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肚王國歸來,又是幾日匆匆而過。
尋常梳理事務時,總覺得時光太慢,事情太多。
而當心頭有了目標,卻又覺得光陰如梭,萬事都準備不完一般。
著實是時光相對論了,朱燁心頭暗自解嘲。
這是他又忙完暈頭轉向的一天后,看著啟程出海的兩支船隊,搖頭苦笑。
這幾天來,為了應對荷蘭人可能的進攻,朱燁手下的參謀師爺們,開始細化他們開會時決定行動方案。
可越是細化,就越是覺察出異樣。
有一個問題,在會議上被忽略,可行動時便急需解決,那便是如何在海面上準確的設定埋伏點。
同陸地作戰不同,陸路交通依靠道路和平坦的地形,于必經之路設伏乃是常態。
可一旦到了海面之上,雖說有所謂的航線,但目前來說,航線受制于當前航海技術的發展,并不精確。
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的潦草,誤差范圍極大。
萬一設伏不成功,漏過那隊荷蘭人的進攻艦隊。
豈不是弄巧成拙,親自分攤掉己方的優勢兵力,成了紙上談兵的冒進之徒?
朱燁和武岑收到這個意見的時候,表情也各不相同。
朱燁是心頭暗喜的同時也有些警醒。
喜的是手下的參謀們敢于提出意見,能夠從實際操作中反饋計劃中的問題,這才是他設立參謀處的初衷。
警醒的就是,可能穿越以來一直的順風順水,讓他有了懈怠之心。
雖嘴上說著“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可是實際的行動上卻犯了輕敵冒進、盲目分兵、料己從寬和倉促決斷等兵家大忌。
武岑的心中卻只有憂慮而無欣喜,實在是思及當時心態,頗為盲目,甚至有些成了東家的應聲蟲之感。
合格的武幕師爺其實和朝臣是一樣的,當憑借自身的專業知識,諫言主官之過,提出解決之法。
若是成了應聲蟲和人云亦云之輩,又何必當師爺一職,想來那閹人宦官之輩,當更懂些阿諛奉承、順遂上意罷。
思及此處,武岑當即躬身認錯:“東家恕罪,是我思慮不周之過,有些想當然了。”
“這便是智者千慮或有一失,無妨,好在咱們還有參謀處額外加了一道保險。”
朱燁開解一句,便不再多談這些,先行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隨后經眾人和參謀處的參謀長,同席的緊急會議商討。
最終方安依舊是伏擊,只是將伏擊的地點移動到嘉明港或者近海地區。
大致思路是依托嘉明沿岸的炮臺遲滯荷蘭艦隊,然后早已埋伏在外海的兩支艦隊回港包夾,前后夾擊以優勢兵力包餃子。
這樣風險較小,也能達成伏擊的目的,最后也不會有失敗的風險,可以說是相當穩妥的決策。
所以這就是朱燁這段時間忙碌的原因所在,實際上他們是前后準備了兩套方案。
......
東番島的秋天氣溫還算涼爽。
尤其是在海面之上,涼風陣陣,較之巴達維亞不知好上多少。
荷蘭遠征艦隊長官雷克斯·盧納男爵是東印度公司的實權人物,身上不但掛著巴達維亞副軍事長的職位,也是公司董事會成員。
是現在十七人會議里,偏本聯省共和國勢力的董事安插在東印度評議會中的代理人。
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制度在現如今是比較先進的。
公司最初的股本和資產由六個城市共同出資構建,所以最高權力機構也是由這六個城市的代表組成,分別是阿姆斯特丹、米德爾堡(澤蘭)、鹿特丹、代爾夫特、霍恩和恩克胡伊曾。
根據出資比例的不同,人員數量構成自然也不盡相同,阿姆斯特丹出資最多,所以有20人為董事,澤蘭次之為12人,其他四個城市都是7人。
與后世的英國東印度公司不同,荷蘭東印度公司不是個以殖民為目的的半政府性機構,雖然它確實有荷蘭當時的聯省共和國的股本,但主要還是以賺取利潤為目的。
60人董事會負責公司的整體經營和決策,并通過選舉產生的17人最終組成一個“十七人會議”來執行具體的管理工作。
其實就是現代公司的董事會和執行委員會的雛形,目的是專注于公司的運營和商業利益。
所以雷克斯·盧納其實是代表聯省共和國,屬于相對來說不是那么偏向于利潤,而是積極開拓殖民地的那種“狂熱開拓派”。
在如今公司業務蒸蒸日上,為股東們帶來龐大利益的當下,他這種人在董事會中的地位逐漸變的尷尬起來。
畢竟都是來賺錢的,拼命還怎么賺錢呢?
所以即便巴達維亞總督和總督之下,有監督總督行為權利的東印度評議會,已經原則上同意朱燁同熱蘭遮主官簽署的條約。
可雷克斯·盧納手上代表聯省共和國的權利,卻是實打實的代表一部分人的想法和意愿,無法被輕易抹殺。
這次的出海作戰,就是開拓派最后一次試圖爭取在董事會中的話語權。
如若成功,他們還能維護現存的利益,繼續為荷蘭聯省共和國開疆拓土。
如是失敗...雷克斯·盧納看著遠處郁郁蔥蔥的海岸線,沉默不語。
“多好的地方啊,溫暖濕潤,我喜歡這里的陽光。”
他的副手拉瑟·艾迪也來到艦橋上面,開口感嘆。
雷克斯·盧納問:“你覺得普特曼斯說的是真的嗎,東方真的有這樣的將領嗎?”
“長官,事已至此,現在討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是啊,已經沒有意義了,將一切交給上帝吧。”
盧納心頭其實是惶恐的,在巴達維亞時他據理力爭爭取到這得來不易的機會時,他斗志昂揚,以為可以憑借軍功為共和國開拓生存空間。
可同熱蘭遮城的行政長官漢斯·普特曼斯的一番交談,卻讓他不得不重新評估此行的意義。
普特曼斯這人他其實也是聽說過的,議會中對這人的評價也還不錯,通過深入的交流他更是發現,這人并不是個庸才。
相反這人做事老練,考慮周全,哪怕以他挑剔的眼光來審視,也找不出多少錯誤來,足以證明這人是個合格的殖民地行政長官。
同那個自己原本看上的那個熱蘭遮城軍事主官相對比,自是高下立判。
這樣老練的本土派都解決不了那個明帝國的將軍,他真的能平穩到達對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