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李氏作為永安縣中第一大族，城內各處都有探子。

形形色色的人皆有可能是他李氏耳目，方方面面的消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被那些探子整理，挑選出重要的來匯報。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茂江才能時刻知曉城內各方動作。

其中他最為關注的原有兩事。

其一為江臨再入金老院中，或可得真傳。

其二則為，石羊橋港口洛家有所異動，有可能涉及到了城外南荒妖蠻。

為此，李茂江特地遣派跟隨他多年的心腹影大前去探查。

可得來的結果，卻是：

其一事件有極大概率為真。

其二事件只是謠傳，洛家依舊心向人族。

由此，李茂江才放下心來。

影大作為淬骨一境浸淫多年的老武夫，不論是對敵經驗，還是老辣心態都足以應付洛家一事。

結果不曾想，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有第四境形變大妖暗中潛伏城內。

“閣下難道不知，人妖兩族交戰三境之上的強者不可擅自出手嗎？”

李茂江強壓下怒氣，悶聲咬牙道。

久遠之前，妖族勢大，人族強者稀少，被妖族強者肆意獵殺，恍若豬狗。

但隨著人族逐漸崛起，強者頻出，建立大周皇朝，成建制的武夫軍陣開始出現。

正面戰場之上，妖族開始敗退，一舉打破了戰場人弱妖強的態勢，從而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鑒于雙方高層強者極多，于是人妖兩族在戰場之上暗生了一條潛規則：

三境之上強者不可隨意出手，戰場更多比拼中底層力量。

自此為始，戰場上再難聽聞少年天驕被陰狠老辣的老前輩獵殺的消息。

畢竟你殺我天驕，我殺你天驕，這是截斷了雙方的未來，得不償失。

往日里，這個潛規則一向被諸多強者遵守。

但今日，妖族卻打破了這潛規則。

這意味著什么，思之令人惶恐。

莫非妖族想要與人族再度開啟大規模烈戰？

李茂江腦海思緒繁多，面對極有可能改變兩族歷史的一事。

縱然他身為第三境文修，也有些六神無主。

那青木狼妖冷哼一聲，大笑道，“你人族不敢玉石俱焚，生性軟弱，我便是出手了又如何？”

說罷，他一雙翠綠豎瞳直直盯著李茂江。

“大不了就開戰，我青木奎甘愿充當屠滅人族的先鋒將！”

話語之間，尖細狼吻咧開，露出尖銳鋒利的犬齒。

“你！？”

李茂江雙腿險些軟倒，指著眼前的青木狼妖一時之間再說不出來話。

眼下這個境地，這一頭青木狼妖必然已經封鎖了李府上下。

他，李茂江已到了不得不死的局面。

但文人風骨已經讓他堅持著，沉默許久緩過來的李茂江猛然抬頭，一臉絕望，聲線顫顫。

“敢問我那心腹影大如今在何處？”

事到如今，他李茂江死了可以，只求但凡能少拖累些人。

聞言，青木奎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差強人意的笑容。

“雖然那肉有些老了，但人族第二境的武夫充當血食還算不錯?！?

他青木奎已經多少年沒有親自出手吞吃人族武夫了？

此般一吃，倒還真是令人沉醉。

……

緩緩嘆息一聲，李茂江忽略去了遠處青木狼妖臉上的沉醉之色。

偌大李府被封鎖之下，恐怕再難有所能逃命的李氏子弟，跟隨多年的影大與管家張叔也都已經遭難……

哀莫大于心死，恍惚間李茂江仿佛見到了年幼時跟隨在老師身邊學習的場景。

“老師，那些武夫蠻子盡是些頭腦簡單的貨色，書院里的子弟都瞧不起他們，可您為何就批評我一人呀，都叫我丟了好些面子……”

“昶之，他們非乃我之子弟，我當然只管你一人?！?

“而且，你又為何會有武夫皆蠻子如此想法呢？”

書院竹林小院間，中年男人易曉農站在年幼的李茂江身前，諄諄教誨。

“可他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說話做事鮮少顧及人情，也無雅致，這不就是蠻子嘛？”

年幼的李茂江撅著嘴巴嘟囔，有些不能理解老師的話語到底何意。

彼時就已為大儒的易曉農浮現淡淡笑容，輕撫李茂江頭頂，搖了搖頭。

“昶之你可知如今南華州前線疆場，何種修行者最多嗎？”

“當然是我們文人一道！文能治國，武能平天下，有何不對？”

“你說的有道理但不對，文人一道講求浩然心氣，門檻較高，非常人不能入門。但武夫一道，錘煉肉身，只需要普通武學便可習練。天資好的人亦能在武道上壓服文道，昶之啊，不可小覷其他諸道……”

年幼的李茂江聽明白了道理，但還是有些不能理解老師為何對武夫有格外偏愛。

見李茂江不解，易曉農緩緩出聲解釋。

“昶之，你可知曉人妖兩族血海深仇？”

“老師，我知。”

“那你可知，要想人族勝過妖族要點在哪一道？”

“學生不知……莫非便是武道？”

年幼的李茂江結合老師態度偏向，如是猜測。

易曉農淡淡點頭，“昶之你所說不錯?！?

“但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我文人亞圣祖師曾有一言，你可知其原話？”

“學生不知，還請老師解惑?！?

這時，書院竹林小院高臺之上。

大儒易曉農略過年幼的李茂江，一直走到憑欄處眺望遠方，一字一句輕聲念道，

“吾愿人族天下人人如龍，此乃前半句?！?

“此后半句便是，人人如龍只在武道?！?

咔擦！

恍若晴天霹靂，年幼的李茂江心中如遭雷擊，心緒翻江倒海。

從此以后，李茂江都深知此一道理：

人族勝出在于武道，武道可造就人人如龍的黃金大世，那是人族主宰天下的黃金大世！

……

思緒回收，那看起來極為冗長的畫面只不過是李茂江的腦海一瞬。

“人人如龍的黃金大世么……”

李茂江潛心蘊養半生的浩然心表面開始緩緩出現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并且其破裂范圍隨之愈發擴散、增加。

“老師，只可惜，那樣的大世，江再不能一窺了……”

李茂江猛然抬起頭來，他細碎話語自然引起了遠處的青木狼妖的注意。

“上一個第三境文修的味道我到現在還忘不了，現在正好，再嘗嘗看！”

話音未落，青木奎身形已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李茂江的眼前。

但李茂江也根本無需從眼去看、去盯青木狼妖的動作。

無聲無息之間，一顆浩然心已然碎成粉末，無窮盡的浩然真氣一股腦地迸發出來。

“原先還想跟上老師的步伐，卻沒想到就要止步于此，那樣的大世卻沒有了我，多遺憾啊……”

下一刻！

青木狼妖的利爪已然到了近前，幾乎是貼著李茂江的脖頸處。

與此同時，李茂江身軀也隨之散發出耀眼到極致的白色光芒。

“人族天下人人如龍，由我血薦軒轅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