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視廳對伊集院寧子的強制留置并沒有真到二十四小時,而是到下午。
國會例會是在上午舉行。
期間景川知雨陪著他枯坐了一整夜,直到青山文澤找來說有超脫者案子需要處理,她才告罪一聲后離開。
景川知雨提過三次想要幫忙。
但都被源賴朝拒絕。
之所以拒絕,一是即便欠下人情利用那位劍圣的影響力把伊集院寧子放出來,結果也不會差多少,無論伊集院寧子有沒有人身自由,她不可能按預想的那樣走到國會例會的會場。
二是出于對景川知雨的考慮,畢竟那是東京警視廳副總監,哪怕她身為劍圣弟子,可在源賴朝把她壓服后圣典也未裁決,證明景川知雨并未做惡過,或許出于某些原因,又或許是交好自己,她愿意付出人情,可明明自己能用更簡單方法做到的事情又何須假手他人,尋求幫忙是徒增煩惱。
這兩點是注定的。
末法時代,槍支能被稱為眾生平等器,普通人也能煥發極晝般的光彩。
可在這個世界卻行不通。
綁架、夜襲、暗殺。
每一招都足以要她本人的命。
就算昨夜她被放出來了,進入會場之前又突然有工作任務安排,抑或者隨便叫兩個人攔住她,只是普通人員的伊集院寧子怎么可能能反抗呢。
要攔下她很簡單,事件背后之人的目的不是這個,而是要那份文件。
如果伊集院寧子懂得隱忍,掌控證據后不為他人所知,或許還有一絲可能做到她所說的那種情況,更甚者可以直接發到網上,在政府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引起輿論風暴,也是辦法。
就算最后被清算,起碼目的能達成了,這對伊集院寧子來說就是成功。
然而她并沒有用這幾個辦法。
或許是沒想到。
又或許是對四部的信任。
總之,無論是政治智慧,還是欲達成目的之手段,伊集院寧子都尤其稚嫩,當然,這也可能是她個人理想的體現,是她有勇氣刺破黑暗的原因。
世界上聰明人很多。
但有膽魄和心思逆流的人卻很少。
源賴朝再次見到伊集院寧子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她倦麗的臉頰上滿是灰暗,整個人變的麻木,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幻想破滅,沒有辦法再去改變現實。
接了她離開東京警視廳,這一次無論是出門還是路程中都暢通無阻。
源賴朝并沒有直接回家。
而是就近帶著她去了一個公園。
都麗舍人公園,位于東京都千代田區中谷里町,常年開放游客眾多。
此時的天際邊已經掛上夕陽。
橘紅色的暖色光芒將人工湖面映的波光粼粼,交相輝映在草地不遠處的向日葵上,冷暖色交疊的光與影讓人感覺美輪美奐,有種靜影的躍動感。
源賴朝站在湖邊的護欄外,望著湖中央倒映的橘色夕陽,雙手抄兜默然不語,似乎在欣賞著這水天一色。
湖風微涼,將他的頭發吹起。
而伊集院寧子則蹲在他身邊,蜷縮著身體,將腦袋全埋在大腿里面。
與草坪上鋪著地毯,拎著精致的木質竹籃野餐其樂融融的家庭,以及抱在一起的靠在護欄邊的情侶,繞著人工湖遛狗的其他人相比,氣氛壓抑的源賴朝和伊集院寧子顯得格格不入。
“源先生,我是不是很沒用。”伊集院寧子緩緩抬起頭,烏黑的發絲末尾微卷,本來澄澈的眼睛滿是血絲。
目光沒有聚焦的茫望遠處。
她的聲音嘶啞,蒼白的臉側是未干的淚痕,嘴唇又回到初見時的干裂。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源賴朝從兜里掏出了香煙。
“起碼你有勇氣。”
他抽出一支香煙,雙手虛掩擋風點燃的同時出聲道:“并非安慰你,你以為知道那件事的相關人會很少嗎?”
煙絲在微弱的火苗下被點燃。
源賴朝吸了口后吐出灰煙。
“不會,否則以你的職位和級別根本不可能接觸的到。”他的聲音繼續。
“但為什么沒有人去揭發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怕。”
“明知道是出力不討好的事,再加上希望渺茫到無限小,沒有人會去揭開這層丑惡的薄紗,寧愿那個角落繼續惡化發臭,也不愿意惹一身麻煩。”
“他們或許有苦衷,比如家庭、孩子,又或者前途、生命,諸如此類。”
“沉默不是錯,挺身也不是錯。”
“伊集院桑,我從景川警視那里得知了你的家庭情況,或許你是因為沒有親人可以放手一搏,又或者你本身的信念如此,但不管怎么樣,只要做了正確的事,就不用接受別人指摘。”
“但是很不幸。”源賴朝遠望著天際邊緣:“在這個世界,弱,就是錯。”
如果選擇拙于謀身,就要有膽魄的同時擁有智慧,四兩撥千斤靠的就是智慧,弱者取巧,強者碾壓,這才是無論有沒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真理。
然而現實不會有如果。
伊集院寧子也明白這個道理了。
但明白的太晚了。
她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著大腿視線朦朧的看著遠方,看著天邊的夕陽。
橘紅色的倒影溫暖又純凈,充分展示了世界的美妙,如果在平時看到這樣的景色的話,她可能會高興很久。
但現在只有強烈的對比。
伊集院寧子慘然一笑,淚水愈發朦朧眼睛:“您說的對,是我沒有認清楚我自己,不自量力的就說要去拯救別人,但我明明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源賴朝面色平靜的抽著煙。
“那份文件呢?”他突然問。
“本來在我身上,但昨晚就被警察搜走了…”伊集院寧子神色更加黯然。
連唯一的證據都被拿走了。
這就代表所有的努力都已經白費。
“你知道囚禁地點具體在哪嗎?”
“知道,就在神奈川縣川崎市的宮前區,表面是一家福利院,但我去實地看過,實則不是。”她下意識回答。
源賴朝心里計算了下距離。
隨機又掏出手機看了眼。
確定時間足夠,源賴朝終于側過身俯視著伊集院寧子笑道:“起來吧,早去早回,這個點去坐新干線去神奈川的話估計也就是下午六七點鐘就到了,至于回來的交通工具再另說吧。”
本來視線朦朧的伊集院寧子聽見他的話愣了下神,目光呆滯著抬起頭。
“源先生…您…您想做什么?”
“現在我就用實際行動告訴你我剛才的話。”源賴朝側臉看她溫和一笑。
“至于我想做什么?”
他又側過臉看向了湖中央。
將夾著煙的那只手懸在空中,曲指一彈,只剩半截的香煙化作光輝。
光輝點點與湖中夕陽相映成趣。
源賴朝呼出最后一口煙。
他的眼中泛出金芒,體內的黑暗天地驟然掀起狂風,滿溢著光明本源的湖泊大浪狂涌,宛若龍卷撕裂天地。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