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冬,長河宗山下一片雪白,山腳下依偎一小鎮,背靠長河宗,多年來十分繁榮,奈何天氣嚴寒,只能瞧見偶有行人在街道出沒,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鎮內最繁榮的酒樓長河樓倒是人聲鼎沸,尤其是頂樓,銅鍋燙牛肚,炭火溫黃酒,戲子登高臺,稚子談華夢,一片煙霧繚繞,好不熱鬧。
背靠長河宗,難免要多唱些神仙之事,引得這些年輕時曾與長河宗失之交臂的中年人連連嘆息,去逗弄身旁的稚子。
“來日想拜入十宗中哪一宗???”
稚子瞧了瞧臺上舉棒的那個戲子,正大殺四方,端是威風,忍不住心生向往。
“我要去萬圣宗,學猴三棒那般的功法,一棒破九天!”
隔壁桌的小孩頓時不樂意了。
“不對,不對,學劍才帥!我要去明劍宗,學劍八荒那般的劍法,一劍平四海!”
周圍的中年人瞧著兩個爭論不休的小孩,笑聲迭起,只是這笑聲聽久了,難免有幾絲荒涼。
“哈哈哈,小孩兒,今年幾歲啊,習氣經學過沒有?”
有人飲了口壺里的黃酒,學著當年的長輩對今日的小孩說道,惹得他們突然噤聲,嘟起小小的嘴巴。
唯有靠窗處有一桌從頭到尾都格外冷清,對面而坐的兩人一直沒開口沒說過話,倒是桌上的酒一壇又一壇從未斷過,仿佛他們的胃是海做的一般,怎么都填不滿。
噔!噔!噔!
有腳步踏在臺階上的聲音響起,聲音極富節奏。
這聲音第一次響起的時候,酒樓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如同一起喝醉了一般,同時倒了下去。
靠窗的兩人相視一眼,放下酒壇。一者周身劍氣繚繞卻斂而不發,一者身后浮現巨棒虛影耀眼至極。
“猴三棒?”
“劍八荒?”
這是兩人第一次開口,口中卻盡是嘲弄之意,不知是因對方,還是因為自己而起。
交談間,那踏梯的第二聲響起,整個天地都變得安靜起來,窗外飛雪霎時消失,白茫茫的世界升起一點青綠,緊接著是姹紫嫣紅,綠意盎然,自此地起向數里外蔓延開來,冬天在瞬間轉變為春天。
第三聲隨即落下,方才冷清的那桌前驀然多出一個手持折扇的年輕人,他正對窗而坐,不知從何處拎出一酒杯來,自顧自給自己倒上一杯,望向窗外。
“還是這姹紫嫣紅瞧起來更美妙些,像方才那白茫茫的一片,瞧起來死氣沉沉的,著實沒什么樂趣?!?
“死氣沉沉?九欲,你們魔族喜歡征戰,這萬界的生機還剩下多少,這話可不像該從你嘴里說出的?!?
“好戰?弱者拒戰,可不代表本不好戰。劍八,想當年你憑一把劍橫掃六界,建立凌劍閣的時候可沒有這么說過?!?
劍八荒微怔,這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遠到他已忘記了那是種什么感覺,也不知從何時起他再無了征戰的心思,更忘了征戰的目的。
“那長河宗內血氣沖天,瞬間折損一千余名人族未來的火種,豈是用一個小小長老百年壽元可以遮蓋的事?人族倒是不好戰,好殺爾?!?
九欲輕嗤。
“說這些做甚,到了我們這個境界,活了我們這個歲月,這種事情還見得少嗎?”
猴三棒出聲,又是猛灌了一口酒入肚。
“是如此,但不爭兩句總顯無趣。”
九欲打開折扇,輕搖幾下。
“只是到了我們這個境界也還是處處掣肘,為了一些東西還是要爭一爭的。拿棒子的,使劍的,要是此地只有你們兩個,這長河宗今日我就非進不可了?!?
劍八荒,猴三棒聞言朝他看來。
“怎么你今日修為又有進展?天柱排名也未見大變,怎么就有信心越過我們二人進入長河宗?”
“不若試試看?”九欲開口。
“心魔一族被算計之事,我們已經晚你人族一步,此番怎能不扳回一局?!?
語閉,龐然法力從他身上迸發,幻境直接展開,三人靜坐桌前再沒動過。
欲魔一族最擅長利用欲望,以欲望制成幻境困人,與他們而言著實不難。
劍八荒與猴三棒也不慌,畢竟長河宗內還有天眼真君,他們在此本就是為了拖住魔族援兵,如此也算是達成了目的。
只是身處幻境里的人,誰也沒發現,一道奇怪的氣息略過小鎮,視長河宗的陣法如無物,徑直溜了進去。
長河宗主峰。
“本君乃來自天柱的天眼真君,今日來此地為天柱尋得真傳弟子,隨本君回天柱修煉。”
此言一出,場下呼聲一片,如此先例從未有過,有聰明者在試煉中已瞧出不對,不動聲色斂息后退,然而還有大把人躍躍欲試,法力鋪展開來,以求真君青睞,爭得這一飛沖天的機會。
在那一千零二人與高臺之間,此刻天眼真君凌空而立,神識散開,眼中金光彌漫。
他能被遣來做這件事情,皆因他所悟本源之力,可窺世間萬物。
天眼真君食指連點,有六名弟子從人群中被拎出。
又過了良久,他面容上浮現一抹疲色,法力仍在流轉,卻未從人群中再拎出一人。
十方黑蓮理應有十人沾染了魔族氣息才對,可眼下他用盡全力才不過發現六人。
天眼真君目光流轉,若說試煉中表現異常,莫過于這小子,他抬手一指許蓮花。
霎時間許蓮花只覺得周身法力被封,仿佛又回到了登山路那個時候,可他反抗不得,在這等高手面前,哪怕對方只是動動手指頭便可置他于死地。
天眼真君在人群中繼續搜尋。
卻不曾留意,人群中一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之人,身形微微動了動了。
繼而整個廣場上十數道魔氣突起。
天眼真君訝異,仿佛意識是有人在搗亂,但又不得不把這身懷魔氣的十幾人自人群中拎出。
仔細觀察下,仍沒瞧出端倪,卻見天際原本的七彩光芒一震,頃刻間破碎開來。
但見一身形如岳,落地如鐘之影,赫然降臨。
此人三步而入,天眼真君身形猛退,竟不是其一合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