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何先生在家嗎?”
褪色的防盜門沒有門鈴。
老陸只能握掌成拳,不斷敲擊著門板。
“咚咚咚”的悶響聽上去完全沒有向屋內傳播,反而在狹窄的樓梯間反復回蕩。
不多會兒,401的鄰居首先打開了同來通風的小門,他傴僂著身子,隔著防護網看向老陸。
“他人不在家。”
“上班去了?那您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最近都不著家。”
“那...”
哐!
老陸還想了解更多細節,老人卻已重新關上了小門。
車轱轆從包里探頭看向主人,似乎是在擔心向來嘴上不吃虧的陸弗言引起什么民事糾紛。
不料老陸只吐槽了兩句何浩瀚一家的鄰里關系,看上去完全沒有采取什么不法手段的意思。
“既然家里沒人,不如去他單位找找?”
“不,從社保繳納清單和稅務信息看,何浩瀚最近幾年一直都是以打短工為生,這會兒出去找人,簡直是大海撈針。”
“那我們...就在這兒等?”
陸弗言再次搖頭:“戶籍信息顯示,何浩瀚與妻子都沒有其他房產,在金陵本地也沒有可以投靠的直系親屬。
假設何浩瀚沒出意外,且固定在深夜到凌晨這段時間隨機撥打騷擾電話,鄰居會認為他‘最近都不在家’嗎?
如果他們不在家,又能去哪里呢?”
老陸試圖搬動把手,但大門仍處在被鎖定的狀態。
唯獨門框在外力的影響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察覺房間里沒有開燈。
借著窗戶里照進來的一縷陽光,隱約可以看到門縫那頭的地板上已積攢起薄薄一層灰塵。
“看來確實有一段時間沒人住在這里了。”
深夜來電...
鬼泣森森的女聲...
行蹤不明的中年人...
不該空置的空房間...
令人不快的違和感接連襲來,持續刺激著測繪師敏感的神經。
老陸直覺認為面前的402室或許隱藏著解謎的關鍵,但缺少有關部門的許可,這會兒破門而入確實不合規矩。
于是他將目光投向樓梯轉交處的窗戶,推開生銹的鐵制窗框后,伸頭向建筑外側打量了兩眼。
“老小區的設計果然大同小異...看到那邊的防盜窗沒有?”
老陸左手扶住胸前的挎包,示意懷中的車轱轆攀上窗框,看向自己指示的方向。
車轱轆見狀默默點頭,似乎已經猜到主人的心思。
“那里多半就是402廚房或廁所的窗戶。我這會兒不方便私闖民宅...你是寵物,正好可以爬過去幫忙看一眼。”
“這不太好吧?萬一被抓到...”
這幾天寄宿在老陸的臨時工坊,車轱轆沒事兒也會跟著主人看看社會新聞。
前些天零距離新聞臺剛剛播報了寵物犬無故傷人,隨后被有關部門帶走進行無害化處理的消息...
車轱轆覺得以自己爬行類的外觀,萬一被主人家發現,下場大概率不會比那條惡犬強到哪兒去!
“放心,敲門沒人應,說明房間里沒人——再說你就是去看看情況,潛行模式不觸發戰斗的,懂?”
“...”
寄人籬下,自然只能看人臉色。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車轱轆也明白今天這事兒指定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好在她到底也是手下走過三條人命的社會蛇!
行動開始之后,事情進展的遠比預想中順利。
——車轱轆以外墻到空調架之間的突出部作為中繼點,繃直身子完成了搭橋,繼而纏上防盜窗的空心柵欄,一點一點完成轉移。
白蛇謹慎地把大半個身體躲在窗框后面,抻長脖子向房里張望。
發現正如主人所言,這扇窗戶連接的正是402的廚房。
貼瓷磚的水槽看起來干了很久,靠窗擺放的調味料瓶蓋上也吸了一層薄灰。
但摞在灶臺上的鍋碗瓢盆卻并沒有收拾整齊。
即使隔著窗戶,車轱轆都能隱約看到鋁制鍋蓋側面耷拉著的菜葉...
【看來這家人離開得很匆忙】
如此考慮的車轱轆不由松了口氣...
她其實不在乎402的住戶到底遇到了什么意外,如果家里確實沒人,那對她這個不速之客而言反而是好事。
于是,當車轱轆順著窗戶邊緣的縫隙一路下滑,從放砧板的案臺下到地面之后,原先惴惴不安的白蛇總算放開了“手腳”。
她先在廚房里繞了一圈尋找線索,發現除了爐灶上的剩菜,收藏在其他地方的食物也普遍發生了變質。
——以車轱轆半年來積攢的生活經驗判斷,此地的住戶可能已經離開了一周以上。
眼下勞動節剛過,國慶遠未到來。
很難想象蝸居在城市邊緣老破小住房的拮據家庭會在此時選擇長途旅行。
也就是說,促使何浩瀚夫婦匆忙離家的原因要么是工作或家庭的變故,要么就是其他什么意料之外的可怕事情。
比如...昨晚那通鬼來電?
親身經歷過兩次異變的車轱轆甚至已經忍不住開始腦補,或許住在這里的何氏夫婦此時早已不在這片空間!
【要真是這樣,我自己進來豈不是很危險!?】
車轱轆打起了退堂鼓。
她本能地想要原路返回,盡快回到神通廣大的陸弗言身邊!
然而方才蛇身擠過的窗縫卻在此時恰好吹進一陣暖風...
微風掃過,原本擱在窗臺邊搖搖欲墜的醬油瓶因此向內翻倒,直接磕在了貼滿瓷磚的水槽邊緣!
——啪啦!!
伴隨著玻璃碎裂發出的刺耳聲響,深褐色的醬汁四處飛濺,最后順著灶臺形成了一條微型“瀑布”,迎頭澆在白蛇頭頂...
黏膩的調味料讓后者應激縮身,但擴散的醬油還是導致皮膚與地面間的摩擦力快速減弱。
油滑的接觸面讓車轱轆這種“蛄蛹者”失去了大半行動能力,
這意味著渾身濕透的她已不可能攀上高聳的平臺從窗戶轱轆出去!
慌亂之下,白蛇只能朝廚房連接客廳的推拉門游動!
這一次,車轱轆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狠狠撞向門板,折疊式的結構很快在滑槽中收攏起來。
她于是迫不及待地爬上腳墊,旋轉身體擦去殘留的醬油。
可出乎預料的是,就在白蛇努力掙扎的檔口,棕黃色的豎瞳卻恰好近距離迎上了一雙干癟蒼白的圓眼...
“...”
——何浩瀚以仰面躺倒的姿勢“睡”在客廳與玄關連接的走廊上。
枯槁的面部皮膚還如實保留著生前最后一刻的扭曲與恐懼。
他的嘴巴不自然地張大,口角甚至部分向外延裂開,仿佛有什么東西從內部沖出了這個中年男人的軀殼!
驚魂未定的車轱轆不可避免地被那黑暗深邃的喉嚨吸引了注意...
下一刻,一團黑影突然從何浩瀚的尸體中竄出,直撲白蛇而去!登時把車轱轆嚇得魂不附體!
“主人!
老大!!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