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紅的天空無邊無際的交織蔓延。
荒蕪大地廣袤的看不到頭。
這片天血紅黑暗,抬頭看去好像陰雨天時被血染紅的碎云,極其可怖。
深淵裂隙內果真勾連著另外一個世界,地面光禿禿的寸草不生,沒有山丘與峰巒,更沒有湖泊與河流,有的只是猶如黃山刮臉般的奇詭罡風。
以及荒蕪地面散落的異物。
源賴朝看到了拋灑在地面上被侵蝕厲害的森森白骨和銹跡斑斑的古劍。
古劍斜插著,劍柄斷了半截。
被血染透發黑上破爛狩衣。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正前方數百米開外的一座高達十余丈的古樸石碑猶如顯眼,矗立在這片焦灼的土地上。
剛才從黑紅門戶中朝外滲出的血紅氣息飄于空中,似血蛇一般亂舞。
空氣中彌漫著焦灼的味道。
源賴朝抬起下頜望著這片幾無盡頭的天地,感受到周圍有著無形的氣息往自己的體內鉆,他想到了景川知雨剛才說的深淵氣息,周身光明本源一轉,這股被鉆感瞬間便消失無彌。
石碑的附近,陰陽寮和神宮的神職人員在布置東西,時而有異彩靈力神光閃爍,似乎在這還要開啟封印。
碑乃豎石,常作記載之用。
歷經千年風雨洗禮而不倒,傳于后世而不模糊,這就是它本身的作用。
以源賴朝在各個途徑對深淵裂隙的了解,這里面當然不會有刻著文字的高大石碑,毫無疑問,所謂鎮壓這處深淵裂隙的東西,估計就是這個了。
至于他們所說的諸多寶物…
源賴朝雖然眼睛看不見,卻通過無形的光覺感受到了那座古樸石碑中所蘊含的浩瀚如海的封印禁錮之力。
并且這股封印禁錮之力并非凝成一團,而是給他一種拼湊增力的感覺。
“那是三島大社曾經矗立于本殿之前的「若山牧水歌碑」。”景川知雨來到他身邊,用如清泉流響的聲音解釋道。
“里面鎮壓的是什么?”
“不清楚。”
“不清楚?”
“按照六十年前的記載,鹽見岳這處深淵裂隙鎮壓的關口,噴發的深淵氣息和爬出的怪物極其強大,但經過多年的鎮壓、消磨,這里的深淵界域看起來已經萎縮不少,否則在我們剛進來時就會有深淵兇怪或其他怪物。”
“有沒有可能是…”
源賴朝的話音還未落下,荒蕪大地忽然震顫起來,周遭本源暴躁異常。
漫天黑紅的深淵氣息狂涌,盡皆朝那座石碑奔去,宛若河流倒瀉,碎影般可怖的昏暗天空更加黯沉了下來。
周圍紅霧蔓延,好似風卷。
他和景川知雨轉身望去,只見本來古樸灰拙的「若山牧水歌碑」碑身白光大顯,不停接受著好似江河倒灌的黑紅深淵風卷沖擊,高達十丈的古樸碑身從上而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
只是眨眼間,碑身猛然破碎。
十數道散溢著劇烈各類本源的流光朝四周的荒蕪大地散落抽射而去。
源賴朝臉色凝重,望著黑紅氣息的正中央,同時聽到了石碑前的人在絕望大喊:“完了,結界困不住它!”
“這是什么怪物!”
“快釋放咒法!”
“初入超脫者立馬后退!”
叫喊聲此起彼伏,比剛才入界深淵裂隙時焦灼萬倍,各色神力靈力宛如炸開了鍋,接連迸發,還有十幾道身影好似流光一般凌空騰起站在空中。
剛才那位身穿深紫狩衣的大神官雙手匯聚神力,身后浮現出一道幾十米高的神靈虛影,對著石碑嚴陣以待。
陰陽寮的人奮力結陣展開結界。
還有兩名須發皆白的老僧一人握珠,一人持杖,揮出漫天佛力形成一道屏障,抵擋著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黑紅深淵氣息,護持身后的眾多弟子。
“源君,小心一點。”景川知雨嫻美的臉頰上也流露出凝重之色,留下這句話后便驟然拔刀往那抽身而去。
那座石碑破碎的正中央,此時被周遭數十里的黑紅深淵氣息倒灌,不過幾秒鐘,就有一頭巨鳥的形狀悄然浮現,羽翼緊裹,似乎還未曾蘇醒。
陰陽寮的兩位大陰陽師接連拋出符咒與物件想要結陣,卻接連告敗。
意識到陣法結界已然阻止不了這頭深淵怪物的復蘇,那位深澤大神官不再猶豫,立時悍然出手,身后的神靈虛影雙掌合十進行結印,從掌心迸發出一道足有數米寬的白色神力光束。
他的出手就像一種信號,其他人也不再觀望,紛紛出手希冀能打斷這頭巨鳥再繼續吸取周邊的深淵氣息。
五光十色的神力、靈力、佛力猶如激光大戰,全都砸往了那只巨鳥。
陰陽師的符咒不要錢的扔去。
和尚們手抵前背,將身體內的佛力匯聚在最前頭的兩位老僧身上,一時間佛光大漲,所持寶物也大方光芒。
關西的流浪武士和警視廳的劍豪不敢靠近,只能不斷揮出本源劍氣。
其他體魄類超脫者各自遠攻。
紅到幾乎似黑的深淵氣息中央的巨鳥身影時隱時現,似乎有被他們的攻擊影響,卻依舊沒能破壞進程,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羽翼逐漸豐滿壯大。
須臾之間,深淵氣息狂涌。
“都別再留手了!”深澤秀行瞬間臉色一變,扭頭朝著眾人大喝一聲。
其他人也沒眼瞎,眼見著這只感知中氣息恐怖的深淵怪物即將匯聚完成蘇醒,紛紛加大了術法強度,一時間各種靈力法術、本源劍氣、符咒寶物,全都不要錢的用在了巨鳥的身上。
“轟隆隆!”混亂強大的本源造成持續的巨響,各色光芒映透了半邊天。
然而結果卻收效甚微。
受到攻擊的巨鳥怪物于黑紅交纏的深淵氣息中蘇醒,猛然張開雙翼。
“唳———”
一聲尖銳的鳴叫聲響徹云霄。
如浪如潮的氣息滾滾而來。
眾人皆露痛苦之色,初入超脫者甚至有七竅流血的,頓時昏迷倒地。
就連立于空中的大神官、大陰陽師和老僧也不免皺眉,被這股尖銳的鳴叫聲給喊的氣息不穩,本源暴動。
景川知雨緊皺細眉,姣好的面容上流露出痛苦之色,但咬牙穩定身體。
唯有源賴朝站在遠處無視了這道類似于音波的攻擊,站在原地如同海邊的礁石一動不動,還揮手散發一片璀璨金光,令他身邊包括青山文澤在內的警視廳超脫者全部都幸免于難。
深淵巨鳥形似鳳鸞,張開雙翼簡直遮天蔽日,目測至少得有上千米。
一百層樓才不過千米。
東京塔高三百三十三米。
而足有三個東京塔寬的雙翼,給人的視覺沖擊力極大,最起碼源賴朝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這樣的怪物。
巨鳥雙眸血紅,有著純黑色的豎瞳,周身還有著詭異可怖的黑紅氣息纏繞,每扇動一次雙翼都像是帶來一陣七八級的颶風,許多人站不穩,只能使用各種法術在自己身前形成阻隔。
巨鳥猛然后撤,蓄力用遮天蔽日的雙翼扇動,漫天狂風夾雜著詭異的黑紅深淵氣息朝著眾人瘋狂席卷而來。
“呼———”
“結佛之法相!”
“陰陽寮!”
“清陽為天,濁陰為地,奉請守護方位諸神,加護慈悲,急急如律令!”
眾人紛紛急忙應對,尤其是陰陽寮的陰陽師,作為擅長封印和結界防御手段的他們此刻急的滿頭大汗,手指結印快到出現殘影,其他人也紛紛使出手段,體魄類超脫者則向后撤。
“源哥!”在最后方的青山文澤見狀臉色蒼白,情不自禁的下意識道。
“光華天幕。”
宛若神曦的金光從源賴朝的雙掌之間極速平擴,以豎狀撐起了高寬近二十米的金光屏障,護持住了警視廳的眾人,還將一些民間超脫者護住。
漫天的黑紅狂風席卷大地,幾乎看不清前方,防御結界倉促而成,被阻擋后朝兩邊分流,有些初入超脫的倒霉年輕人被這股恐怖氣息席卷,瞬間被吹的沒影,有些體魄類超脫者竭力用手中刀劍插向地面,穩定住身體。
然而他們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去。
被黑紅氣息吹拂過的人,這股氣息猶如附骨之蛆滲入他們的身體,眼睛、耳朵、鼻孔、耳朵,七竅中都有黑紅色的深淵氣息如小蛇一般狂舞。
這些超脫者痛苦的在地上瘋狂打滾,用手撕惱身體,哪怕流血也不管。
有的人甚至皮膚翻滾,好似下面有什么東西要即將鉆出,瞳孔也轉為一片血紅,身體以扭曲的姿態站立。
“快!殺了他們!否則馬上就要異化成怪物。”有人神色驚恐的大喊道。
“北原君,你怎么了!”
“不要殺他們!陰陽寮和神宮的各位大人,求求你們救救我朋友,你們一定有辦法對嗎?我可以付出一切!”
“混蛋,快讓開,不然連你也殺!”
“我想走,我想走,我再也不來爭什么寶物了,為什么我要用自己大半輩子的積蓄換來這么個機會,作為民間超脫者我就該認命的,我想回家!”
見到超脫者被黑紅氣息沾染的慘狀,有人驚恐萬分,有人號啕大哭。
這些人大多是民間超脫者。
源賴朝問過景川知雨,像這種售賣給民間超脫者的秘境名額,價格五千萬円一名,或者用等價資源交換。
說實話,價格不貴。
但是相對于隸屬于四部的超脫者。
他們本來內部就有名額,而且還會有一位大神官或大劍豪領隊,能保障安全,幾乎不花錢,哪怕花錢,對于資源稟賦充足的他們也不算肉疼。
可對于無根浮萍的民間超脫者而言,這卻是一筆堪稱天價的入場費。
道理很簡單。
民間超脫者本身就實力低下,又不能靠犯罪掙錢,在四部鎮壓下的日本社會治安尚好,找份薪資較高的看家護院工作也難,更何況有了錢還要去買資源修煉,不是所有人都能頓悟。
五千萬円對他們而言不算少,但努力積攢的話倒是也能勉強湊出來。
但湊出來之后呢?
類似于極度危險的深淵裂隙,哪怕經過多年鎮壓消磨,還是會各種各樣的意外,但人心貪婪,總有人認為自己是天命之子,幻想能撿到寶物。
這樣的人在現實社會中就好比瘋狂的賭狗,具現到這個世界就是這一部分實力低微又認不清的民間超脫者。
出來混,要有勢力,有背景。
光能攢點錢有個屁用!
但四部的人也沒把這些人直接殺掉,而是用臨時結界將他們鎖住,至于會不會異化成怪物,又或者自己把自己抓死,那這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諸位!合力一擊,不要留手!”
深澤秀行第二次大喊,這次他的聲音里泛著寒意,似乎隱隱透出不滿。
“殺!”景川知雨率先從空中握著刀飛向巨鳥,纏繞著湛藍色光華的水之本源綿延上百米,拿出了一往無前的氣概,綻放出屬于大劍豪的器量。
“一起上!”身穿古代盔甲的流浪武士同樣拔刀,銀白刀光閃耀天空。
陰陽寮的陰陽師們各自念咒,讓各種式神悍不畏死的奮殺,而他們本人則在稍微靠后的地方掐印形成結界。
似乎是知道再不拼命就都要死在這里,本來只會隔空斬擊的劍豪們紛紛爆射而去,年輕武僧也持棍結陣朝巨鳥逼近,老僧則盤膝而坐念動密咒。
雷霆、佛光、劍氣、火焰。
這次的攻勢更猛烈,尤其是景川知雨和那位無名流浪武士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在空中奮力搏殺,巨鳥也不禁吃痛,身上的黑紅氣息多處被打散。
“唳———”巨鳥再次狂鳴,無形的音波宛若波浪一般劃過眾人耳邊。
但這次有了經驗,幾乎所有人都調動體內的本源匯聚在耳膜處做了防護,因此受到的影響還并不算很大。
本源的氣息在這片天地徹底紊亂。
各式各樣的攻擊在巨鳥龐大的身體上綻放,或多或少對組成其身體的深淵氣息沖淡打散,令其狂躁的扇動遮天蔽日的雙翼,血紅瞳孔中匯聚紅光,直徑幾米的可怖紅光掃射而歸。
有超脫者被血紅色光波掃過時神形俱滅,被湮滅于無形之中不剩灰塵。
眾人大恐,灰頭土臉的躲避。
見其使用血紅光波無暇之際,深澤秀行神情一肅,雙掌虛壓,絳紫色的長袍無風自起,周身散發出純白色的神力,身后的神靈虛影宛如復活。
本就高大的神靈虛影猛漲,幾近三十丈高,看不清面龐,碩大的雙掌相抵,開始積蓄著強大的純白色神力。
深澤秀行汗流浹背,咬牙瘋狂鼓動體內神力,雙掌猛然相抵,忍不住開始狂吼,近二十米粗的神力光束從神靈虛影掌心迸發,極速沖向巨鳥怪物龐大的身體,開始溶解它的身體。
“噗呲噗呲…”神力光束艱難的溶解著巨鳥由深淵氣息組成的龐大身軀。
它奮力掙扎,卻被默契配合的陰陽師們用金色法網囚住羽翼,這掙扎的力氣讓這群陰陽師忍不住大口吐血。
其他近戰的人也都抽身而退,重新劈出斬擊,試圖能幫深澤秀行分擔一部分任務,但同樣收效甚微,而那群施展法網結界的陰陽師已快撐不住。
天地昏暗,黑紅色氣息狂卷。
深澤秀行渾身戰栗。
豆大的汗珠從他腦門流下,體內本來龐大的神力此時已經近乎干涸。
“要喪命于此了。”
他心中苦澀的這么想到。
然而下一刻,一道粗壯耀眼的金光從側邊迸發,竟毫不滯澀的匯入了他的神力光束,將后者染的金黃,幾乎閃透了半邊天,光束威力立時大增。
而且更讓人震驚的是,這道光束溶解巨鳥軀體的速度簡直就好似春日融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溶解化掉。
深澤秀行震驚了片刻,隨即便猛然扭頭朝金色光束的發出方向望去。
和源賴朝對視了一眼,看見他對自己點了一下頭,深澤秀行心里頓時安定,同時還是震驚無比,一方面是對方的實力,另一方面則是光明的力量竟然真的和那位說的一樣強大無匹。
巨鳥似有人智,受到金光神束后瘋狂掙扎,陰陽師們再一次瘋狂吐血。
“嗤嗤!”
“呼呼!”
黑紅天空陡然一亮,金光神束洞穿了鳥身,徑直朝上射去,將大片深淵氣息湮滅,甚至造成了真空地帶。
巨鳥的身軀被徹底沖散。
金光神束沖向極遠,映亮了半邊天,好似要搗破這片界域才逐漸消失。
世界突然之間寂靜了下來。
哪怕傷者在這一刻也忘記了痛呼發聲,所有人此刻幾乎快忘記呼吸。
眾人將目光放在了臉色蒼白汗如雨下的深澤秀行臉上,又看向遠處緩緩放下手掌的源賴朝,而此刻他瞳孔中的金光也逐漸收斂于平常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