是那位是大劍豪的流浪武士,此時罵聲最甚。
“放屁!你陰陽寮出力多,是不是接下來就要算警視廳、伊勢神宮、鶴岡八幡宮了?攏共就十幾件寶物,你們每方先挑個兩三件,我們拿什么?”
“沒錯!剛才我們可是看的清楚無比,明明是伊勢神宮的深澤大神官出力最多,哪里輪到的你們開口?更何況現場還有著警視廳的景川大劍豪。”
“就是,而且這里是關東,你們陰陽寮算哪根蔥?連賀茂家的二公子被人家踢飛也沒敢吭聲,現在你們倒是跳的最快,你們家的二公子現在恐怕都快飛到京都了吧?還不快去找找?”
“混蛋!”
“找死!”
“你敢挑釁陰陽寮!?”
面對眾人的諷刺,陰陽寮一老一中年兩位大陰陽師瞬間暴怒,而初入超脫的年輕人更是囂張,有人直接念著咒語召喚式神,好似馬上就要動手。
那流浪武士渾然不懼,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將長刀用肘間擦拭了下。
“好了。”沉穩的聲音清晰無比的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眾人瞬間啞了火,朝聲源處望去,便只見絳紫色狩衣沾染血跡的深澤秀行站了起來。
黑紅天地內出現了剎那寂靜,畢竟剛才都看清了這位大神官的實力。
也正因如此,有人跳了出來:
“請深澤大神官主持公道!”
“我相信伊勢神宮。”
“好啊,那就請深澤大神官拿出個章程,只要合理我們陰陽寮就聽從。”
眾人又開始紛紛擾擾,但目光都看向了深澤秀行,都愿意讓他當這個裁判,也都認為他能當好這個裁判。
畢竟那可是伊勢神宮。
無論從實力、背景,還是官方正統的代表,伊勢神宮的人在外,既可以代表皇宮的意思,也基本可以代表整個神宮體系的意思,很少有人不服。
就連那兩名陰陽寮的大陰陽師也飛了下來,給予深澤秀行大神官面子。
沉吟片刻,深澤秀行看向抱著長刀在另一側休息的景川知雨出聲道:
“景川警視,你怎么說?”
“深澤桑拿主意吧。”景川知雨望了一圈周圍,還是保持著生性的謹慎。
深澤秀行微微頷首,并沒有強行讓景川知雨表明立場,只是他也未如其他人所料的發表意見,而是將目光越過眾人,看向了遠處的一道人影:
“源尊者,您怎么看?”
眾人聞聲心頭紛紛疑惑。
尊者?還有這個稱呼?
基本上所有民間超脫者都是滿臉疑惑的看向了遠處負手而立的源賴朝。
但也有少數人臉色一變。
這些人都是四部的人,而且包括剛才那兩位「溝通陰陽,驅鬼通靈」的大陰陽師和八幡宮的一位巫女,以及兩位高僧,他們的眼中都驚疑不定。
似乎尊者視尊者這個詞為禁忌。
尤其是陰陽寮的那兩位大陰陽師更是滿眼忌憚,心里感覺到棘手無比。
源賴朝沒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笑著道:“確定要聽聽我的看法嗎?”
“您出的力更大,也護持住了許多民間初入超脫的年輕人,況且最后如果沒有源尊者相助,恐怕我們今天都要折戟沉沙在鹽見岳了。”深澤秀行的語氣很客氣,幾乎都能稱得上尊敬。
說起這個,眾人議論紛紛,畢竟剛才的確有不少人被他照拂而得救。
而且之前還沒進入秘境時,這位可是既敢跟賀茂家的二公子作對,又有實力將其一腳踢飛的人物,想到這里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他不夠格提議。
剛才的情況大家也都看到了,如果不是源賴朝出手,恐怕眾人是打不過巨鳥的,因此他的實力深不可測。
拳即是拳,是發言的底氣。
這個道理無論在哪里都很適用。
起碼在場的人沒有異議。
所有人都望向他,現場再次陷入寂靜,有人目光期待,有人目光陰沉。
而他本人則在原地沉默良久。
直到兩分鐘后才有了動作。
源賴朝從眾人邊緣緩步走到人群中央說道:“那我就提提我的看法。”
他用目光環視眾人。
“諸位!”本源裹挾聲音傳遍四方。
頓了下聲音,他繼續開口:
“如今形勢嚴峻,各地深淵裂隙暴動頻繁,據我所知,半月前與京都和滋賀縣毗鄰的琵琶湖還出現了一起天災級怪物事件,直接間接經濟損失超數千億円,上萬人流離失所,影響之惡劣,我想大家應該心里都很清楚。”
“而現在,「若山牧水歌碑」斷裂處仍有深淵氣息匯聚,照趨勢看恐怖巨鳥仍會重新復蘇,陰陽寮的同事連斷碑處都封印不住,難道外面的秘境入口就封的住?諸位是否考慮過后果?”
“進入秘境之前,我也曾詢問過我的同事,以術法結界代替古代寶物進行封印,每半年要維護一次,而且封印不夠強力,風險很大,而這只怪物的實力大家已經親身體會,一旦沖破結界封印,那靜岡、愛知、山梨三縣上千萬的國民,恐怕全都要被波及。”
聲音頓了下,似乎在積力。
仿佛裁決之錘落定,源賴朝加重語氣環視眾人:“因此我提議,尋法將這些古代寶物重新封印,永鎮結界!”
擲地有聲的話音落下,好似煌煌天雷降臨,炸響在當場所有人的耳邊。
許多人都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這從未想過的提議,先是讓現場為之一靜,隨后又猛然爆發出各種各樣的驚呼,宛如炸開了鍋,有一些人甚至急了眼,臉色如熱鍋上的螞蟻。
“不行!”
“絕對不可能!”
“我們打生打死,不就是為了取出封印這處深淵裂隙寶物,好不容易要到手了,現在說不要了,憑什么!?”
“沒錯,不會有人贊成的。”
最先出言的還是陰陽寮的人,尤其是那名性格暴烈的中年人更是反對。
“放屁!我贊成!為了上千萬國民著想,我們應該聽從源尊者的提議。”
“我也贊成!如果不是剛才源尊者救了我,我早就死了,還爭什么狗屁寶物,沒想到源尊者竟然有這么大的器量,我太田真一郎絕對敬佩支持!”
“你簡直是在放狗屁!區區初入超脫的民間超脫者,本來你也拿不到!”
“對啊,我就是拿不到,你要比實力對嗎?但人家源尊者都說了,你們這群實力較低的人怎么不聽?你不就是想表達這個邏輯?那我就跟你講!”
面對陰陽寮眾人的抗議,民間超脫者毫不示弱,除了那名流浪武士外叫的最歡的就是站在源賴朝身后剛才被他照拂的人,此刻紛紛站了出來。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本來就爭不到寶物,喊兩聲也不掉塊肉,畢竟他們聲援的可是連賀茂家都敢惹的人。
本來一盤散沙的民間超脫者竟意外的合攏抱團,跟陰陽寮的眾人展開了唇槍舌劍,這些民間超脫者本就生活在底層,論實力,他們恐怕比不過四部,但論罵人那是臟的無可匹敵。
別說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就連那位看起來養氣功夫較好的老年陰陽大師也被氣的當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就在此時,有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出現,與互飆臟話的主題不符。
“什么實力,有實力的話為什么不早出手,害的那么多人都無辜死了。”
“嗯?”深澤秀行扭頭看向出聲者。
絳紫寬袖一拂,純白色的神力宛如匹練箭矢,直接洞穿了陰陽寮那邊出言不遜的年輕人,胳膊應聲而斷。
“再敢妄議者,死!”
深澤秀行眼神冷漠的看向那人。
對那年輕人的痛呼置若罔聞,他說:“進入秘境之前,諸位都已經跟警視廳和縣警本部簽下生死契,既然是自愿,就不要說什么別人不幫你了。”
現場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誰都沒想到會突然這樣。
最終還是一位大陰陽師站了出來。
“抱歉,深澤大神官。”年老的陰陽大師微微低頭,讓人看不出表情。
見陰陽寮吃癟,其他人也閉上嘴。
深澤秀行臉色稍緩,隨即又扭頭看向源賴朝,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
“源尊者,我也同樣佩服你的器量和仁心,但剛才那人說的也沒錯,這次來就是為了拿到寶物,去與更前線的深淵裂隙戰斗,如果空手而歸的話的確可惜,而且封印一事可以請援。”
他們解決不了,不代表別人不行。
畢竟全日本強者眾多,如果真到了源賴朝說的那樣,總有人來解決。
并且他也有難言之隱。
裁判也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偏袒一方,失去公信,雖說古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可現在汗也出了血也流了,如果徒手而歸,這些人的情緒太大,即便是他也不敢說這種話。
況且他不僅代表伊勢神宮,還代表著一部分皇室大師意思,本來皇室重現榮光之路已很艱難,做出任何一點有損皇室顏面和權威的事情,對于他這一派系的人都是一次艱難的選擇。
這次倒是有人附和了。
只不過附和的人都是四部的人。
“沒錯沒錯,大神官說的對。”
“是啊,這處深淵裂隙的怪物危險性還是沒有最前線厲害,我們可以請陰陽寮和諸多神宮更擅封印的人來。”
“我也同意,還是為前線增力好。”
原先還草芥人命的四部超脫者瞬間改了口,一副愛國主義充斥胸腔的表現,異口同聲的附和,哪怕有幾道眼光長遠的聲音也被淹沒的無影無蹤。
景川知雨下意識看向了默然佇立的源賴朝,情不自禁的緊握住刀柄。
只要源賴朝持不同意見。
她這一次絕對會站出來聲援。
就連開口勸阻的深澤秀行也不免心中擔憂會得罪源賴朝,但愿這位除了器量大,肚量也能對自己的反對包容些許,否則之后的事情就難辦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他開口。
然而令許多人沒想到的是,源賴朝對這鋪天蓋地的反對聲并未有任何怒色,只是緩緩點頭:“那好,我同意深澤桑的意見,分掉這些古代寶物。”
陰陽寮的人松了口氣。
深澤秀行懸著的心也終于落下。
只是下一刻,源賴朝抬起右手金光一閃,散落在各處的十幾件寶物又如同流光一般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地。
“寶物一共十四件,我代表警視廳先取兩件,隨后伊勢神宮和陰陽寮再各取兩件,諸位高僧與八幡宮的各位再取兩件,按照這個順序,最后的四件由民間超脫者自行劃分,四部所屬不允干涉,這樣提議眾位覺得如何?”
“憑什么你們先…”陰陽寮長相粗獷的中年陰陽大師話音未落,源賴朝再次伸手一招,一刀一牌飛入手中。
“此刀與此牌我代警視廳取之。”
源賴朝收起觸感溫潤的玉牌,左手握住古樸刀鞘,右手緩緩拔出塵封多年的名刀鬼切,一股強大的光明本源滾滾蕩出,出竅的刀身通體泛著耀眼的金光,強烈的本源在感知中宛如海浪潮信,在虛空中泛出金光閃電。
名刀出鞘,光明攪動了深淵裂隙的黑紅天空,將血色霧靄映照的透明。
虛空驟現的金光閃電凝聚著極為純粹的光明本源,無論誰的心頭都蒙上一層陰影,甚至感覺此刻的源賴朝比剛才那只天災級的怪物還要危險。
“誰贊成,誰反對?”源賴朝的目光盯著剛才開口反對自己提議的人。
全場頓時間鴉雀無聲。
唯有直沖云霄的金光耀動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