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正在被人追殺,現在想找我收留三天時間,是這個意思嗎?”
源賴朝坐在沙發上聲音溫和道。
客廳十分寂靜,只有煮水聲。
從夜風泠冽到安全的室內。
很明顯這位不速之客還沒能適應。
“是…是的。”女孩輕輕點頭,手指絞在一起,動作拮據,內心明顯不安。
源賴朝聽見煮水機發出滴滴滴的響聲,起身拿了兩個紙杯,邊倒水邊聲音溫和的問道:“那你為什么找我?”
“因為您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有需要您幫忙的時候一定要找您,其實我知道這種事情很危險,但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按照您當初給我名片上的地址找過來了…”
仔細打量對方,不像說謊。
而且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作為自封圣父的男人,這些話源賴朝沒跟一千個人說過也有八百了。
廣撒網才能多撈魚嘛。
他不怕碰見麻煩,就怕沒有麻煩。
為了能有多做好事的機會,源賴朝線上線下雙重發力,線上在各種論壇網站發幫助貼,線下則也成為了日本名片垃圾的制造者之一,沒事兒就在大馬路觀察,只要對方面露愁容就上去攔人折磨,各種允諾自己會幫忙。
所以真有人找上門不是壞事。
只不過看情況貌似有點危險啊。
“先別急,喝杯茶,潤潤嘴。”
源賴朝將倒滿熱水的紙杯遞到對方面前,忽然問道:“你沒有報警嗎?”
這個世界的警察同樣是暴力機構。
雖然飯桶集團的稱號還在,但比起神社與陰陽寮的勢力,國家安全保障委員會與國家劍道委員會,基本上算是和國家警察委員會三者一體的。
畢竟三者都最受內閣指揮的機構。
體術修煉,也是最不吃天賦的。
即便沒有過人的才能,只要吃的下苦,也可能夠鍛煉體魄突破極限。
而作為體術的代表,警察體系基本與國家劍道委員會重合,龐大的國家資源和人口基數,撐起了一個有著足夠力量的暴力機構,因此警察這個職業地位被升高,警察的分量也更強。
起碼與其他平級單位相比,國家公安委員會可以說算得上半個內閣。
“我試過…但…但是不行…”
伊集院寧子抿著嘴唇低下了頭。
源賴朝聞言點頭,吹了下手里杯子冒出的熱氣,輕抿一口后斟酌了片刻,又溫和笑道:“還沒請教姓名。”
“伊…伊集院寧子。”女孩有些愣。
“好的,伊集院桑,按你剛才說的來看,情況十分危急,你本人的安全受到了威脅,甚至剛才還被人追,就連報警也沒用,看來對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而且你們結的仇怨也不小。”
“是的…”
“我能大概了解一下發生了什么事嗎?比如大家族的遺產分割?或者你是某位大人的私生女,然后被原配派人追殺滅口?”源賴朝試著猜了起來。
“都…都不是…”女孩臉色尷尬。
“那請伊集院桑為我解惑。”源賴朝溫聲道:“有些不想說可以不說,我自己也有判斷力,沒必要說難堪事。”
伊集院寧子聞言心里感動。
本來緊張的心情在類似閑聊的過程中逐漸放松,就連恐懼也快消散。
畢竟這件事有多危險,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實在是能想到的辦法全都用了也沒有一絲希望,她才想起了半個月前在澀谷街頭拉住自己說了半天的源賴朝,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過來。
不過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危險,伊集院寧子冷靜下來后愈發覺得自己這是在害對方,心里已經萌生了退意。
醞釀了大概半分鐘。
伊集院寧子才小聲開口解釋起來。
“是這樣的,我在…”
她的聲音略抖,似乎還未從剛才奔逃的情況完全緩過神,但說話字句清晰,具有邏輯性,只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將事情給講了個清清楚楚。
說完后伊集院寧子則雙手攥著衣襟,目光忐忑的偷瞄著源賴朝的神色。
源賴朝的臉色并未變化。
只是輕輕朝杯口吹了口氣,感受著暖流從喉間流向胸腔,心里則在思考著對方說的話,以及辨別真偽性。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伊集院寧子愈發感覺度日如年。
她緊緊抿著嘴唇,本來忐忑的心也隨著源賴朝的一言不發漸漸沉入了谷底,但沒有任何怨意,反而感覺自己病急亂投醫給人家制造出了麻煩。
溫暖的房間讓她恢復了理智,伊集院寧子咬著嘴唇準備開口告辭了。
咚咚咚!咚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忽然從樓下傳來。
兩人同時愣了片刻。
還沒等源賴朝反應過來,就只見伊集院寧子狼狽的臉頰上又重新流露出驚恐的神色,應激般的站了起來。
“他們來了!”
“他們?”源賴朝微微側目。
敲門聲如雨點般驟急,哪怕從樓上也能聽清楚,這顯然不是太禮貌。
刺耳的門鈴聲也接連響起。
畢竟在日本什么樣的房子都配備有門鈴,室內哪怕沒有監控,也有配備的傳聲機,敲門本身就是比較失禮的事,像這樣敲門加按門鈴則更是了。
并且與剛才不同的是。
對方竟然還用東西把門口的電子監控給遮住了,在樓上根本看不見。
“這種上門真的很失禮啊。”
源賴朝心思百轉,想了下剛才伊集院寧子說的事,略微沉思后便對她溫和笑道:“不用怕,我去臥室拿點東西,稍等會兒我們一起下去見他們。”
“源先生…”
伊集院寧子有些欲言又止。
抬手在半空中虛擺了下,源賴朝微微一笑就起身直接往臥室里走去。
先別管剛才她說的是真是假。
就只憑對方的這種囂張,以及會打擾到鄰居的方式,在他們不是超脫者的情況下源賴朝都不是好說話的。
至于是超脫者的話…
那另說。
源賴朝臥室的布置很簡單。
實木床整齊鋪著被褥,飄窗側邊是一架與陽臺相同的藤椅,另外還有兩個柜子,以及書桌和上面的電腦。
墻壁上掛著一副油畫。
太麻煩的布置不方便打掃,尤其是到了梅雨季節,發霉的地方真的太難打理,買噴霧也不要頂用,叫保潔的話他這里又有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源賴朝仔細想了想,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了一把格洛克17手槍,熟練的裝上彈夾,還多拿兩個別在后腰。
這把被稱為特勤之王的手槍也是他的常用武器之一,構造簡單好用。
唯一的缺陷就是遠距離不能爆頭。
不過這也無傷大雅。
畢竟遠距離就上步槍狙擊槍了。
冰涼的手感讓他異常清醒。
所以在走出房間之前,他看了眼衣柜有些猶豫要不要拿把自動步槍。
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不過又拿了把格洛克掛在左腰。
畢竟這里是市區,手槍的話他還擁有持槍證還好解釋,用步槍在超近距離發揮不了大太大作用,而且很容易惹出麻煩,即便自己在文京區警察署有些關系恐怕也得有不小的處罰。
“殘疾人…擄騙…厚生勞動省…”
源賴朝心里默默念叨著幾個剛才伊集院寧子提到的詞匯,感覺自己貌似是真的遇見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咔嚓!
反手子彈上膛!
麻煩是麻煩,但是比較帥!
等到源賴朝做好準備后,回到客廳時就看見身材嬌小的伊集院寧子抱著腦袋蜷縮在沙發上,似乎想用這種方式來欺騙自己聽不到刺耳的門鈴聲。
敲門聲沒了,但樓下隱隱有罵聲。
源賴朝面色如常,隨即便徑直往樓下走去,邊走邊溫聲說道:“我先跟他們交涉,伊集院桑想跟就跟來,沒關系,他們今天應該是帶不走你的。”
越往樓下走男人的叫罵聲越明顯。
能在門口盤踞這么久沒走,就證明對方基本認定了人就在自己家里。
源賴朝邊想邊走到玄關。
倒也沒有任何遲疑的打開了門。
“極道?幫派?”
態度這么囂張,先不說引來警察被帶回去盤問有些麻煩,就這么在門口狂砸門鈴都肯定有所依仗,畢竟就算在這個世界的暴力團也掌握了超脫的力量,可還是逃不過馬桶的命運。
世界有光明也必然有黑暗。
極道幫派總會出現,所以統一管理倒也算是件好事,而且看新聞報道來講,幫派里的超脫者也是有義務襄助警察對深淵裂隙中的兇怪進行鎮壓。
不過這只是存在的前提之一。
敢在市區擾民,這絕對不允許。
或許在山梨和神奈川可以,但在東京都,這種事出現只能算是找死。
畢竟以官方機構的龐大,雖說極道組織不至于再去賣魚種菜,但敢在東京的文教重地這樣做也真算有膽。
他們模樣跟想象的差不多,四個平頭男人站在門口叫罵,身上的黑西裝松松垮垮,略帶油污的白襯衫領口里面隱隱可見烏青色的紋身,這也算是極道組織的標配,不過看他們的年齡似乎并不大,估計連個若頭輔佐都沒有,畢竟這個等級也該注意體面了。
或許是為了降低影響?
也不是沒可能,畢竟怎么看剛才那位伊集院寧子都不是超脫者的樣子。
私下抓人的話的確讓普通人來更加合適,哪怕惹出事了,也能把惡劣影響降到最低,不至于出什么大亂子。
更何況還是極其惡劣的丑事。
北見健一最先反應過來,看著房子的主人終于開門,抬手將照片往源賴朝臉前一擺,語氣不善道:“喂!你這家伙嘴里在嘟囔什么?我問你,剛才有沒有見到過照片上的這個女人?”
“沒見過。”源賴朝搖頭否認。
“那你為什么這么晚開門?”北見健一神色陰翳,目光陰郁掃視屋內。
源賴朝不慌不忙,只是指著自己身上的睡衣說道:“剛才已經睡了,起來需要時間,所以就稍微慢了一些。”
北見健一目光陰沉,收回舉著照片的手,盯著源賴朝的臉心情微沉。
這人的反應太不正常了。
按照常理來說,一般市民在碰見他們這種暴力團半夜敲門,都或多或少會氣弱和緊張,一些膽小的家伙更是會緊閉房門不開,直接選擇報警。
然而面前這個男人異常平靜,這反應跟自己只是個報社送報工似的。
這讓他有些隱隱不安。
畢竟這里是東京。
哪怕那些高高在上的超脫者按照普查概率,一萬人才會出一個,但誰也說不準就碰上了,要是官方機構的還好,遇到那些邪異的家伙,他們就算是當場被化成血水也沒地方說理。
雖然幫派里下了死命令,可能讓若頭說出只要拿到人,哪怕誤傷幾個庶民也無所謂的話,他不得不警惕。
如果不是自己的小弟剛才言之鑿鑿的說確定那個女人進了這里,北見健一看見源賴朝這種人或許會轉身就離開,但現在可不是有選擇的時候。
“我再問一遍,你確定…”
“健一哥!是那個女人!”
身旁傳來小弟的驚呼。
北見健一愣了下,隨即朝屋內看了過去,真發現了熟悉的嬌小身影。
源賴朝也循聲向后望去。
發現伊集院寧子還是鼓起勇氣之后聽了他的話從樓上下來了,似乎是不放心他,半個身子虛掩在樓梯口朝這邊望來,緊緊盯著源賴朝的背影看著,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聽他的話出來。
“你這混蛋騙我!?”北見健一的呼吸變的急促加重,有掩藏不住的怒火。
他覺得自己的分析一塌糊涂!
也對,如果面前這家伙真是超脫者庇佑那個女人的話,早就出手了。
不是的話,就肯定是在裝。
想以此把自己唬走。
可笑自己剛才還智珠在握小心謹慎的分析,北見健一越想越氣,幸好自己沒跟小弟退走之后還吹噓一番。
他猙笑著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的小弟上前,自己則打著頭陣緩緩欺身壓進,咧嘴笑道:“你應該是那個女人的朋友吧?只能說算你倒霉,竟然收留了這么個燙手山芋,剛才裝的還挺像啊,差點把我給騙了,以為自己是超脫者呢?沖司,先把他的嘴堵住!”
“等等。”源賴朝突然出聲道。
北見健一皺著眉看向他。
“大半夜瘋狂敲門,完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現在還要私闖民宅,甚至威脅我的人身安全,你們這些本地的幫派實在是太沒禮貌了!”源賴朝雙手背在身后,聲音平靜卻又擲地有聲。
北見健一等人一瞬間愣住了。
隨后他們互相望了望。
最后還是北見健一反應過來,感覺自己就像一頭豬,竟然聽他在這一直絮叨,氣的額頭青筋跳動,直接握拳繼續上前,腰間一扭就準備把眼前這個裝模作樣的家伙打的滿地找牙。
“禮貌?我這就讓你知道知道…”
“讓我知道什么?”
源賴朝微笑著溫聲問道。
北見健一瞳孔一縮。
他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拳頭,看著距離自己腦袋不足半米的手槍,盯著黑黝黝的槍管后頭腦直接當場清醒。
這感覺比潑了十盆水都有用。
而且北見健一是真無語了。
身上有真理你早說啊!
東西早掏出來至于忙活這么久嗎!
不是說東京禁槍嚴格嗎?自己一個幫派成員執行任務都沒配槍,怎么隨便找個人都有槍?警察是飯桶嗎!?
北見健一這才想起來除了超脫者之外,自己還得注意槍這個東西,在感覺到后背驚出一身冷汗的同時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也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朋友,誤會,可能有誤會。”
“什么誤會?”
“我…我們這就離開,您別激動。”
“離開去搬救兵嗎?”源賴朝用大拇指嗯摁下保險,漫不經心的問道。
北見健一的心都顫了一下。
他緊張的咽了一下口水,巨大的求生欲望讓他尋求著一切救命稻草。
槍口下什么冷靜都是狗屁!
在看到不遠處有些呆愣的伊集院寧子之后,北見健一眼神一亮,慌忙喊道:“那個!伊集院小姐,你快讓你這位朋友把槍先放下,這里面有誤會啊!你記得嗎?我還請你吃過飯呢!”
然而還沒等伊集院寧子回應,他身后卻傳來了小弟中氣十足的聲音。
“健一哥,不用怕!這里可是鬧市區,我賭他不敢開槍!而且他非法持槍,如果被警察抓住了這可是重罪!”
不用怕你媽呢啊在這不用怕!
這槍沒他媽的頂在你頭上!
北見健一在心中咆哮。
他猛然轉頭瞪著血紅的眼睛怒視說話的小弟,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但他不敢出聲,萬一自己大吼大叫把這個男人惹毛了槍走火,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損失的可是他的性命!
“可如果我有持槍證呢?”
源賴朝越過北見健一的身位,看向出聲的那個平頭青年聲音幽幽道。
“那你也…”
平頭青年心里計算的很好,反正他只有一把槍,自己幾個人在這么近的距離下一擁而上不足為懼,至于北見健一被打死也是犧牲,自己立功才最重要,而且北見被打死對自己更好。
然而他正準備出言繼續譏諷,以期望能激怒源賴朝的時候,卻只見對方手一擺又從左后腰掏出了一把槍。
而黑黝黝的槍口則對準了自己。
他一瞬間背后也驚出了冷汗。
在懵了半響后,平頭青年的臉憋成了豬肝色,啜喏半天后臉上同樣擠出了絲難看的笑容,諂媚道:“那您也不應該一直舉著槍吧,那得多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