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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過天星赴援拒寇

這來的并不是過路鏢客——當頭騎馬的,正是安遠鏢店的趟子手馬起云。后面緊跟著九匹快馬,乃是永利鏢局總鏢頭過天星回族人金兆和,率領八個好手,從旱路奔來。為了同行的義氣,特來應邀赴援。卻是一步來遲,安遠鏢局已經慘敗了!

力劈華山黃秉、李申甫、魏豪,急忙下船相見。那過天星金兆和年甫四旬,氣象沉雄;手下率領四個鏢客、四個干練的伙計,齊來相見。金兆和道:“你們把林大哥趕回來了沒有?”魏豪咬牙切齒道:“趕是趕回來了,他已經遭賊暗算,死了!”

金兆和大驚道:“怎么,林大哥竟會死在賊人手里!賊人真如此厲害嗎?”登時眉頭緊皺,拍掌咳聲道:“林廷揚林大哥一世無敵,竟喪在賊人之手,我金兆和如何有制勝護鏢的把握!”黃秉忙重復一句道:“是中了賊人暗算,那賊子也被林大哥臨危時一鏢打入湖中了。”金兆和愣了一晌,嘆氣道:“想不到林大哥一世英名,落了個這樣的結果!鏢船卻幸護住了?”李申甫道:“就剩下我們幾個飯桶,哪里護得住?三只鏢船,被劫了一只。我們總鏢頭一時不忍,縱敵竟遭反噬。我們虞老四更慘,護船水戰,尸骨無存,也不知漂到哪里去了!現在只有林大哥的遺體。何三哥身受重傷,在船內掙命呢。”

眾鏢客一齊切齒大罵賊人:“此仇非報不可!”黃秉道:“報仇還是后事,今晚賊人必不肯輕易放過,還怕追蹤再來個第二回。這不是尋常水賊,乃是林大哥的仇人。”金兆和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預備預備!”又道,“我先看看何三弟去。林大哥的遺體,我也得祭一祭。想不到昨日一別,竟成永訣!嗐,這就是我們干鏢行的收源結果!”

金兆和說了這話,滿面凄涼,十分感嘆。黃秉等引著金兆和上了第一號鏢船。由大力神李申甫,把永利鏢局一班鏢師,讓到第二號船上,歇息,待茶。金兆和隨著黃秉,走進船艙。此時何正平的傷勢,已經敷上了鏢局的刀傷藥,疼痛略止,已能說話。他一眼望見金兆和進來,咳了一聲,說道:“金二哥,多謝你趕來接應。我們弟兄栽了!”金兆和慘然道:“三弟,不必難過,勝敗乃是常事;我們想法子護鏢報仇就是了。”安慰了一番,又到林廷揚尸體之前,眼含痛淚,說道:“林兄,我弟兄一步來遲,竟成隔世了!”淚隨聲下,拜了下去。黃秉、魏豪等更忍不住痛憤,都失聲痛哭起來。趟子手忙進來勸道:“眾位師父,這可哭不得!賊黨難免有哨探子,叫他們聽見了,更是不利。”

眾人勉強止住悲聲。金兆和把燭臺端起,將燈光照在林廷揚的尸體上。眾人看時,黃淡淡的臉容,雙眉緊蹙,眼角大張,兩只散了光的眼睛,空空洞洞地仰望著上空,似乎不能瞑目。金兆和是個慷慨昂藏的漢子,看了這種景象,禁不得淚珠滴滴,流在臉上。摩云鵬魏豪情切同門,更不禁淚落如豆。金兆和慘然長嘆道:“任你蓋世英雄,到了這步,恩怨名利一筆勾銷了。”

金兆和遂又和魏豪、黃秉,把林廷揚的尸體前后驗視,只有腦海玉枕穴上一處致命傷,臉上破了一些,是當時栽倒時磕碰的浮傷。金兆和俯身細看,后腦腦骨已經內陷下去。暗想:“此賊似是略諳點穴;但手法很重,又似學過鐵砂掌而不甚精。”看完詫異道:“林大哥當代豪杰,久歷江湖,怎么動上手,竟把身后賣給敵人呢?”

魏豪咳了一聲道:“命里該當罷了!那個白面少年賊黨,也使得是劍,上場時又很有禮貌。看我大哥的意思,大概是想把他打倒,略勝他一著,先去掉他手中的兵刃,故意停劍不殺;再扶起來,說幾句場面話,化敵為友廣借道讓鏢船過去,也就完了。不料賊人手狠心毒,我大哥剛說了句承讓,那賊黨中突然發來一鏢。我大哥回身接鏢,賊船的暗器又到。這時候,那個少年賊子竟趁機竄起,恩將仇報,驀地下此毒手。我大哥臨危怒吼,帶傷給了賊子一鏢,把他打入湖心。賊子的生死不知,只是這后患依然未了。聽賊人的口氣,這伙惡賊意在復仇,不專為劫鏢。林大哥當時負傷栽倒船上,賊黨們尚不肯饒,其勢非把林大哥分了尸,方才罷手。我大哥一世英名,這一回失事,簡直是慈心生禍害!一念不忍,傷了性命,想起來令人可痛可惱。揣度當時的情形,賊黨似大概還不準知道林大哥是死是活。我們拼命奪路,雖然僥幸退了下來,只是賊人招招毒辣,只怕他們今晚上必定再來。現在我們心亂如麻,金二哥不論看在死的、活的上面,務必請你們諸位拔刀相助,代為布置布置,一解此厄;就是我大哥陰靈有知,也要感激不盡了。”說著落下淚來。

金兆和慨然說道:“老弟,你這是什么話?咱們用不著客氣。我和七弟你交往還淺,林大哥和我乃是二十多年換命的交情。我現在一步來遲,已經萬分抱愧,太覺對不住死者了。這以后的事,老弟只管放心,我金兆和決不能含糊。即便把這條命賣在這里,也得算著。你就伺候受傷的去好了。船上的事,我和黃大哥包總。來來來,黃大哥,咱們快著盤算一下。事不宜遲,咱們是吃快!”

正說著,一個鏢行伙計提著一把劍,走了過來道:“七師父,金鏢頭!你瞧,這就是那個少年賊人使用的兵刃,叫我們總鏢頭給打下來了,賊子死不要臉,我們總鏢頭饒了他一條狗命,他反倒潛使暗算,簡直不夠人味!”

大家急就燈光看劍:此劍長有三尺八寸,精鋼打就,銳利異常,劍柄上打著紅色燈籠穗。金兆和、黃秉細細端詳,才看見劍柄上鑲銀鏤字,這一面是“戒淫忌貪”四個字,那一面鏤著小小一條銀龍的花紋,還有一個篆文“方”字。眾鏢師七言八語地議論這使劍的人物。金兆和忙攔住眾人道:“我們先不要講究仇人是誰,咱們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布置一下。我想賊人若果再來尋仇,必在三更上下,現在已經不早了。”說罷,引領眾人,一同走出艙來。

金兆和往四面看了看,向魏豪、黃秉道:“這里太荒曠,不是進攻退守之所。我們還是往回退一站吧。”魏豪吩咐開船。船本重載,這十匹馬不能上船,仍在陸地上,傍著江岸退了回去。兩只鏢船也緣岸而行。天色越暗,景象陰森。只聽得船行水聲,沖破昏夜而已。不一時退了十多里,到達一個野渡地方。此處江邊略有幾戶人家,也有些小船停泊。黃秉與金兆和商議,覺得此地林木掩映,港灣分歧,似可以停泊;急令攏岸,吩咐鏢行伙計,速到岸上,采辦遠攻的兵器。

這里本是一個小港口,輕易不停大船,哪里有賣鏢箭的?也虧得伙計們饒有急智,將鐵斧木棍、碎磚石塊,凡可以做武器的東西,盡量搜集了一些。向民家出重價買來抬筐,把水邊一座土谷祠的磚壁拆了,將這磚塊急速運到船上岸上。又買了些干糧水果,大家草草吃了些,分頭忙起來。把磚砸成拳頭大小,可握可拋,暫代飛蝗石子。且喜永利鏢局的鏢師伙計們,隨身頗有一些袖箭鏢槍;大家也分配了,以備使用。

于是公推過天星金兆和、力劈華山黃秉兩人,合議主持一切。兩人把安遠鏢局和永利鏢局的鏢師、趟子手、伙計人等,全招齊來,分擔護船拒盜事宜。由摩云鵬魏豪先用兩床棉被,把總鏢頭林廷揚的尸體包裹起來;又用棉被把受傷的三師兄何正平圍起,就使這土谷祠的兩副門板,將這一死一傷兩個人,抬出船艙來,潛藏在這土谷祠內,以免萬一拒敵戰敗,被敵人殘害。

這土谷祠本已年久失修,又被鏢行伙計們拆毀一道短墻,更顯得破爛不堪。七師父魏豪立命伙計略事打掃,在地上鋪上亂草;把何正平由門板上搭下來,連被褥放在草上。何正平失血過多,敷藥后心神略定;卻經這番折騰,又昏暈了兩次。魏豪忙斟了些熱水,給何正平喝了。

沉了一刻,何正平緩過來,睜眼一看,自己鋪草蓋被地躺在地上;七師弟魏豪蹲在旁邊,兩名鏢局伙計正忙著遮蔽燈光,防敵掩擊。那總鏢頭林廷揚的尸體,就在門板上托著,停放在山墻根。何正平一陣心酸,顫聲道:“七弟,我們安遠鏢店自從走鏢以來,也經過大險大浪,誰想今天竟落到這樣地步!林大哥英雄一世,憑掌中劍,囊中鏢,走遍天下,焉想到慘死在無名賊子之手!老四虞伯奇更死得可慘,水戰護船,直落得尸骨無存。他年輕輕的,又剛成了家,還沒有小孩。現在只剩下你和我,怎么回去見我林大嫂、虞四嬸啊?這伙強盜趕盡殺絕,不肯放手,還不知今日落個怎樣結果?我們干鏢行的人有什么意思!”

這斷斷續續一番話,直說得魏豪毛發皆張,眼含痛淚道:“三哥,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今天你我弟兄活就活在一處,死就死在一處。萬一賊人到此,小弟帶著刀哩;這把刀給你,這把刀給我。我就堵住門,與賊死戰;戰不過,咱弟兄就橫刃自刎;大家落個不愿同日生,只愿同日死!萬一咱們脫過去呢,賊人不肯甘休,咱們就肯甘休嗎?咱弟兄但凡有三寸氣在,必定給大哥、四哥報仇。四哥的尸體到白天再設法打撈。還有咱們三個伙計呢,都死在水里,這也得打撈。好在有過天星金師父拔刀相助,我們也未必真個一敗涂地。我們現在是聽天由命!”

何正平點點頭道:“我們只可跟他們拼一拼。不過賊勢猖狂,不可輕視。七弟你趕快回船吧,多一個人,也可以多壯一點聲勢。反正我的傷已經很重;就是好了,怕也成了廢人。留著我給林大哥做伴,你快回去吧。”魏豪搖頭道:“三哥,不要這樣想。三哥和死去的大哥,雖說離開險地,但距離鏢船并不很遠。萬一被賊人尋著,一個保護的也沒有,只怕隨便一個人都要把三哥置于死地。三哥自然不怕這個,但賊人志在尋仇,我們豈可失著,叫賊人稱愿?剛才分配已定,護鏢另外有人。三哥好好歇歇吧,不要說話了,多說話恐怕傷氣。”

這時候鏢行伙計已將土谷祠布置停當。土谷祠中只點著一盞小燈,用一個留著豁口的破瓦盆,把燈火扣上;祠內只微留著一點燈光,外面卻看不出一點光亮。摩云鵬魏豪挺刀藏在祠內,進門處也設下埋伏。兩名伙計隱在土谷祠前黑暗之處。來路上,歧路上,也各安放了一個人。其余的伙計,魏豪全打發他們回轉鏢船。鏢船之上,過天星金兆和,率四個武功矯健的鏢客、四個精壯的伙計,拔刀相助,趕來應援。這時候正派兵點將,忙著布置一切。未防勝,先防敗,既知敵人是來尋仇,并非專為劫鏢,金兆和便和魏豪、黃秉商量好,先把林廷揚、何正平運走,以便萬一戰敗,余眾還可以棄船而退,不致把傷亡的人落在賊人手內。然后將這僅余的兩只鏢船,船頭接船尾地停泊在岸邊。卻將兩家鏢局的鏢師、趟子手、伙計人等,分為兩撥;一撥守護鏢船上,潛藏在船頭船尾;那一撥人卻埋伏在岸上,各找可以隱身之地,蹲趴在黑影中,各持兵器。那些磚石等物,也全都分配開了。

這一番布置,竟是以永利鏢局為主,安遠鏢局為輔。因為安遠鏢局的眾鏢師、眾伙計,自經一番苦戰,個個都疲勞不堪;所以金兆和便叫自己的人先當頭陣。水陸布置就緒,金兆和、力劈華山黃秉,又親自查看了一遍。金兆和說:“相好的,多加勁呀!”永利鏢客們嗷然應道:“總鏢頭放心吧,含糊不了。”各人都聚精會神地握著兵刃,看定賊人的來路。金兆和把大指一挑,夸獎了幾句。黃秉又向眾人連連稱謝道勞。眾人道:“黃師父,瞧好吧。咱們都是為朋友,為義氣。賊子來了,準叫他找不了便宜去。”

這些鏢師在江湖道上闖蕩多年,都是久經大敵,用不著過囑。這兩只鏢船是船尾向東南,船頭向西北;因這江灣方向不正,從洪澤湖退回來,正是由東南往西北走。當下分派已定,防守鏢船者,是以金兆和為首,身率永利鏢師雙刀謝錦堂、水鬼姜輝,和安遠鏢師七星劍丁宏肇、趟子手米占標、馬起云等,可以說是主力。那邊防守江岸的,便是安遠鏢師大力神李申甫和永利鏢師神槍手陶志剛、飛行無影上官聰和趟子手錢六等。黃秉潛藏在船岸邊,專管策應水陸兩面的。此外仍派出了兩個伙計,往賊人來路撒開了哨探。

這幾位在船上的人互相約定了,只要有強徒二次尋仇,定然先動后船;只要一聞動靜,便用兵刃或鞋底,震動船底為號,立刻就戒備起來。如果陸路先行聞警,即以投石擊水為號。要是賊人大隊來攻,我們就鳴鑼示威,水陸一齊動手。

過天星金兆和與力劈華山黃秉,又逐個密囑眾人:“千萬不要動手早了。我們不動手則已,既動手,就要誘敵深入,制敵死命。若是賊人來者不多,那就不必全數出動迎敵。務要蓄養余力,以備通夜鏖戰。要沉機觀變,要以逸待勞。”

囑咐已畢,然后金、黃二人叫鏢局伙計們,把燈籠火燭全隱蔽起來;立刻這荒江野渡一帶,通統黑暗下來。風吹浪打,船身微搖;兩岸邊草木蕭蕭,發出凄涼之聲。不時夾著一兩聲的馬嘶,忽然聲大,忽然聲小。這正是永利鏢店眾鏢師騎來的那十來匹坐騎。恐怕隱藏近處,易露形跡;金兆和便叫手下伙計,把這十來匹馬全牽出半里以外,拴在樹林里面。若是不知底細,即使你聽得一兩聲馬嘶,也許不致起疑;就起疑,也距戰地已遠。這一回布置,真是小心萬分,前前后后,或勝或敗,都已有了成算。這不是金兆和心思閱歷高過林廷揚,實在是金兆和心驚大敵當前,加倍的當心。林廷揚卻是變起俄頃,出于意外,并且林鏢頭名震武林,終有驕敵之心,以致一念不忍,才遭了毒手。

金兆和回到艙中,把燈光掩熄,他料到賊人尋蹤,須在二更三更以后,此時可以歇息一下。那船上埋伏的鏢師們,也都按刀屏息而待,不時從板縫、窗隙,向外面張望。永利鏢師們與安遠的鏢師們低聲談話,講究賊情和林廷揚遇害、二號鏢船被劫的情形。

正談處,忽然把談鋒頓住。永利鏢師水鬼姜輝,用雙手向七星劍丁宏肇和雙刀謝錦堂胳膊一搭,兩個人立刻住口,急側耳傾聽。果然聽見江邊砰的一聲,是投石擊水的聲音;原來陸地上已然看見動靜了。謝錦堂問姜輝:“可看見什么了?是賊人到了嗎?”姜輝低聲說道:“我還沒有看見形跡。不過我敢斷定,船上已然上來人了。”

丁宏肇傾耳尋了尋,卻沒聽見什么;急還手一推姜輝。姜輝暗暗說道:“剛才咱們說話的時候,船上一震,向左側傾了傾,準是上來人了。二位快分開,向外瞭望,把前后艙先守住了。”

丁宏肇等不再多問,立刻分開了;各自緊握利刃,潛帶暗器,將要道入口,分別把守。水鬼姜輝凝神靜氣地向外察看,卻依然不見人影。正自猜疑,忽地又覺得船身向右一傾,跟著船頭上微微一響。水鬼姜輝此時正在前艙,當下急遽地一轉身,右手把分水刀提起,輕輕摸到后艙門口;輕輕把門推開,輕輕竄到艙外,用“老子坐洞”把門封上,往艙旁黑影里一藏。

倏然,后艙棚堆貨處,閃出一個人來。水鬼姜輝刀交左手,才待伸右手,探囊抽取暗器,忽見這賊刀光一閃,似正由后船要竄向前船。水鬼姜輝心想:“好大膽的賊!”將暗器取出來,正待發放。突聽后船上有一人喊道:“哎呀,風緊!”咕咚一聲,似已有一人竄到江中去了。這一個賊仿佛愕然一驚,剛一徘徊;水鬼姜輝一聲不響,驀地一長身,右手一揚,一道寒風吹去。只見那賊似已警覺,只將身一閃,手一揮,似已將姜輝的鏢抄在手中。卻不知怎的,此賊也突然哼了一聲,把手一掄,這鏢奔船艙打來。姜輝一矬身躲開,啪嗒一響鏢已落空。水鬼姜輝掄刀搶過去;不想那賊一伏腰,也一頭竄入水中去了。

水鬼姜輝心中詫異,他卻沒有看清此賊已受了過天星的暗算。姜輝唯恐船上還有余賊,急竄到船面一尋。果然覺得船身又微微一蕩,有兩條黑影一冒,立刻從前船搶上跳板。后船上,從船艙內唰的打出兩件暗器來,緊跟著追出兩個鏢師。這兩個賊人,但見身形一晃,已一前一后,登上了跳板,似乎要往江岸上竄。埋伏在岸邊的刀劈華山黃秉,已如飛地從隱身處竄出;邀住子二賊,一聲不響,掄斧就剁。這二賊卻也不言不語,各亮兵刃,與黃秉打在一處。船上岸上埋伏著的眾鏢客,已有約言在先,不得命令,不許全上;須看賊黨來人多少,自己這就出動多少人。力劈華山黃秉力斗二賊,只走了幾個照面。水鬼姜輝便忍耐不住,如箭脫弦似的,跨跳板追下船來;掄劈水刀,照賊人便砍。陸地上,也有一個鏢師挺槍攻到——這便是永利鏢師神槍手陶志剛。

三個鏢師圍攻二寇。二寇連戰到十數合,喊一聲:“扯活!”沖開了敵人的包圍,奪路搶奔西南。神槍手陶志剛挺槍要追,忽然聽高處一人吆喝道:“不要追!”那過天星金兆和已從船桅飄身縱下,止住了眾人,走上岸來。他對黃秉道:“黃大哥,這才是頭一陣,剛擋完。但是,咱們還得等著他們,不要把力氣使盡了。”正說著,猛聽西南一聲大喊道:“好賊,來是讓你來,回可不讓你回去了。”金兆和道:“這是誰喊?”黃秉道:“傻李罷了,還有誰?”那埋伏在陸地上的大力神李申甫,掄動了四十斤重的鐵棍,已然將那登陸的二賊截住。埋伏在岸邊的鏢行伙計們,也都合攏來,齊將磚塊照賊亂打。這二賊的功夫很好,李申甫本想將二賊打倒,到底被二賊奪路闖出去了。

船中的鏢客,又有兩人鉆出來,打聽道:“捉住了沒有?”金兆和一看,有自家永利鏢局的雙刀謝錦堂和安遠鏢局的七星劍丁宏肇。他們全藏在艙中,沒有看見全面來攻的賊黨人數,向黃秉問道:“黃大哥,賊人來了幾個?”黃秉道:“就是這四個人。”金兆和揮手道:“這時候才二更多天,早得很呢。眾位請回吧,各守防地,留神下半夜要緊。”大家依言,又分頭藏起來。

也就是剛剛藏好,忽然聽見前船后舵,后船船頭交接處,嘩啦的水聲一響。這時緊守后船的,是過天星金兆和和馬起云、米占標。緊守前船的,是雙刀謝錦堂和水鬼姜輝、七星劍丁宏肇。一聞動靜,兩船的人一齊側耳留神。過天星金兆和急將背后的厚背翹尖刀撤下來,將左肋挎著的豹皮囊,按了一按;倏然起身,將身貼在前艙門后,微啟門縫,向外偷瞧。

只聽呼啦一聲,水花四濺;早有一個水賊,登前船后舵,唰的翻上船頭。金兆和暗中冷笑了一聲。不意此賊身法甚快,才眨眼間,早已飛身一竄,來到后船幫;水淋淋地穿著一身泅水衣靠,背后插著兵刃,像是分水峨眉刺。卻一縱身,登到高處,似將手一揚。立刻又聽前船那邊,也嘩啦一響,從水中又冒出一個人來。先上來的這賊,腳步輕靈,踏板無聲,滑腳尖已到艙門,只用手試著輕輕一推。這艙門板之內,正埋伏著過天星金兆和。他故意將身一側,這艙門便應手推開了。賊人如果探頭內窺,過天星立刻便給他一刀。

這賊卻也怪,信手把門推開了,卻驀地一退步,竄開了數尺,回身把峨眉刺抽出來。過天星金兆和趁這機會,猛將門一帶,嗖的竄出來,暴喊一聲:“好賊,看刀!”厚背翹尖刀一揮,對準賊人的胸窩,就是一下。這水賊霍地閃開,身形疾若飄風,往左一偏身,峨眉刺一領,喝道:“太爺抄水燕,來討林廷揚的腦袋來了!”“腦袋”二字還未容叫出來,過天星金兆和刀法更比舌尖快,早一招落空,第二招一緊,突向賊人攔腰斬來。口中喝道:“太爺等候多時了!小子送腦袋來,趁早伸脖頸!”話到刀到,似驟雨飄風,金兆和據住船頭,與賊人交起手來。

這賊卻是勁敵,任金兆和二十多年的功夫,刀刀迅疾,也只與賊人打個平手。過天星金兆和不由驚怒,這不過是頭一陣探道的賊,竟這么棘手,今晚的事還不知怎樣了局!金兆和一想到這里,心中焦急;咬咬牙,展開了十二路滾手刀法,與賊人狠命相斗,連拆了七八招。忽然聽船后艄,有一個破鑼似的叫聲,在黑影中喊道:“風緊!”這使峨眉刺的賊人,應聲還叫了一句,突然將峨眉刺一展,向前一沖;倏地往旁邊一閃,飛身一躍,竟從跳板上,直超越過去。居高下竄,借勢竄到江岸上;這一竄,足有兩丈多遠。

這一邊,是金兆和力斗此賊。那一邊船上,也上來一個水賊,使一把吳鉤劍,從水中翻上船來。還未容他站穩,這號船上藏伏著的鏢師雙刀謝錦堂、七星劍丁宏肇、水鬼姜輝,你也想出來,他也想出來;三個人齊往上一沖,三角形把賊人圍在當中,刀劍齊下,叮當亂響。這強賊武功不弱,無奈雙拳不敵四手,何況人家是三個人?只支持了幾個回合,竟有些招架不及。更兼船面上地勢窄狹,亮不開架勢;一個周轉不及,被雙刀謝錦堂噗的一刀,剁在左肩上。登時賊人掙命的一退,忙忍痛招呼了一聲;用夜戰八方式,猛旋身劃起一個劍花。眾鏢師急忙讓招。這強賊猛一個旱地拔蔥,竟越出重圍,縱上岸去。

賊已逃到陸地,守船的鏢客們忙打了一個招呼。陸地上埋伏的人,早不待關照,已預備好了。大力神李申甫、力劈華山黃秉,棍斧齊揮,將賊攔住。過天星金兆和叫道:“這兩個賊是水路來的,上流必有賊船把風。伙計們,努力呀!”

這一聲才罷,船上眾鏢客奉了金兆和的派遣,由水鬼姜輝當先,帶兩個會水的趟子手,竟往前面搜探過去。這一邊兩個賊人,一個已受重傷,被黃秉、李申甫苦苦地圍住;忽然一聲狂叫,受傷的賊人已被李申甫打倒。那賊倒地狂叫道:“哥們,快扯活吧,我完了。快回去報信,不要戀戰了。”李申甫大怒道:“好賊,臨死還鬼嚎!”噗的一棍搗下去。黃秉急忙攔住,要留活口,卻已無及——賊人腦漿迸裂,死在地上。

那使峨眉刺的賊人破口大罵道:“林廷揚,林廷揚,太爺不燒了你,對不過你。等著吧,太爺叫你快活這半夜!”口中罵著,手中峨眉刺招招歹毒;猛然搶了一個破綻,照李申甫一點,得空抽身,霍地沖出來,搶奔西南。黃秉嚷道:“截住他!”一聲未了,陸地上竄出來好幾個鏢行伙計,展兵刃阻住賊人退路。這賊人情知搶不過去,卻竭力一沖,抹轉頭飛奔向扛邊;雙足一頓,撲通,一頭竄入水中。卻又冒出來,罵道:“鏢行小子們,等著太爺吧!”眾鏢行將磚塊往水中亂打。賊人一分水,唰的浮出十數丈以外;昂首在水面,連聲大罵,黑影中竟找不見他。

水鬼姜輝恰巧回來,大笑道:“朋友,罵街沒用,水戰我來奉陪。”金兆和叫道:“追他!”水鬼姜輝道:“跑不了狗日的!”姜輝也沒有換水衣靠,把劈水刀交在左手,向腕下一順;趕到江邊,一頭竄入水中。那賊人吃了一驚,急忙雙足一蹬,唰的浮出數丈;水鬼姜輝也雙手一劃,雙足一蹬,唰的追出數丈。那賊人回頭一看,倏然沒入水底;姜輝也一頭鉆入水底,逆著江流,直追下去了。但是夜色已深,雖有月光,不能水戰,賊人浮水竟逃去。水鬼姜輝追出一段路,前面預有賊人小船潛伏接應。賊人從水面跳上小船,駕船退回了洪澤湖。水鬼姜輝只好折回來。

當下眾鏢師不覺地走上第一號鏢船,在船艙內一只燈籠下面,相聚研究賊情。力劈華山黃秉正對金兆和說話,忽然神色一變,向大家擺手道:“別響,后船又有響動!”眾鏢師連忙側耳傾聽,陡聽得第三號鏢船上高喊:“眾位師父亮家伙,傷了咱們人了!”

力劈華山黃秉趕緊噗的一口,將燈籠吹滅了。眾鏢師攏了攏眼光。永利鏢師飛行無影上官聰持一對判官筆,頭一個竄出艙外;過天星金兆和也跟著出來。大家想不到賊人第二撥來得這么快。上官聰一換腰,竄上艙頂,往那后面船上一看。只見那后面船上,已有賊人和七星劍丁宏肇動上了手;趟子手馬起云背著一個受傷的,飛奔過一號船來。上官聰忙問:“受傷的是誰?”馬起云道:“我們米三哥。”原來是安遠鏢局的趟子手米占標。

上官聰這時無暇再問傷勢如何,急飛身竄過三號船來。這一次來的,共是四個賊黨。一個身量高大,穿一身藍短衣,青絹包頭,舞動一口八卦刀,上下翻飛;一個頭陀和尚,黃面怪眼,力大刀沉;一個黑面大漢,使一柄鬼頭刀;一個是青衣白面的賊黨,舞動著一條十三節亮銀鞭,嘩的連響。這四個強徒非常梟勇。上官聰大喝道:“好一伙不懂綠林規矩的小輩!安遠鏢店既然栽在你們手里,也就夠瞧的了。你們還要趕盡殺絕。難道江湖道上,就沒有人來管教你們了?”覷定了那藍衣大盜,“飛鳥穿林”,身隨刃進,判官筆直點強徒的后心。那藍衣大盜十分了得,一個“浪里旋身”,往左上一步,上官聰的判官筆就點空了。賊人的刀用了手“鳳凰展翅”,向上官聰斜肩帶背砍來。上官聰見賊人來勢甚猛,不敢用判官筆往外硬封,急向后撤半步,藍衣大盜刀劈空了。上官聰趁勢揮雙筆,一找敵人的刀背;借式外展,立刻用“金絲纏碗”,向藍衣大盜腕上斬來。

上官聰跟使八卦刃的藍衣敵人交手;七星劍丁宏肇與那個青衣敵人,打得難解難分。水鬼姜輝等也全沖過來應援。這二次來襲的賊人,個個武功矯健,個個是勁敵。永利鏢局的鏢師,全不曾與賊黨“朝相”,所以并不曉得賊人誰強誰弱。力劈華山黃秉已認出那藍衣大盜和頭陀和尚,正是白天劫船的賊黨;忙告訴永利各鏢師,不可輕視二賊。

于是水鬼姜輝忙搶過去,幫著上官聰,二人雙戰藍衣大漢。力劈華山黃秉便喊大力神李申甫,離岸上船,揮四十斤重鐵棍,與那黃面頭陀力戰。那黑面賊人趁勢從后面來襲擊李申甫。力劈華山黃秉忙命趟子手馬起云和永利趟子手沙得勝、孟金波,三人合攻此賊。那雙刀謝錦堂揮刀,趕到助戰。一見眾人捉對兒廝殺,只有那個使十三節亮銀鞭的青衣賊人雖然年輕,卻是手底下既滑且賊,這條亮銀鞭上下翻飛;丁宏肇一口七星劍,又趕上船窄天黑,竟非賊人之敵。雙刀謝錦堂急搶上來,替換于丁宏肇;舞動雙刀,直逼敵人,不教他的亮銀鞭貼近他人。

兩只鏢船上早已挑出燈來。燈光影里,五個鏢師、三個趟子手,攻打四個賊人。四賊人昂然不懼,在兩只鏢船上來往飛躍,兵刃叮當亂響;卻是一聲也不言語。只有那個頭陀僧說了一句話:“鏢行小子,快把林廷揚的首級獻出來,我出家人就把你們放過!”

這時候,只有過天星金兆和還未動手,他挺厚背翹尖刀,觀看眾鏢師,全是拼命拒敵。金兆和昂然站在船艙頂上,靜觀敵我動手的情勢,預備自己相機策應。那力劈華山黃秉手持雙斧與丁宏肇,一個站在跳板旁,一個在船艙前,協力護住了鏢船;專司留守之責,以防賊人援兵的襲入。

這四個強徒乍來時,本想分兩撥,向兩船動手。誰知才登上第三號船,已被船上潛伏著的趟子手米占標看見,立刻從黑影中暗襲過來,照定先上船的強賊,不言不語,就是一刀。哪知道也是米占標倒霉,偏偏這當先上船的,就是白天那個最兇狠的黃面頭陀;此刻卻換了一把戒刀,特來結伴,討取林廷揚的首級。米占標這種本領,如何是他的對手!被黃面頭陀智開僧一個如封似閉,將刀磕開。這黃面僧手黑心狠,倏然伺一變招,施展“舉火燒天”式,戒刀向米占標斜肩帶背劈來。幸而米占標閃躲得快,竟被賊刀劃了五寸長一道傷痕。多虧馬起云跟得緊,沒等黃面僧智開緩手進招,急將米占標背起來逃走,米占標這才逃出毒手。

雙方在船上大戰,真是旗鼓相當,各不相下。到底趟子手馬起云、沙得勝、孟金波的功夫差得很多,三個人圍攻黑面賊人,竟圍不住。才走了幾個照面,黑面賊人一鬼頭刀,又把沙得勝砍倒船上。被水鬼姜輝一眼瞥見,急撇下藍衣大盜,搶來相助,馬起云、孟金波忙又把沙得勝救回。只留下姜輝與賊人一來一往,斗了十來招。

姜輝見敵人武功并不弱于藍衣大盜,自己不敢大意,一面動手,一面往下撤身。快到兩船銜接處,姜輝斜身錯步,嗖地縱上第一號船,回身喝道:“鼠輩,這里來!”這使鬼頭刀的賊一步也不放松,腳下一點船板,騰身躍起,躥過船頭;刀隨身落,向鏢師水鬼姜輝,斜切藕劈來。姜輝“鷂子翻身”,唰的讓過刀頭;一反臂,刀隨身轉,“玉女穿梭”,刀尖隨向黑面賊扎去。黑面賊刀已走空,急提刀纂,往外一掛。被姜輝往回一撤刀,斜臥云式,“扁踢臥牛”,噗的一腳,正踢中黑面賊大腿的迎面骨上,噔噔倒退了兩步,身軀一晃,跌倒在船面上。水鬼姜輝不肯容情,躥起來,雙手捧刀,惡狠狠地往下便剁,用了個十分力量!

那黑面賊人畢竟功夫老練,招雖敗而心不亂;就船板上懶驢打滾,唰唰兩個翻身,嗖地躥下船去。姜鏢師用力過猛,收不住勢,當的一聲響,刀刃剁在船板上,深入寸許;反把自己身軀栽了一下,險些撲倒。

姜輝罵了一句,咬牙將刀拔起;方要翻身接應別人,猛然聽呼哨聲四起。這呼哨聲響得個別,是兩聲一歇,尾聲拖長。在這荒江野渡上,顯得凄厲驚人;這哨聲先發自兩岸,后波及港心,聲聲傳遞。那襲擊鏢船的三個賊人,立刻接聲,也口打呼哨,紛紛收招,奪路竄上港岸,竟往西南退去。

眾鏢師哪里肯饒?各挺兵刃,便要追趕。過天星金兆和一看這情勢,顯見將有大隊賊人即刻前來。金兆和忙止住眾人,對護船的丁宏肇和岸上的力劈華山黃秉說道:“黃大哥,丁五哥,賊人大隊這就來攻!我們只有兩只船,勢力太孤;賊黨要是來船多,我們怕要被他包圍。我看還是換個地方,只擋他一面,厚集兵力,較為得勢;這個地方太散漫了。”黃秉、丁宏肇齊說:“金二哥,你看該怎么辦,就怎么辦,盡管吩咐。事情這樣緊,你就不用客氣,咱們拼著干。”

眾鏢師一場戰后,齊來聽命。過天星金兆和吩咐散布在陸地上的鏢行人等,一齊歸隊上船,然后吩咐水手開船。一位鏢師道:“金鏢頭,咱們往下退,咱們在土谷祠的人,可不能隨著退吧?”金兆和想了想道:“這倒不妨事,那里很安穩。看賊人索戰尋毆的情形,必疑心林大哥還在船上;你們只顧保住鏢船要緊。不過這船往后退,實在不好,還是往前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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