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世夜最近心情尤其陰郁。
乃至于想過離開東京。
主要原因卻有兩個,首先就是前陣子偷雞不成蝕把米,理智被欲望和野心侵蝕,被源賴朝差點一腳踢死。
本以為是上天的恩賜,讓自己碰見了空有寶山而不知的初入超脫者。
結(jié)果卻被從頭耍到尾。
不僅差點丟了自己日后獲取資源成就己身最寶貴的東西,還差點就丟了命,就算這樣,還是被源賴朝占了便宜后還被扔破布娃娃似的一腳踢飛。
那一腳幾乎讓她脊柱斷裂。
要不是她有著之前從其他人身上騙來的珍貴藥用寶物,恐怕就真死了。
就算這樣,也還是丟了半條命。
最近為了治好自己的身體,東江世夜忍痛將自己這十幾年積攢的東西都消耗殆盡,用來修補虧空,即便如此她現(xiàn)在還是會隱隱感覺腰間作痛。
她懷疑源賴朝沒看起來年輕。
超脫是由內(nèi)而外,突破基因限制的進化,有些超脫者看外貌也許才一二十歲,但實際上很可能是從舊歷的七八十年前活到現(xiàn)在,都快一百歲了。
第二個煩躁的原因,就是站在身邊賀茂貴明一直都想要對她動手動腳。
想動手動腳沒什么問題。
但關(guān)鍵這人又是個不給錢的!
錢即資源,東江世夜上次在源賴朝手里已經(jīng)吃過一次大虧,這次雖說好不容易通過刻意制造的偶遇搭上了賀茂貴明的這條線,但對方似乎也識破了自己的想法,充分詮釋了什么叫不見兔子不撒鷹,只會說甜言蜜語。
就連這次來【鹽見岳秘境】,她都給予對方了一個付出極大代價的承諾。
可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正當她竭盡心力應(yīng)付著賀茂貴明話里話外的某些隱喻時,突然有一種被盯著的感覺,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在看見自己這些天從噩夢中驚醒的臉龐之后,東江世夜就知道這次噩夢成真了。
更要命的是,那個男人身邊的女警提著刀徑直朝她走來,前者也隨著腳步而來時,東江世夜是徹底的慌了。
沒有什么比疼痛能更讓人的頭腦清醒,腰間傳來的痛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那晚的遭遇,以至于當景川知雨走到她身前時,東江世夜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鎮(zhèn)定,身體僵硬在了原地。
“兩位,打擾了,這位小姐,請出示一下您的超脫者身份證明可以嗎?”
景川知雨臉上掛著莫名的淺笑。
這句話,讓站在柳杉樹下近前身穿玄褐色狩衣的賀茂貴明轉(zhuǎn)過了身。
他略皺眉看著景川知雨和站在她身邊的源賴朝,又用眼角色余光掃了眼身旁的東江世夜,似乎明白了什么。
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
畢竟都是超脫者,感官敏銳力遠超常人,從景川知雨和源賴朝徑直朝他們這邊走來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里面有什么文章,尤其是明顯感覺到了身邊東江世夜眼神中一閃而逝的慌亂。
但賀茂貴明不以為然。
如果連待在自己身邊的女人都護不住,那手下的人誰還會擁護自己。
所以為了顏面,是要站出來的。
甚至他還有點高興。
因為東江世夜需要自己幫她解決麻煩,那自己就可以付出更小的代價獲得想要的更多,總之,把目前這個不明所以的麻煩解決掉,她付出代價是肯定的,而且價碼必須要自己定。
想到這里,他就更無所謂了。
“景川次長這是什么意思?”賀茂貴明一甩狩衣的袖子,便將東江世夜半掩在了身后:“她是我的朋友,而且是從你們警視廳購買了入場資格的。”
他笑呵呵的,語氣倒是看起來挺隨和,但話里話外卻毫不猶豫透露出強硬的態(tài)度,眼神中甚至還有著藐視。
即便明知道景川知雨是劍圣的弟子,他也不留面子,甚至還看不起。
畢竟劍圣的弟子不止兩三個。
他作為賀茂家的公子,尤其還是嫡系,這個身份可要比什么劍圣弟子更值錢,更何況他也不是初入超脫。
“賀茂桑,我懷疑這位小姐與一起在市區(qū)非法使用本源能力案件有關(guān)。”
“所以呢?”
“所以我需要進行查驗。”
短暫的寂靜后,賀茂貴明抱著雙臂狩衣的袖子,做出狀若思考的神情問道:“我記得我沒得罪過景川桑吧?”
“沒有。”景川知雨搖搖頭,依舊公事公辦道:“我只是在履行職責(zé)。”
“這么說就是不給面子了?”
“請賀茂桑配合一下。”
“首先,這里是鹽見岳,其次,在發(fā)動戰(zhàn)役和開掘秘境時,我從未見過有警察執(zhí)法的場面,所以我拒絕景川次長你對我朋友的不合理要求。”賀茂貴明雙手一攤,明顯是要拒絕配合了。
他們的動靜不大,但明顯是對峙起來了,在這片山麓還是很顯眼的。
周圍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
有一些人已經(jīng)在小聲的討論起來。
“那人是誰?竟然敢找賀茂家公子的事情?怎么看著一副故意的樣子。”
“那女警可是春海劍圣的弟子。”
“劍圣弟子又怎么樣,也不能不講道理吧?就算是邪類超脫者,之前購買資格的時候怎么不驗明?現(xiàn)在突然找事情是不是有點過分了,真的是…”
“你愿意跟那些隨時可能在你背后捅一刀,又或者把你敲暈后,挖你的眼,剖你的腎的家伙一起進入秘境?”
“咳!我認為景川警視是對的。”
“沒錯,如果沒問題,為什么連超脫者身份證明都不敢拿出來?拿出來也不可能調(diào)查出什么吧?除非驗明超脫序列,再結(jié)合本源氣息進行勘驗。”
“可能是心虛吧,畢竟這位賀茂家的二公子名聲可不太好,聽說在關(guān)西很囂張,前陣子還殺了好幾個平民。”
“反正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我更好奇景川大劍豪身邊那個男的是誰?”
“下屬?朋友?還是情夫?”
“什么情夫?人家婚都沒結(jié),你怎么不說我跟八幡宮的巫女有一腿呢。”
超脫者耳清目明,哪怕再過細碎的聲音,只要仔細去聽,也依舊聽的清楚,但對峙的兩人根本就沒理會。
景川知雨的目光未變,伸出白皙的手掌道:“請配合警視廳的工作。”
“不分青紅皂白,在秘境開啟前要調(diào)查,我懷疑你們警視廳執(zhí)法的程序性和規(guī)范性。”賀茂貴明硬頂了回去。
“我只是查驗一下證件。”
“如果我說不呢?”
“配合工作是每個國民的義務(wù)。”
景川知雨似水的笑意收斂。
手掌早已搭在刀柄處。
熟悉的水汽凝聚,無形中漸有湛藍色的光華猶如絲帶般浮現(xiàn),纏繞在她白皙指間的絳紫色刀柄麻繩周圍。
源賴朝看向她的側(cè)臉,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但目光若有所思。
而賀茂貴明也不知從何處抽出一張散發(fā)著淡淡微光的靈符,隨手一捻身后就突然冒出赤色光輝,一頭背后長著雙翅的紅臉狗類式神緩緩在光輝中浮現(xiàn),鼻間喘著白色氣息,狗眼瞪如銅鈴,身軀龐大,幾有兩層樓高。
在氣氛緊張,戰(zhàn)斗似乎一觸即發(fā)的時刻,站在一旁的源賴朝突然出聲。
“說起來,當事人還沒開口?”
這平淡的語氣再配上他那張看起來毫不凝重的臉龐,會讓人覺得現(xiàn)在的氣氛并不緊張,尤其是讓本來準備出手的賀茂貴明成功將注意力從景川知雨的臉上挪到他身上,微抬下頜重新仔細打量了下跟在景川身邊的人。
他曬然一笑,扭過頭看向身邊沉默的東江世夜,用眼神示意她說話。
隨即又用挑釁的眼神看向他。
源賴朝沒說話,只是眼神平靜的看著東江世夜那張純惑的臉頰,心里倒是有點好奇這個女人會說些什么。
景川知雨同樣看向了她。
一時間,壓力如潮水般襲來,全部沖擊到了本不顯眼的東江世夜身上。
哪怕再降低存在感也不行了。
她的后背開始滲出冷汗,指甲深陷在掌心的軟肉之中,呼吸急促,雖然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卻能明顯感覺出她身體的緊繃與內(nèi)心中的掙扎。
腦海里不斷回想起當晚的記憶。
哪怕她明知道,如果自己敢說半個愿意配合的字,都會把性格睚眥必報的賀茂貴明給得罪死,可她現(xiàn)在更害怕站在五米之外的源賴朝,生怕他下一瞬就會場景重現(xiàn)給自己再來一腳。
再加上腰間的痛感襲來,以及能清晰感受到源賴朝的注視,在內(nèi)心掙扎了許久之后,她聲音干澀的開口:
“我…是違規(guī)使用過能力,正如這位警察小姐所說,也可以配合調(diào)查…”
說完這句話,東江世夜整個人就像被抽掉脊梁骨一樣,瞬間沒了精氣神,根本就不敢去看左前方賀茂貴明的側(cè)臉,嬌美臉頰上的光彩都黯然了。
而賀茂貴明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他猛然扭過頭,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了東江世夜:“你竟然…”
想象中的質(zhì)問并沒有出現(xiàn)。
聲音反而沒再繼續(xù)。
賀茂貴明臉色瞬間難看起來,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看著東江世夜的側(cè)臉沉默半響后眼神變的冷漠,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她的背刺,說再多也無濟于事,而且只會顯得自己更加愚蠢。
他緩了一會兒,陰著臉看向了剛才出聲源賴朝,問道:“還未請教?”
“源賴朝。”
“我大概看的出來,這件事跟你有關(guān),我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讓她這么怕?連我的面子也沒用。”
“我跟你很熟嗎?”源賴朝側(cè)過臉看向他,臉色頗顯疑惑的問了一句。
“什么意思?”賀茂貴明皺眉。
“既然我們不熟,那我就沒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源賴朝溫和一笑。
賀茂貴明愣了下,明顯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沒反應(yīng)過來。
但回過神后,賀茂貴明便瞬間眼睛充血,感覺自己竟然被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瞧不起,瞬間一甩指間的眾多靈符,臉色大怒道:“狂妄!”
“你狂妄!”
匹練的白芒閃過,隨后傳來的是長刀出鞘的嗆啷聲,湛藍色的水色光華陡然浮現(xiàn),劈碎他甩出的幾張靈符。
宛如天狗的式神猛吼一聲,將剛才景川知雨斬出的湛藍色劍氣擋下。
賀茂貴明陰沉著臉躍上了犬類式神的后背,赤色雙翅一展,颶風(fēng)將地面的塵土刮起,迅速拉開了十幾米的距離,手中突兀多出一面鏡類寶物。
鏡面黑光流轉(zhuǎn),隱有鬼臉出現(xiàn)。
“你要挑起警視廳和陰陽寮的戰(zhàn)端嗎!?”賀茂貴明周身鼓蕩起了靈力。
“那你這是要襲警?”
景川知雨嫻靜的臉頰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完全不怕他所說的戰(zhàn)端。
豎手持刀,水汽驟然凝聚。
她手里那把微彎如月的銀白刀身迅速覆蓋上了一層湛藍光芒,還有絲帶般的光華纏繞,數(shù)百米內(nèi)的天地本源暴躁起來,山麓開始彌漫起水汽。
本來晴朗的天空似乎陰了一些。
在源賴朝的感知中,景川知雨好像成為了一團水,但又與自然化不同。
尤其是她手里的那柄刀。
就像一個黑洞,在牽引著周邊天地的本源吸納,但是只吸取水屬本源。
賀茂貴明坐在天狗背上捏著掌心的鏡子臉色陰晴不定,沒想到她如此強硬,一時間心里有些拿不準怎么辦。
現(xiàn)在他反而有點后悔了。
畢竟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現(xiàn)在看情況她惹的事絕對不小,還沒吃到嘴里就徹底得罪了景川知雨這位大劍豪,無論怎么衡量都是不值當?shù)摹?
如果將錯就錯,那也沒什么。
畢竟有時候顏面更重要。
可關(guān)鍵是東江世夜那個蠢女人竟然背刺了自己,說愿意配合調(diào)查,那自己做再多也是徒勞,只會惹人笑話。
“好,那你去找她,我不管了。”
想通這一點,哪怕在其他超脫者的注視下有些掛不住臉,他也認了。
賀茂貴明說著翻手收回寶鏡。
遠處有超脫者傳出噓聲。
他面皮微抖,強忍下心中的不耐情緒,心里更恨極了東江那個蠢女人。
“你不要以為我怕你,我只是給警視廳一個面子,不想讓我們之間鬧的血濺街頭。”在內(nèi)心反復(fù)衡量后,賀茂貴明還是神情色厲內(nèi)荏的對她放了句狠話意圖不讓自己看起來那么丟臉。
然而景川知雨還沒開口回應(yīng)。
某人卻發(fā)動了要素察覺。
“嗯?血濺街頭?”
源賴朝微瞇著眼睛開口道。
他微抬下頜,緩步走到景川知雨的身前站定,望著坐在犬背上的賀茂貴明,指著他便朗聲喊道:“在這么多人面前,你怎么能對景川警視這么高級的警務(wù)人員,公開說讓她見血呢?”
“難道在郊外就沒有法律嗎?”
“你簡直無法無天!”源賴朝厲聲痛斥,聲音在鹽見岳的山麓之間回蕩。
賀茂貴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聽到的聲音,他那一張還算俊美的臉龐直接氣成了豬肝色,根本想不到這個叫源賴朝的男人究竟是哪里來的勇氣竟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痛斥自己。
到現(xiàn)在他算是看明白了,東江世夜犯的事,絕對跟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敢呵斥自己的源賴朝逃不了干系。
景川知雨只是在給她撐腰。
可無論什么時候,賀茂貴明都還從沒有過被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前喝斥的時候,就連他父親也沒有做過。
他差點沒忍住就要動手,當場碾死這個在下面敢呵斥自己的源賴朝。
然而僅存的理智卻讓他生生壓下了胸腔中滾燙的怒火,扭過頭就看向仍然持刀對此場景冷眼旁觀的景川知雨怒極反笑:“好!很好!非常好!”
“景川知雨,這件事我會向…”
他話音未落,就異變陡生!
因為賀茂貴明只見本在下面源賴朝的身影突然消失,半瞬之后,他就就感覺自己身側(cè)有強烈的危機感傳來。
眼角的余光同時有金光乍現(xiàn)。
在幾近時停的空間下,賀茂貴明下意識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腰部竟然像跟自己的身體分家了一樣,整塊朝左側(cè)橫挪了大半,一只匯聚著金色光芒的小腿也順勢映入了眼簾之中。
再然后。
腦海一片天旋地轉(zhuǎn)。
好像有強颶風(fēng)要掀開腦殼。
別說他沒能反應(yīng)過來,就連他身下生有赤色雙翼的犬類式神也沒能反應(yīng)過來,霎時間渾身炸毛,銅鈴大的狗之眼中也流露出人性化的恐懼之色。
耀動著金色光芒的一條長腿毫不意外的也降臨在了它龐大的身軀上。
這條腿相比于它很渺小。
看似來似乎不會有一點威脅。
可被踢擊的肚皮,卻從落腳點蕩漾出一圈圈的波浪,狀若天狗的犬類式神狗眼猛突,血絲爆裂,狗嘴里忍不住有口水噴出,眼仁瞬間泛白。
隨后它也失去了意識。
在其他人的視線里,只能看到一人一狗前后如同流星般的飛向天際邊。
而身影閃了一瞬的源賴朝則從半空中落地,重新站在了景川知雨的身邊,黑色外套的衣訣隨風(fēng)搖擺了兩下。
地面上只滌蕩起了小片塵埃。
源賴朝語氣慶幸的說道:“太可怕了,差點讓你威脅到景川桑和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