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先咽了一下口水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座巍峨雄偉的高山，山上生活著一群力大無窮的巨人，他們的首領的名字叫作夸父……”“周老師，周老師，這個我知道，我知道，夸父每天去追趕太陽，后來他渴了去喝水，結果還沒到他就倒在了半路上，他臨死前扔掉了手中的拐杖，拐杖頓時成了桃林，結的桃子又大又甜，跟我們村里的那棵桃樹一樣，為路人解渴。”小樂迫不及待地搶過周子先的話，自己說了起來。周子先微笑著摸了摸小樂的腦袋，他還是頭次聽見小樂一口氣說這么多話。“周老師，景平伯伯送了秋婆婆一根拐杖，看起來像夸父的那根嗎？”“啊？”周子先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樣的一個問題，畢竟夸父的那根拐杖，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樣。。“我再給講個你沒聽過的吧！”小樂說：“好！”“遠古時代，四根支撐天的柱子倒塌，大地上洪水泛濫，火燒不斷，人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災難，這時，人類的母親女媧出現了……”“她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五色石補天，又用海龜的腳做了柱子……”“等等，你怎么知道這些故事？我們還沒有學習到這些神話故事啊！”“有的是聽秋奶奶講的，有的是我在書上看的，還有的聽村里的老人們聊的。我還聽了很多，不過有些記不得了，你一提，我想起來不少。秋婆婆以前愛講故事，現在愛唱歌，我聽了后，第二天就學給倩倩他們聽。”“哦？既然聽過，你……你就再聽一遍吧，老師也不會講其他的了。”“老師，你肯定有我沒聽過的故事。”“好吧！老師再想想。”琢磨了一下，周子先想到一個國外的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是一個非常寒冷的冬天。雪越下越大……這時，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走在大街上賣火柴……”“一顆星星落下來……就是有人要到上帝哪兒去了……”“這時，人們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凍死在墻角，她臉上放著光彩，嘴邊露著微笑。在她周圍撒滿一地的火柴梗，小手中還捏著一根火柴。”小樂果真沒聽過這個故事，聽過之后引起他心中一片心酸，他想到了自己。如果沒有秋婆婆，或許他也會跟故事里的小女孩一樣，迫于生計地去賣火柴，會在雪夜里凍死，想著想著，不覺沉入夢鄉，一滴眼淚在夢里流下。周子先說完這個故事，困得不行，眼睛一閉，鼾聲四起。夢里，小樂遇見了那個小女孩，金黃的打著卷兒的頭發，穿著讓人感到陌生的舊裙子，裙子上滿是污漬。小女孩的臉型怪異，卻很美麗，只是臉上臟兮兮，看起來十分可憐。小樂從來沒見過這個模樣的女孩，他一直盯著她看，看著看著，發現女孩越來越像倩倩。她默默低頭走路，手里緊緊地攥著一把火柴。她撞進了他的懷里。他感覺她的身體軟綿綿，像一團棉花，但又是冷冰冰的，叫人情不自禁地要去抱住她，貼緊她，一點一點溫暖她。她抬起頭問他要買火柴嗎？這時，忽然有幾個小男孩闖進夢里，搶走了她的鞋子。他低頭看見小女孩在他懷里瑟瑟發抖，還看見了她的腳凍得通紅。小樂要去搶回來。那幾個小男孩一邊說著他奇怪的話，一邊對他揮拳相向。小樂再也壓制不住怒火，一咬牙沖上去跟他們扭打在一起。一個高個子男孩猛地一腳將他踹在背上，他倒在了地上，疼痛難熬……

小樂清醒過來，看窗外邊，天還沒亮，揉了揉睡眼，見自己掉在了床底下。周子先睡得死沉死沉，沒有發覺有人踢了他一腳。小樂迷迷糊糊地爬回了床上。

瑞雪同二流子他們在八達溝抓螃蟹，翻了一黃昏的石頭，回到家倒頭就在國珍的懷里睡著了。李景平洗澡房出來，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咕噥說：“洗了一身泥下來，今天我也沒下田，身上哪兒弄來的泥？撞鬼了不是？”

國珍見他臉、耳朵還紅著，想他是酒沒醒完，不搭他的茬。李景平沒聽見國珍搭話，轉過頭一看，只見國珍穿著件短小的白背心，露出一截潔白的手臂，柳枝細的腰也沒遮住，曲著腿，小腳疊在一起，搭在床架子上，手里不停歇地搖著蒲扇，頭發散出的香味直沖擊著李景平的鼻子。

李景平火急火燎關了燈，一下滾到了床邊，輕松地將國珍往里擠了擠，粗壯的手早就不老實地摟在了國珍的腰上。國珍輕聲說:“你慢點！兒子睡著了。”

李景平湊在國珍耳邊說：“我們再要一個。”

國珍挪了挪身子說：“不要。”

“要一個，再要一個女兒”

“景平，你忘了你是干部。”

“干部咋了，干部也得要個女兒。”

“你……你就那么想要……個女兒。”

李景平眼看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像一只失心瘋的野狗，只待一聲令下，便要沖向前方無底的深淵。國珍的氣息也變得不安穩，不過她的理智依舊還在，忙忙拍著李景平的手：“兒子在呢！”

李景平收斂了一點，輕輕抱起瑞雪送到了對面的房間。他再回來時，沒有一點顧忌，喘著熱氣撲了上去，床下一只碩鼠唬得“吱”地一聲，躲進了洞里，又不舍吃了一半的食物，腦袋在洞口進進出出地探著。

那只猞猁叫的倒真是時候，完全掩蓋了女人的聲音……

瑞雪在猞猁的喊聲中醒來，睜開眼，發現母親不在身邊，再一看，原來自己換了張床。他溜下床，摸黑到了對面房門，聽見房里有動靜，悄悄推開一絲縫隙，瞧了一眼房里火熱的光景，并沒有驚呼。以前，他見過二流子跟一個女人打架，他驚呼了，二流子恐嚇他說遇著這樣的事再不許偷看，更不許說出去，不然不帶他玩了。

瑞雪拉開大門，月亮亮堂得像盞燈，星星密密麻麻數不過來，他躺在了院里的竹椅上，竹椅在月光的浸洗下，十分地涼爽，躺在上面像躺在水上一樣，舒服得困意十足。他在不知不覺地迷糊起來，隱隱約約聽見一兩句輕聲細語：“你輕點。”

瑞雪做了一個夢，夢見天上的月亮紅了臉，夢見星星笑得合不攏嘴，夢見蝴蝶在夜里飛舞，夢見青蛙在敲鼓，夢見蛐蛐在唱歌，夢見周子先帶著他們一群人在玩老鷹抓小雞……

世界靜得像一條潺潺的溪水，卻不知禾苗偷偷地生長，瓜蔓纏繞著竹竿，含苞的白蓮綻放開來，中間的露珠沿著蓮蓬滾落在花瓣上，植物和小孩一樣在悄悄地長大，無聲無息產生微妙的變化。李景平背上搭了件衣服，從竹椅上抱起瑞雪，放回國珍的床上，自己則去了對面的房間。國珍臉上的紅暈還沒散去，看著睡得正熟的兒子，微笑地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