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幔帳撩起，梳著月代頭的男眾爬上梯子，將檐下的紅燈籠一一點亮。

據說月代頭起源于鐮倉·室町時期。武士們因戴頭盔時，頭頂出汗，悶熱難忍，遂將前發乃至頭頂的頭發都剃成半月形，到了戰國時期，月代頭已成為日常發式。

紅色的光鋪在娼館前，表示這家店已經開張了。

不多時，三三兩兩的游客聚集站在娼館前，對著竹筒后的游女指指點點。

這是一處向外敞開的房間，由青竹剖成的柵欄隔開，就像監獄的牢籠。

竹筒表面被打磨的泛著紅光，男人們恰好可以透過間隙窺見房間里跪坐的游女。

男眾搖著團扇，半弓著身，看到哪位客人對房間里的游女感興趣，他就湊上前賣力介紹起來。

這是一家娼館普通的一天，但又沒那么普通，以往女孩們都在心里祈禱，拜托無論是誰快來選我吧，當介紹的男眾將團扇指向她時，她會對客人奉上微笑，或者拿起三味弦展示一段才藝。

但是今天，她們只需要端坐在這里。

臨近月見祭的太夫競選，丸山游廓的客人越來越多，市場決定供需，她們的技藝一定比那些中年男人家里的黃臉婆強上許多，畢竟有時候一天的客流量就堪比普通人一生的性經驗。

無他，唯手熟爾。

很多來湊熱鬧的日本中產男人，因為打腫臉充胖子，事后也會爆出許多金幣，所以她們對每一位客人都格外認真，從這個角度講，比某些國家敷衍了事的態度兢業許多。

忽然，一位游女眼前一亮，本身作為展品的她破天荒的想要倒反天罡，她看見一位年輕的男性客人，身前站著一位穿著粗布衣服的侍女，侍女頭上別著兩顆草莓塑料發卡，在紅燈籠下熠熠發光。

游女望向竹筒外的年輕男客眼珠動了動，喉嚨不著痕跡的輕輕吞咽，心底久違的燃燒起激情。

倏爾她身體一抖，振袖和服滑落半寸，露出柔美的肩膀和脖頸，她身后是巨大的浮世繪屏風，嬌嫩的肌膚在映襯下白的耀眼。

讓我貼錢伺候，我也愿意啊！

做出賭博般舉動的女孩盯著年輕男客，心底發出戰歌一樣的怒吼。

她做出這樣的舉動是為了邀請客人，如果沒人選她不僅會讓竹筒外的客人嘲笑，也會因此得到一同坐著姐妹的鄙視。

她贏了，但沒完全贏。

一個身高一米九多，像職業相撲選手一樣的男人身形一晃，擋住了她看向年輕男客的視線。

“私は彼女を選んだ。”相撲男對男眾說。

游女心底咯噔一下，生出無限嘆息，她看向男人的肚子，真怕男人用力一挺，那顆圓形的扣子崩到自己臉上。

即便如此，她還是堆起職業化的笑容，站起身鞠躬，歪著頭甜美對相撲男說，“能被你選擇真是太好了。”

“其實做游女，很多時候是很無奈的。”寧遠看見被客人點到的那位游女離開展間，對站在身前的小千代說。

“嗯。”小千代輕聲應和。

剛剛開門，就有游女被客人選中，男眾一邊挑開紫色的幔帳迎著客人進去，一邊對娼館內大聲喊著貴客駕到，屋內的侍女們齊聲高呼歡迎光臨。

這一舉動激發了從眾心理，沒一會展間便空空如也，游女們都有了各自需要接待的客人。

展間空了但屋內的座燈沒有熄滅。

游女們接待完客人，洗漱完畢，還會會到這里。

這一晚，周而復始。

直到云破日出，女孩們才會結束忙碌有時間休息，辛苦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端坐一整晚卻沒有一位客人，身體上的疲憊也不過是心憂炭賤愿天寒。

“我們走吧。”寧遠說。

小千代點點頭，摸摸扣住頭發的發卡，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的禮物，她格外珍惜。

她的夢想是做一名游女，去競選丸山游廓的花魁，兩人索性來到一間普通的娼館看一看。

那天和藻女小白的見面很短暫，姐姐仿佛和寧遠哥哥有重要的事情商討，姐妹倆幾乎沒有時間敘話。

回到‘鯨屋’后，外面便下起了大雨，她燒好熱水，打掃好每個房間，便抱著膝蓋望著檐下的雨簾發呆。

寧遠回來的時候，全身上下濕漉漉的，和服上也濺滿泥水，他看起來心情不錯，臉上帶著笑意，從自己懷里掏出草莓發卡給她。

離開家里的時候她還很小，記憶很模糊，重要的人只有姐姐，當她知道阿菊媽媽也很重要時，阿菊媽媽已經離開了‘鯨屋’。

現在...

小千代又摸了摸頭頂的發卡，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弄丟它，現在又多了一個重要的人，寧遠哥哥。

兩人并肩漫步。

夜晚燈火通明，色彩斑斕的欲望在街道間流淌。

越靠近游廓中心，現代的風格越濃，鐵制拱門的頂端是裸女的彩雕，捧著紅色的燈籠，街頭十字口的噴泉嘩嘩作響，像跳動的銀幣，木頭撐起頭頂的電線，將天空分割成琴譜。

街上行人如織，男人們或西裝革履，或身穿昂貴的和服，有的人身邊甚至挽著女伴的手。

相較于偶爾來游廓吃‘快餐’的客人，一些權有勢的男人會將女伴帶出來。這些女伴不是最低等的游女，她們不用坐在展間供人挑選，她們往往有固定的‘恩主’投資，參與宴會等娛樂活動，甚至有時要擔任政商之間掮客的重任。

忽然寧遠停住了腳步，身旁的小千代微微一愣。

“我先送你回去吧，小千代，這里離鯨屋有些遠了。”

小千代抬頭，有些驚訝的看著寧遠，兩個人散步已經成了習慣，這是寧遠要求的，但現在時間還早。

小千代懂事的點點頭，“不用了，寧遠哥哥，我認得路，自己可以回去。”

“沒事，我送你。”

“好。”

將小千代送回‘鯨屋’，寧遠回到剛剛的位置，轉身走進巷間。

陰影的光線扭曲變換。

“猛鬼眾的人來了。”星野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