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莫知進宮不久后,高憐惜也出發臨安了。
高憐惜雖是女子家,但做事兒卻從不拖沓,當斷則斷。高士隱讓其南赴臨安,表面是振興高家產業,其實質卻是為了完成高士隱交代的另一件事——那便是為他那少不更事的弟弟求取一樁婚姻!
……
臨安城趙氏一族,乃太祖第四子趙德芳之后,雖歷時久遠,血緣也淡了不少,不過到底祖上是皇族,世受皇家俸祿,古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傳至這一支已歷六代。如今臨安城的趙氏,在商業領域,產業已遍及整個南方。家主趙楷也非等閑之輩——14歲接手趙家產業,18歲將趙氏產業根深蒂固的母族趕出趙家,20歲便將產業擴展至整個南域,處商之道老練成熟,為人圓滑,知世故而不世故。趙氏與高家世代均有商業往來,高家是趙氏一族在南方最大的友商!兩家合作,幾乎壟斷了南方過半的糧食產業。趙氏與高家修好已久,趙楷得知高士隱喜得貴子,曾多次向高家拋出過橄欖枝,如今這橄欖枝高士隱算是受著了。高憐惜也是疑惑,高士隱開始不同意,為何現在同意這樁婚事,一切的疑慮在此次南行都將會有個水落石出。
趙楷之女,名喚趙嬛嬛,年齡和高莫知相仿,他二人應是同年所生。趙嬛嬛性格淡雅,知書達理,自小便接受良好教育,其老師乃盛名臨安的張懷素,張懷素——大順文壇代表之一,為人傲氣極盛,一生只收了兩個弟子,一個是趙嬛嬛,一個便是高憐惜。趙嬛嬛從小耳濡目染,對經史、詞賦、音律……頗有興趣,及笄之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當之無愧的大順才女。曾與高憐惜在臨安城外的月圓閣賦詩,行酒令。二人才學不分上下,當日,成就了兩大才女之稱。自那日后,大順雙絕在臨安城傳開來。世人皆稱到大順若不見這二女的風采,那么大順一行當是白來。且看當日二人所作之詩賦。
(月圓閣作詩,以月為題。)
高憐惜所作《月韻》,擅于描景,但是卻甚為婉約,將一個深閨女子的狀態恰到好處的描寫而出。
溶溶月色照庭軒,寂寂幽光灑滿園。
桂影輕搖風細細,露華悄落夢連連。
清輝有意憐孤影,夜色無聲伴獨眠。
心事悠悠何處訴,憑欄望月度流年。
而趙嬛嬛所作《月夜感懷》所描之景多了些豪邁與奔放,從遠至近,從聽覺到視覺,將月色下的幽靜描寫得淋漓盡致,實在不錯。
明月高懸照九州,銀波瀲滟映江流。
空山靜謐霜花落,曠野蒼茫霧氣浮。
古寺鐘聲傳遠壑,孤村燈火訴新愁。
今宵月色撩人意,無盡幽懷筆底留。
……
此二人所做之詩,皆不錯,此外二人還做了些詞。當日的月圓閣,由此二人,足以名震江南。
高莫知進入皇宮后,先是到了弘文館,趙諶已等候多時,看到高莫知走進院中,忙著走過去相迎。
“莫知兄,就差你了,來請坐!”
高莫知會心一笑。來到屋內,賈先生已經席地而坐,開始講授經學。陪讀,是一件極為無趣之事,高莫知雖然喜歡經史之學,但是他只喜歡自己鉆入汗牛充棟的書中,自己尋找想要的答案,而并非是別人教授,到底有些不適。高莫知不喜賈德的經學課,單調乏味,過于死板,曾不止一次想要逃離,奈何作為陪讀,他無可奈何。
不知過了多久,今天的陪讀終于結束,正當高莫知向大皇子趙諶作揖出宮時,一個踏著碎步的公公和一群禁軍向他們疾步走來。
“圣旨到——高家公子高莫知接旨。”
高莫知第一次接到皇帝的圣旨,一時間有些舉足無措。一旁的大皇子拍了拍高莫知的肩膀,高莫知這才反應過來,欲雙腿跪地,聽候圣旨,卻被那位公公連忙阻止。
“高侍讀,陛下口諭,您站著聽!”
身旁的趙諶有些詫異,父王何故如此寵溺一位皇子侍讀,縱使高莫知再年少有為,再負有盛名也不至如此。
“陛下口諭,立即召高莫知御書房覲見。”那位公公宣讀完,看著高莫知說:“高侍讀,事不宜遲,可不能讓陛下等得太久。”
趙諶錯愕,看著這位宣讀圣旨的公公說到,“公公,父王有無召見我?”
“回稟殿下,小的只負責傳旨給高侍讀,既然陛下口諭中沒有提到殿下,自然是沒有召見殿下的……殿下,您看事不宜遲,咱家就不陪殿下多說了,皇命在身。”
“這是自然,公公請……”趙諶禮貌的向公公作了揖,轉身又輕聲的對高莫知說:“陛下召見,萬事小心!有什么事及時告知我。”說罷,高莫知向殿下回了禮,便隨公公及禁軍向御書房走去。
此刻的御書房內,皇帝坐在金漆寶座之上,身姿挺拔而威嚴,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加身,更顯尊貴非凡。他的臉龐猶如刀削般冷峻,濃眉微微蹙起,雙目深邃而銳利,雖不言語,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散發開來。他的手指輕輕搭在龍椅的扶手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城府極深,讓人難以揣測其心中所想。此刻,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言書濁,目光中似乎帶著審視與思量,仿佛要將他的心思看穿,而言書濁在這威嚴的注視下,皆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言愛卿,你覺著高家公子高莫知如何?”欽宗率先發問。
“陛下,高莫知年紀輕輕便能在廟會中語出驚人,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是塊好玉,若好好雕琢,必成大器!”言書濁回應到。
“哦?聽你這話,還是很欣賞高士隱這獨子嘛!”
——“陛下,臣不過是言無不盡,知無不答!”
欽宗微微一笑,“言愛卿,你既說高莫知是一塊好玉,需要雕琢,那誰來做這個雕琢好玉之人?”欽宗說罷,看向言書濁:“是你岳父蔡京還是李氏,或者是你言書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雕琢好玉之人自然是陛下您!”
“說得好!”欽宗輕笑道——“可是這琢玉之人,自當有琢玉之工具,朕這雕琢玉石的工具在哪兒?”
——“陛下!”言書濁恭敬的說到,“高莫知年紀輕輕,敏而好學,又負有盛名,自當好好培養。愚臣以為,太學院便是雕琢這塊好玉的最佳去處,太學院內皆是舉全國而升的天之驕子,一把利刃進入一堆利刃之中,這塊玉的工具也就有了。”
“倒是個好方法!”欽宗嘴角一笑。
“言愛卿,我聽說你有一女名喚言詩聿,說來年齡與高莫知相仿!也到了出閣年紀,既然言愛卿如此看重高莫知,那么朕就自作主張一回,替高士隱向你提個親,將言詩聿許配給高莫知,你意下如何啊?”
“陛下!小女年幼,生性刁蠻,恐難當啊!”言書濁聽到賜婚,雙腳跪地,急忙向欽宗求情。
欽宗聽罷,原本帶有一絲喜悅的臉突然陰沉下來,靜靜的看著言書濁!
“言愛卿,難道要做王土中的悖逆之臣?”
言書濁聽到這話,剎時汗毛直立。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臣!遵旨!!謝陛下賜婚!”
“言愛卿,為國為民,累了一天,時候不早了,愛卿回府休息吧……”欽宗言罷,言書濁向其叩拜后便出宮去了……
此刻的御書房外,高莫知緩緩走來,高莫知來到御書房外后,公公示意禁軍下去后對高莫知道——“高侍讀,陛下正在屋內與言大人問政,高侍讀在此等一會。”說罷,公公便下去了。
高莫知等了一會,也是無趣,便拿出今日賈德給的書,不禁的翻了翻。這時,身后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調皮的說道——“喂,你這個書呆子,整天就知道抱著書本,那書本有什么好玩的呀!”
聚精會神的高莫知著實被嚇了一哆嗦,拱手道:“見過言姑娘。言姑娘有所不知,讀書可有意思了,能知曉許多道理呢。”
言詩聿(撇撇嘴):“哼,什么道理,本姑娘才不稀罕呢!我問你,你習過武嗎?”
高莫知(撓撓頭):“呃……習武,在下小時候體弱,未曾習武。”
言詩聿(眼睛一亮):“我不管,現在就陪本姑娘切磋切磋,快點!”
高莫知面露難色:“這……言姑娘,不太好吧,我們可是站在御書房外。”
高莫知不敢如此猖狂,畢竟在宮殿,不是在自家,可以隨心所欲,且他自己也非習武之人,怎么能切磋武藝呢?
言詩聿抿了抿嘴唇:“也有些道理,你也不是這么呆。那我們出宮去比劃比劃?”
——“言姑娘,在下甘拜下風,如今還有要務在身,還在等著陛下的召見。恐難以滿足姑娘了。”高莫知拱手道。
言詩聿,平時就愛舞刀弄槍,高莫知自幼讀書,未曾習武,不敢與之相比較。
……一會后,言書濁從御書房中走出。高莫知連忙拱手,“世伯!”
言書濁擦了擦臉上的汗,用余光掃向行里的高莫知,輕輕的點點頭,便和言詩聿出宮了。
“恭送世伯!”高莫知說罷,言詩聿忽然回頭,向高莫知比了個鬼臉,一會后,便消失在夜色中。
半盞茶的功夫后,御書房內走出方才傳旨的公公。
——“高侍讀,陛下召見,請吧!”
高莫知走進御書房,這里莊嚴而典雅。朱紅色的門窗精致華麗,透露出皇家的威嚴。室內光線柔和,幾盞明燈散發著溫暖的光芒。高大的書架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典籍,彰顯著皇帝的博學與睿智。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文房四寶,一方玉璽靜靜地放置在旁。墻壁上懸掛著珍貴的字畫,增添了幾分文化氣息。地上鋪著厚實的地毯,走在上面悄然無聲。御書房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讓人的心境也隨之沉靜下來,仿佛這里凝聚著整個王朝的智慧與力量。
高莫知走近后,欽宗正坐在龍椅上寫著什么東西。
——“臣!高莫知拜見陛下!”高莫知深知宮中規矩,不敢怠慢,尤其是眼前這位不怒便威懾旁人的新帝。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目光沉穩而銳利,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高莫知):“朕觀你已到適婚之齡,今日召你前來,便是要為你保一樁媒。”
高莫知(心中一驚,連忙跪地,恭敬卻帶著幾分急切):“陛下,臣年紀尚輕,如今當以讀書為重,恐難顧兒女情長!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微微挑眉,聲音低沉):“高莫知,朕到你這個年紀已經有婚配,年紀輕并不是借口,這樁婚事也是朕思慮許久的,莫要再推辭。”
高莫知(額頭冒出細汗,仍不死心):“陛下,臣一心報國,如今北方蠻族虎視眈眈,臣實在無心婚姻之事,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臉色一沉,語氣加重):“胡鬧!!朕給你賜婚,便是對你的看重,你難道要違抗圣意不成?你高家受得住朕的威怒嗎?”
高莫知(身體一顫,咬了咬牙):“臣不敢,只是……”
皇帝(不耐煩地打斷):“沒有只是,朕所指之人乃宰相蔡京之外孫女,言書濁獨女言詩聿,身份尊貴,與你也算般配,想來算上方才在殿外,你二人已經見過兩次。你還有什么好挑剔的!”
高莫知(心中無奈,深知已無退路,半推半就,無可奈何):“陛下……臣遵旨。”
皇帝(這才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甚好,莫要負了朕的一番心意,下去好好準備吧。不日朕的旨意便會下達至你高家和言家,這樁婚事朕親自做媒,希望他好自為之。”
高莫知(緩緩起身,滿心苦澀,卻也只能強顏歡笑):“謝陛下隆恩。”
皇帝輕聲道:“你且下去吧!”
高莫知謝過欽宗,行過禮后,便出了御書房,出了皇宮。高莫知獨自一人走在回府邸的路上,四周雖然行人往來,吆喝聲四起,但高莫知此時卻什么也聽不進去……
這一刻的高莫知終于知道,在這深深的宮闈之中,陛下的圣意猶如泰山壓頂,絕不可違抗。每一道旨意,都承載著無上的權威,那是不容置疑和挑戰的力量。若有人膽敢違抗,便會釀成不可挽留的過錯,高莫知的心便緊緊揪起——那后果,或許是降官革職,又或是抄家滅族之禍,會讓高莫知所珍視的一切在一瞬間化為泡影,包括他的身家性命。高莫知深知,在這復雜的宮廷中須小心翼翼地前行,面對圣意,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能默默咽下,因為他明白,稍有差池,便會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那是他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的可怕結局。他只能在這無奈與恐懼交織的思緒中,繼續扮演著那位恭順的臣子角色,戰戰兢兢地應對著即將發生或不可預知的一切。
夜深了……高莫知當回家了,家中還有母親和父親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