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林莫笙都沒有戲演，哪怕是送戲下鄉，也都是李瀟瀟頂了她的演出任務。

康悅本就不喜歡李瀟瀟的為人，一有機會就在林莫笙面前抱怨她不該這么輕易放棄那些演出機會。

不過李瀟瀟倒也不負所望，她演的傳統戲雖然很一般，但是那新編戲還算是成功的，每次謝幕都有大捧大捧的花送上去。

對此，林莫笙倒也不羨慕，反而她從來都想頂替自己的位置，如今她正好也算是如愿了。

有時候，林莫笙靜下心來仔細想想，趙任健是團長，自然也有自己的顧慮，有一點她還是很認同的：新編戲不排不行的，不排，確實拿不到錢。

很快，半年時間下來了。

林莫笙還是跟著黃琴住著。

平時在劇團，或是練《霸王別姬》《貴妃醉酒》這些戲，或是琢磨黃琴新教給她的《生死恨》《宇宙鋒》這些戲里的人物形象。

時而也會翻翻那些相關書籍，倒讓林莫笙從中揣摩到了不少知識，那表演日益精湛。

甚至在一次練功的過程中，即興舞了劍，湊巧讓黃琴看到，也只夸她的表演。

黃琴對她的偏愛不是一點點。

到了深秋，寒意漸濃。

滏陽市京劇團練功房里雖然燈火通明，卻只有林莫笙一個人在練功。

此時，樓下聽到了車的動靜，那正是下鄉演出的隊伍剛回來。

他們回來，意味著一天的工作也就此結束了。

林莫笙也累了，今天她也不想在練功房久留了，隨手熄了燈，便往樓下走去。

到底是深秋，天黑的也早，冰輪早就掛在了東方的天空，一陣秋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的。

剛到樓下的林莫笙禁不住打了兩個寒顫。

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前面拐角處似有異響。

可再細聽，那聲音是從樹林里傳出來的，這讓林莫笙舒了一口氣。

站在角落里，林莫笙細細聽著里面的動靜。

從那身影、說話的聲音聽來，分明就是莊別塵和李瀟瀟。

林莫笙心里正奇怪，她依稀記得，莊別塵也是不喜歡李瀟瀟為人的，曾經還為了自己懟過她。

他們兩個怎么扯在一起了？或許是一起下鄉演出了？林莫笙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只得偷偷聽著他們兩個的對話。

“李瀟瀟，你鬧夠了沒有？”

雖然聽得不太真切，可還是能聽出莊別塵言語中一絲怒氣的。

“什么叫我鬧夠了？莊少爺好手段，你如今也算是劇團當紅的老生演員了，可你是怎么爬上這個位置的，你自己心里比我還清楚?！?

李瀟瀟的這一句話倒激起了林莫笙往下聽的興趣。

“李瀟瀟，你閉嘴！”

莊別塵本欲制止李瀟瀟繼續往下說，可哪里能夠攔得住李瀟瀟那張嘴。

只聽李瀟瀟惡狠狠地說道：“莊公子，你別忘了，你也是利用林莫笙一步一步爬上來的！”

林莫笙心中大吃一驚，這句話讓她難以置信，畢竟和莊別塵相處了那么久，她竟不知莊別塵是這樣的為人。

“當初，你和林莫笙在一起，不就是為了傍著她學些表演技巧嗎？你成功了。為了演《龍鳳呈祥》，為了演主角，你早就籌謀著改了老生，你也成功了，戲里的劉備可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主角呢。”李瀟瀟又是一臉不屑地看著莊別塵。

莊別塵忙環視了四周，沒有發現有人，立刻扯過李瀟瀟的手腕，目光中盡透露著兇意：“李瀟瀟，你今天到底想怎么樣？”

“怎么樣？你覺得我要是把這些事告訴林莫笙，你覺得林莫笙還會再理你嗎？”

“你！敢！”只聽莊別塵從齒縫里硬生生地咬出了這兩個字。

在樹林外聽著這一切的林莫笙暗自覺得也是可笑，那兩人竟全不知這一切都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李瀟瀟掙脫開了他的束縛，注視在莊別塵身上：“都是你逼我的！論脾氣秉性，論家世門第，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有什么資格說不要我就不要我？”

“哼！李瀟瀟，你又是什么好人嗎？你可別忘了，你也是踩著林莫笙上來的！”莊別塵正欲以其人之道還治彼身。

又聽李瀟瀟對這話毫不在意，反而冷笑道：“我和她之間，本來就是死敵，站在舞臺中央的主角，從來只有一個，所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論心機，我還真是比不過你。整個劇團的人都被你耍的團團轉！”莊別塵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任憑莊別塵如何施壓，李瀟瀟沒有一絲害怕，反而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知道就好。”

“所以，你連筱云秋老師也利用了。”

李瀟瀟聽到這話沉默不語。

“她還是楚云天的小姨，你覺得楚云天會放過你？”

聽到楚云天的名字，李瀟瀟明顯還是有些畏懼的，可她還是做出了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我不怕斗，他要是有本事，盡管來找我好了！在這個地方劇團里，永遠只能有一朵紅花！”

“本來我還沒有證據，沒想到果然！你驗證了我的所有猜想！”莊別塵的話擲地有聲。

“什么？”李瀟瀟的目光中帶著那么一些迷惑。

而林莫笙也很想知道李瀟瀟在劇團里到底用了哪些手段，斂聲屏氣地在墻角處聽著。

“是你利用了筱云秋老師的軟肋；是你借筱云秋老師的手，進了《龍鳳呈祥》的劇組，演了孫尚香；也是你，挑起了筱云秋老師和林莫笙之間的矛盾，讓她在劇團例會上進一步向林莫笙發難?！鼻f別塵一字一句地說著。

李瀟瀟聽到這里，也絲毫不再掩飾，信口便承認下來：“沒錯，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可那又能怎樣呢？你還不知道的事多著呢！”

聽到這話，莊別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進而又問：“所以，林莫笙在演《龍鳳呈祥》的時候，掉的鳳冠，是不是也是你做的手腳？”

李瀟瀟不禁對莊別塵嘲笑了一番：“可惜啊可惜，你知道的太遲了。林莫笙掭頭的事，讓你很失望吧？”說完，又禁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那日李瀟瀟買通了王宏，先是騙他說側臺的監控壞了，讓他在側臺趁亂弄松了林莫笙的鳳冠；后在劇團例會后，又對其進行一番威逼利誘，謊稱劇團要申請警方介入調查“掭頭”時間，迫使王宏無奈向團長坦白一切，從而逼得王宏離開了劇團。

自始至終，李瀟瀟的手都是干凈的，沒有任何人懷疑過她。

“你無恥！”莊別塵對著這面目可憎的女人，已經不知道再說些什么了。

林莫笙也是直到今天才明白了掭頭的真相，那曾是她心中的陰影。

此時，她更是很厭惡李瀟瀟那副嘴臉的，如果不是心存理智，她真的很想沖上去掐斷李瀟瀟的脖子，只得咬緊了牙極力忍耐著心頭的痛。

“劇團本來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金錢、名利、地位，如今都將歸于我的口袋里?！崩顬t瀟高傲地說著。

“你就不怕遭報應嗎？”莊別塵問道。

“該得到報應的人是你莊別塵！我那么的喜歡你，你卻選擇了和林莫笙在一起！”李瀟瀟怒吼著，“明明我才是最配你的，連阿姨都喜歡我，只有我們家的權勢，才能讓你們緣安集團立于不敗之地！”

李瀟瀟對林莫笙的妒意不是一朝一夕的，又聽她吶喊著：“林莫笙算什么！為什么你們每個人都只在乎她？為了配得上你，你知道我一步一步走來有多難嗎？”李瀟瀟的話語里帶著那么一絲絲哭腔。

是我錯了嗎？林莫笙心里不斷問著自己。她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會把李瀟瀟變成這樣。

愛，本沒有錯，只是不應該被愛沖昏了頭腦。

也或許，金錢、名利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會讓一個人變得喪心病狂吧。

“你根本比不上林莫笙。她是干凈的，你的骯臟，讓人所不齒！”莊別塵對李瀟瀟很失望。

“收手吧，你活得太累了，”莊別塵正要離開，剛轉過身去，背對著李瀟瀟又撂下了一句話，“以后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們就不要再見了，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話音剛落，莊別塵就徑直地走出了樹林。

林莫笙忙又找了個旮旯躲了起來，也幸好沒有被莊別塵發現。

林子里傳來了一陣哭聲，那是李瀟瀟在哭。

伴著這秋風蕭瑟，那哭聲顯得格外凄涼。

能原諒她嗎？此時的李瀟瀟是那么可憐無助，可是她對林莫笙的傷害又有誰來彌補？

今晚，路上的行人有些稀少的。

林莫笙不斷回憶著莊別塵和李瀟瀟的對話。

莊別塵也好，李瀟瀟也罷，對她都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這層創傷刺痛著她的一切，讓她失去地很徹底，也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些什么。

到了老師家里，黃琴也還沒有回來，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很失落，如果媽媽在，或許還有人可以傾訴吧。

林莫笙獨自坐在了椅子上，燈也沒開，思慮了良久。

隨手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一張舊照掉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