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日,朱宣文和任翰林離開了江陽市,前往西南的山城游玩,之后會繼續往西,看沙漠和盆地。
李知鶴有點羨慕他們能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這對她而言根本是不可想象的。自從她出生以來,除了BJ和江陽市,其它的地方她一個都沒去過。
8月9日是李瀟的生日,李瀟還住在李村,沒有搬到江陽市來。李知鶴打算去她家給她過生日。李瀟的家門前是一條寬闊的大溪,白天天氣熱,她們一直窩在李瀟的房間里吹空調,看電視聊天。等到傍晚太陽稍微沒那么毒辣了,兩人才敢出門。
“熱死了。”
“是啊,好熱。”
“水都是燙的。”
“去遠一點的地方就涼快了。”
“李知鶴,你是不是還不會游泳?”
“你教我,行嗎?”
“我不知道怎么教,你看我游一遍。”
李瀟的腦袋浮在水面上,劃動著四肢,靈活地向前游去。李知鶴覺得這個姿勢像極了小狗,剛好李瀟家的小狗——一只長得像泰迪的長毛小狗在溪邊來回嗅著,李知鶴指著李瀟的泳姿,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哈哈哈,啊!”
迎面襲來一束水,剛好打在李知鶴的臉上,李知鶴回頭,一看是村里的小孩,手里拿著“攻擊”她的罪魁禍首—一只熒光綠的玩具水槍。
“小寶!水槍借姑姑玩一下!”
李瀟拿到了那只熒光綠的水槍,轉身沖李知鶴邪魅一笑。李知鶴直覺不好,轉頭就跑,但她穿著涼鞋,水里石頭太滑,剛轉身就摔進了水里。與此同時,李瀟手里水槍的水也噴到了她的頭發上。
“我來幫你!”
又一個小孩加入了她們,大概是見李知鶴被欺負的太慘,起了憐憫之心,拿起手里的水槍就沖著李瀟那邊一通輸出。李瀟尖叫了一聲,被激發了斗志,也不在意那么大一個人還欺負小孩子,與李知鶴這邊的小孩開始了新一輪的水槍射擊。
馬路邊,樹上蟬鳴得撕心裂肺,夏日特有的暑氣經由呼吸進入每個人的鼻腔。
穿著背心的老大爺提著塑料桶,走出門口隨意將塑料桶的水往家門口的柏油路上一潑。被曝曬了一天的柏油被浸濕后散發出濃郁的瀝青味,縈繞著這漫長的夏日。
玩了近一個小時的水,兩人才意猶未盡地從水里出來,往李瀟的家里走。
“手指都泡皺了。”
“我也是,看。”
兩只被水泡的皺巴巴泛白的手碰在了一起,李知鶴和李瀟都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回到李瀟家洗完澡玩換衣服后,終于來到了兩人最期待的環節——去隔壁安河村吃燒烤。
“走吧,這么近,我們走過去。我媽給了我很多錢,今晚我們放開肚皮吃。”李瀟從冰箱里拿出一根可樂味的碎冰冰,一掰兩半,將半根遞給李知鶴。
“嗯。”李知鶴笑著說,接過碎冰冰咬在嘴里,清爽的可樂甜味一下子充滿口腔,在酷熱的一天結束后來一只冰棍,她覺得實在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
安河村和李村不一樣,雖然都叫村,但安河村是附近所有村里唯一有菜市場、集市、商場、超市和客運站的地方。實際上,安河村更像一個鎮。
李知鶴和李瀟的小學四年級和五年級就是在安河村小學讀的,她們從幼兒園開始就是一個班,六年級雖然不是在同一個班,但也是同一個學校。直到李知鶴被北方厲家來的人接走,在那之前,她們一直形影不離。
“你能回來真的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第二天知道你走的消息后痛哭了三天三夜,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干了。”
李瀟總是表達的很夸張,她從小就是一個愛恨分明的人,喜歡什么和討厭什么,從不搞錯。這種涇渭分明的性格一度讓李知鶴十分羨慕。
“我感覺你回來后,性格變了不少。”
“有嗎?”
“怎么說呢,變得文靜了,有點不像你了。你以前多野啊,上樹摘桃子,和你弟去田野里抓田雞,什么都敢做。現在我覺得你和你姐姐越來越像了。”
李知鶴沒有說話,她對于自己不能將自己在北方經歷的事全部告訴李瀟而感到愧疚。自己這樣算是辜負了她們曾經許下的約定嗎?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某次她和李瀟一起放學回家,在路上她們許下了“不能對彼此撒謊”的約定,還小指頭拉了勾。
之后,李瀟的話一直盤旋在李知鶴的腦袋里。她不斷地想著,自己的性格變化真的有那么大嗎?
8月10號,李知鶴的爸媽和李開瓊從G省探親回來了。
“外婆說她很想你,問你什么時候去看她。”
“這些是我們拍的照片,有很多,大阿姨,二阿姨和小阿姨都見到了。”
李知鶴一一翻看著李開瓊給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外婆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性,滿頭白發整齊地梳著,身上穿著藏藍色的布衣布褲。老人佝僂著背顯得更加矮小,但看著鏡頭的眼神很和藹。
李知鶴的抽屜里有一張照片,那是剛滿周歲的她,被她的外婆抱著。外婆的身后是一間簡陋的老房子,老房子邊上是田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李知鶴對這個年邁的老人有一股天然的親近之情,盡管她兩歲就離開了外婆身邊,之后再也沒有回去看過她。
“媽,我什么時候能去看外婆。”
“等你高考結束后吧,和你姐一樣,暑假去G省看她。”
有了這個承諾,李知鶴覺得安心了不少。孫石英的臉上盡管神情疲憊,但眼神帶著笑,看的出來這趟回老家看望自己的母親的探親之旅,讓她很高興。
李知鶴察言觀色,在晚飯后李勝輝不在,只有她和孫石英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小心翼翼提起了報名今年奧數冬令營的事。
“冬令營?你姐數學這么好,讓你姐教你不行嗎?干嘛還要花錢去什么冬令營?”
“那是奧數,和數學不太一樣,沒有經驗的話很難教的。”
“你弟弟明年就中考了,過幾天還要送他去補習班。你姐馬上要上大學了,學費現在還沒有著落。剛才你爸出門就是去跟你大姑姑借錢了。”
“可是……”
“你最近都挺懂事的,怎么在這個事情上這么犟啊。上次你不是還參加了那什么計算機比賽嗎,路費也花了不少錢。”
可是那些錢都是我自己的零花錢付的啊。
李知鶴憋著這句話,沒敢說。
“好了,這件事以后別說了。家里有你姐這樣就夠了,我們也沒指望你能超過你姐。女孩子讀成這樣子就差不多了。”
這一次和孫石英的對話,只是李知鶴漫長的一生中發生的一件很小的事情,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李知鶴本來就不敢提出要求,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父母主動提出的要求,卻以這樣的方式被拒絕了。
“……我知道了。”
李知鶴的心中涌動著一種激烈又不穩定的情感,既痛苦又酸澀,同時夾雜著一股想不管不顧大喊大叫的沖動。但在她媽面前,她把這些感情全部壓在了心中,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這種情感叫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