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是落下了夜雨，淅淅瀝瀝的雨聲里伴隨著賞花院風塵女子的柔聲細語。

“所以，你是一只陳家橋下的青魚？被那河君所渡？”

路燭看向坐在桌對面的尹皎。

“不，是被那少年河君所渡，至今已有十年了?！?

尹皎搖了搖頭，再想向下說時，那周身金色的氣機宛若一根粗制的麻繩越縮越緊。

“我不能說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能說了。”

她的面色越發驚恐，身上的那股黑氣都變得渙散了許多。

“但我十年不曾害過一個人，我愿立道約為誓。”

路燭輕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他是相信的，因為慧眼不會騙他。

【尹皎，陽落河中一青魚化形而來，由陽落河君點化，未曾造過殺孽。】

這神明的氣機遮掩下的妖氣，竟然叫觀天監的巫言正也沒有分辨出來。

上一次那祠堂中神母的氣機較為微弱，他尚且可解開。

可這尹皎周身為他遮掩妖氣的金光至少已有筑基的層次，自己就暫時無能為力了。

“那就下一個問題，與我講講羅剎鳥吧！”

尹皎感受到慢慢松開的金光，喘著粗氣緩緩道。

“陳河娶我的事當時傳得城里城外皆知，我想那廝應該就是當時知道后想要捕食我。

他是城外詭道中的死者尸氣所化，喜食人類的眼球和修行不深的水妖。

這鳥妖會化作新婚的嬌妻，當新娘落轎時，便會與新娘共同出現。

如此連理枝的齊人之福，沒有幾個人能夠拒絕。故此一只羅剎鳥往往能食上新郎新娘的兩對眼球。

我與其本就是天敵，可他未曾沒想到陳河接回去的是空轎罷了。

但或許也是我間接害了那陳家公子吧！”

路燭點了點頭，畢竟此案主要是查那陳家公子的死。

那官差進度也在隨之慢慢前進，已然漲到了300點的進度。

今夜便將此案告結吧！

至于這尹皎作為一只魚妖也沒害過人，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未嘗不可。

“若是我要尋那羅剎鳥，該往何處？”

尹皎怔怔地看向路燭，對方又恢復了剛才盤問她前的殺星模樣，驚得她大氣不敢喘息。

“城外有一條荒廢的驛道，那里與詭道重疊，夜間多妖?！?

“知曉了，晚些再來尋你?！?

尹皎剛答完，便見路燭踏著屋檐向傾瀉的雨幕中躍去，手中持著不知何時拿出的避水符。

……

路燭快步奔跑在雨中，祛妄燈的燈光與長街的黑暗交織。

殺人夜多為雨夜，只因血腥氣可很快被沖刷。

路燭恰巧就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身形一頓，偏頭看向平康坊大道邊的小巷，夜色深沉如同擇人而噬的怪物。

一道身影捂著胳膊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徑直倒在了雨水中。

路燭一眼便見到了是那屠戶才子，唐彥。

胳膊已經豁開了一道血口，赫然是用劍砍出來的。

小巷中，一個青衣飄了出來，長劍背負身后，任雨水打濕衣物，面容癡狂。

“你的詩是我的，你的詩……”

宋問頓了頓，看著雨中扶起了唐彥的身影，癡狂之色愈烈。

得來全不費功夫！得來全不費功夫！殺他取詞，殺他取詞！

區區一個司辰官，能有什么對敵手段，無外乎便是鑒物觀星的術法。

路燭頓住了腳步，將那唐彥扶到了街角。對方的臉上滿是雨水，又加上受傷，半天才睜開了眼。

“是你，”唐彥頗有些難以置信，以為自己出了幻覺。

可他哪還能管那么多，一把拉住了路燭的袖口：“他是修武的修行者，跑……跑！”

說完便昏了過去。

路燭抬眼看了看持劍雨中的宋問，搖了搖頭。

武境二層初期，還是用藥堆上去才勉強洗髓。

若要具象化到某個人的實力，那大抵便是五分之一個谷澤年吧！

就是這劍，倒還不錯。

【鐵精鑄成之劍】

“我還和那郭虬說找一日殺了你，沒想到那么巧！”

“你今晚作詞挺威風啊！我一會抓住你，我就要讓你給我……”

宋問的話音還未落下，一道符紙便從雨中飄到了他額前。

“打架就打架，斗法就斗法，你以為我讓你念詩呢？”

符紙后，路燭還保持著掐指的姿勢，不知何時站起了身。

“你喜歡殺人取詩是嗎？”

路燭的聲音響起。

那道符紙在雨中簌簌飛舞，宋問班上才看清上面寫的大字：天罡火符。

宋問的身體也隨之燃燒了起來，青衣變成了灰衣，玉冠也被燒得卷曲了起來。

火焰視雨水如若無物，光亮照開了半條小巷，里面沒有人家。

“我修過了武境一層，煉體已過?！?

火光中，宋問持劍笑了起來：“你這小小的道火……”

路燭擺了擺手，像是廚房生火做飯的廚子想揮去煙塵。

宋問一愣，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皮膚，也慢慢剝落了下來，化為焦炭。

他還來不及嚎叫，便栽倒在了雨中。

符紙慢慢落了下來，上面的赤紅朱砂失去色澤。

而背面寫著的恰是一句詩：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身。

路燭走上前，撿起了落在地面上的那把鐵精鑄造的長劍。

“沒想到自己還有一天能被別人送外賣??！”

路燭語畢轉頭看向了倒下的屠戶，輕輕嘆了口氣。

【招來逐去】下，他看了眼自己近日畫的符咒，十道雷符、四道火符、五道大將軍到此符……

偏偏沒畫那符箓功法那治病救人的玉君絕谷符。

“完犢子，光想著打架了，忘記畫點救人用的符箓了。”

他撕下了自己的斗牛繡服，還好里面還有今天沒來得及脫的說書長衫和那乞丐爛衫。

一條條細布撕下，纏在了唐彥受傷的胳膊處。

緊接著他拉起唐彥便想往淮安街走去，卻見雨中浮現了熟悉的金光與黑氣。

尹皎淋著雨奔跑了過來。

路燭一句話沒有說，也沒有問，只是將唐彥放到了尹皎的懷中。

而后便繼續向著城外奔去，到街盡頭他才回望過去。

那花魁正背著屠戶慢慢走向賞花院。

……

“來者何人？”

路燭掏出了自己的玉牌，對著那兩名守城的將士展示了過去。

“夜間非神妖司者不可出城?！?

一名將士說。

“為了您的安全，我也勸您回去。

夜間城外詭道與驛道混雜，稍有不慎您便回不來了?！?

另一名將士打量了穿著說書人長衫的路燭，最后下了斷言。

路燭搖了搖頭，將自己手中的黃符一亮。

“我要出城除妖，你們不必攔，也攔不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