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小雨淅瀝，陳綏站在門檐望著客棧，他沒有出現，而陳斯茂站在另一輛馬車的車轅上看著陳綏，他直覺陳綏是不是遇見了誰。

他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陳綏垂下眼眸，不再期盼，她知道這霽國的京都定是有事的。

那夜的歡喜，她是真的歡喜，可反應過來后也是真的擔憂。

他一言不發又要自己去承擔些什么，陳綏清楚，他希望自己離開，好放手去做些什么，才能沒有后顧之憂。

倘若如今是自己一個人，她便是無論如何都要留下的，可是還有一個陳斯茂在，五哥哥不能再如七哥哥一般再一次因為自己而出什么事了。

她沒得選擇，只能走。

祁明緒站在街上看著馬車慢慢走遠，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里，柏從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和遠去的馬車，沒有再說話，直到再也看不到馬車他才回首走進雨里，柏從快步跟上。

一座宅子里，祁明緒快步走進去，祝淮和長風赫然在內，祁明緒的臉上神情緊繃著，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情緒，祝淮的眉微蹙，掃過柏從一眼，垂下頭跟在長風身后，室內的人紛紛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祁明緒走到屋內的正位坐下，他抬起眼看著這一室的人。

“譽王已經被困在惠州城，只要再給他設下最后一個陷阱就可以將他生擒。”

……

陳綏坐在馬車里，看著手上祁明緒的太子信物，心里隱隱有些慌張。

掀開車簾卻見到馬車已經走出霽國一半了，早在來的路上就得知須卜和霽國開戰一事，這一戰祁明緒完勝，可是完勝之下究竟是如何艱酸啊。

她這一路奔赴這霽國，知道他的對抗和辛苦，也曾讓人查過霽國周皇后的生前，從大哥那里得知祁明緒這幾年的斗爭，就在陳綏糾結要不要回去的時候，陳斯茂敲了敲她的車，坐上陳綏的馬車。

“五哥哥？”

“清河，父皇他……退位了。”陳斯茂的臉色凝重，聽得陳綏手上的動作一驚，一只手緊緊握住陳斯茂的手，“你說什么？”

“父皇，退位了，太子登基為帝了。”

“什么時候的事？”

陳帝正值壯年，這個時候退位，陳綏的心狠狠地顫一顫，她不能去找祁明緒了，必須快馬加鞭趕回酆國。

“在我們進入霽國的時候，聽說我們前腳剛走，后腳皇榜就張貼了。”

神色大駭間，陳綏不敢想象陳帝退位的原因。

抬起眼便對上同樣不寧的陳斯茂，她側首看了一眼紫堇，強忍下心頭的不安，“五哥哥，給我一匹快馬，我要趕回去。”

“好。”

一行人抽出六人輕裝疾行，紫堇被陳綏留在了霽國，陳綏和陳斯茂快馬趕回酆國，陳綏幾乎不分晝夜趕路，陳斯茂勸不下陳綏，他看著陳綏，眼眸微閃，手緊緊握住馬鞭，抿唇沒有說話。

一路在酆國境內，陳綏看得分明這一路的安虞，半點沒有她所惶恐的那般，可她的心底卻有另一個猜測，這個猜測讓她的惶恐不安被徹底放大。

她拉住韁繩，天上飄下零碎的雪，在她的眼前，陳斯茂拉緊韁繩緩緩停在她的身邊，“怎么了，清河？”

“五哥哥，你早就知道了吧？”這一路趕路，陳綏入了兩座城去看過，甚至退位和登基的皇榜也看過，她盯著陳斯茂，卻看陳斯茂目光毫不躲閃，輕嗤一笑間，她自嘲道，“到頭來，你們都在哄著我玩呢？”

風如刀刃刮在陳綏的臉上，她趕到京時已經是開始下起鵝毛般的雪，她凍得鼻子通紅，入了京城便發現并沒有什么異常的現象，更堅定了心中的思量，甚至于沐六來接她時都是帶著滿滿的笑意的，她心中一澀，隱隱有什么在心里幾乎要破口而出。

金龍殿內，高座之上再不是面容嚴肅的陳帝，而是穿上了一身龍袍的陳斯衡，這龍袍為他增添了更多的威嚴和氣勢，他撲面而來的氣息再次讓陳綏想到了當年在這里第一次見到陳帝的模樣，便是如今日這般。

在那桌案上還有一支飽滿的四季桂插在花瓶里。

高座上的人仰視著大殿下的人，他是皇、是酆國的天，一手翻云一手覆天。

此時站在這里，陳綏還有什么不懂的。

陳斯衡看著自家的妹妹冷靜的神色和那雙淡漠的眼，他喉中一澀。

“九丫頭……”

“閉嘴！”陳綏厲聲大斥，卻將一側新上任的大監嚇得一個激靈，他猛然跪地。

“大哥哥，我現在應該稱呼您為陛下了，可是陳帝陛下，您告訴我，你和父皇又算計了我什么？”

陳斯衡神色復雜地看著陳綏，他揮揮手，殿內的人紛紛退身離開。

偌大的殿內只剩下二人，陳綏緊緊將手握成拳頭，她強忍著身子的顫栗，她不敢想象此時此刻霽國究竟在發生著什么。

“阿綏，父皇只是倦了。”陳斯衡望向桌案上的那枝金桂，“那是父皇，特地交代要留給你的。”

“倦了？倦了會在我徹底失去酆國消息時退位？倦了為什么偏偏隔了兩個月才讓我知道？”

陳綏執意要和陳斯衡要一個答案，一個令她她驚恐的答案。

“所以，他不是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不是想我，不是要娶我，而是要我離開霽國是吧？”

“父皇早就知道他的打算，所以才會讓五哥哥陪我走這一遭，讓你在京中即位，讓我擔憂你是否要弒父殺君，便這樣趕回來？”

“我們出發后身后壓根沒有送嫁的隊伍出發吧？”

陳綏每說出一個字便感覺到肩膀、身上猶如被什么重重壓下。

“你們所有人都在算計我，五哥哥離京前便知道父皇的打算了吧？可是我還是不知道父皇為什么要退位。”

“還是說，父皇又拿我去掣肘他什么了！”陳綏的眼里泛著猩紅，隱忍著所有的情緒，克制這自，她仿佛就像一個隨時會控制不住自己拔刀相向的殺敵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