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江中，一大一小兩位鮫人正乘坐著一匹海流馬快速前行。

她們大的嫵媚動人，小的嬌俏可愛。無論走到哪里，都注定成為眾人的焦點。

可兩人現在的情況并不好。

年齡較長的那位鮫人和海流馬身上到處都是傷痕，顯然之前經過一番死斗。

較小的那位鮫人身上倒是沒什么傷，但也臉色慘白，顯然已經耗盡了真元。

兩人一騎在江水中快速前進著，就在這個時候，海流馬突然悲鳴一聲，栽倒在了江中，將兩名鮫人一起拋飛了出去。

好在鮫人本就是水中生靈，這兩位鮫人又是修士。因此兩人只是一甩魚尾，便穩住了身形。

可當兩人游到海流馬身邊的時候，發現它已經重傷不治了。

“謝謝你……”

大一點的鮫人面露悲憫，她用真元在海流馬上一抹，將這只二品御獸化為了泡沫，無聲的消散在了江中，這才繼續拉著小一點的鮫人，朝著遠處逃去。

鮫人是水中生命，在水中前進的速度并不慢。

但兩人的狀態并不好，沒了海流馬代步之后，速度和之前相比，簡直如同龜爬。

小一些的鮫人將一切看在眼中，大大的眼眸中忍不住綻放出了淚花。

“娘，我們休息一下吧，這樣你會撐不住的！”

大一些的鮫人本想拒絕，但她的身體確實已經到達了極限。無奈之下，也只能答應了下來。

兩人尋了一個比較隱蔽的水底巖洞躲了進去，大一點的鮫人將最后兩顆丹藥和小鮫人一起分食了之后，便一邊打坐，一邊快速整理思緒。

大一點的鮫人名為瑤姬，乃是飄花江龍王的十七女。而小一點的鮫人，便是她的女兒月兒。

此時的兩人，正在承受碧波潭妖王碧波的追殺。

這位碧波，便是瑤姬的丈夫，同時也是月兒的父親。

多年前，剛剛到達金丹期的碧波上門跟龍王求親。

如果是以前的龍族，肯定是不愿意和碧波這種體內只有一絲龍血的雜魚妖怪結親的。

但時代變了。

此時的龍族，早就不是天地霸主。除了那幾個撐場面的老家伙以外，族內已經很久沒有像樣的高手誕生了。

而且碧波求的也不是老龍王嫡親的血脈，他甚至直接說了，隨便哪個庶女都行，只要是龍女便可。

老龍王本就兒女眾多，再加上碧波不求嫡系，一番思索之后，老龍王倒也不介意多一個女婿。

于是本就不被看重的瑤姬便被加了一個公主銜，嫁到了碧波府上。

一開始的時候，碧波對瑤姬其實還不錯。雖然人不算很體貼，而且此怪喜歡舞槍弄棒，唯獨對女色不十分緊要。

瑤姬嫁入碧波潭之后，他就沒怎么和她說過話，甚至不愿意碰她，說是什么會損耗自身精血。

他寧愿和兄弟們打熬一整天的筋骨，也不愿意和瑤姬說一句話。

但各種修行物資卻是管夠的。

在碧波的大力支持下，瑤姬甚至比自己的兄弟姐妹們更早的進入了筑基期。

瑤姬也只當他天性如此，并不怪罪。

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色中餓鬼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還算好事。

但好景不長，碧波很快就顯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

他如此支持瑤姬，只不過是想要借用瑤姬體內稀薄的龍血，為自己生一頭真龍出來而已。

為此，碧波甚至找來了一位邪道修士，想要使用邪法，強行提純兩人后裔的血脈。

瑤姬心中不愿，但也沒辦法違抗。最終還是被其抽取了精血，在體外形成了一個胎兒。

這就是她的女兒月兒。

月兒天賦極為優秀，氣海開辟度高達八成三。

可惜的是，她的龍族血脈仍然極為稀薄。甚至和瑤姬一樣，外在顯化仍然是個鮫人。

碧波對此大失所望，他甚至不愿意和元氣大傷的瑤姬多說一句話，就去張羅新的婚事了。

自此，瑤姬才真正明白，碧波的狠辣和無情。

但兩人已經結緣，老龍王也將碧波當成自己控制水系的得力助手之一。

碧波只是對瑤姬無情而已，老龍王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當不知道。

妖王無情，且喜歡廣納后宮，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天下的妖王，多半如此。

瑤姬養了好多年，這才勉強養好了身體。

若只是這樣，那便罷了。

天下負心薄幸之人也不是一個兩個，瑤姬將所有心思全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女兒身上，安心當起了泥塑木胎。

反正碧波的事情，她全都不管。干脆來了個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

可能是遭了報應，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任憑碧波如何廣納姬妾，也始終沒有生出一位像樣的龍子。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真龍血脈早就在太古年間斷絕，哪怕是現在殘存的幾位龍王，其實也都是混血。

碧波想要一代重現真龍，簡直是癡心妄想。

就這樣，日子慢慢的過去。然而正當瑤姬以為，自己會如此，直到坐化的時候，她卻無意間聽到了碧波和屬下的密謀。

原來這碧波，正準備和幾位魔修一起，暗算老龍王，然后以龍王女婿的身份，暗中掌控整個飄花江！

這個消息，當時將瑤姬驚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她回憶起來昔年種種，這才發現原來碧波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

偏偏此時飄花江中無人，如果真按碧波的計劃進行的話，他的成功率可以說相當之高。

瑤姬當即心急如焚，想要將情報傳回飄花江。

不過瑤姬很聰明，她并沒有選擇直接動手。

因為她不確認，這些年碧波在飄花江中，到底安插了多少人手。

她的情報傳回去，是否會被對方的人給截胡。

而且她知道，就算自己傳話成功，碧波也一直在暗中觀察著飄花江龍宮的一舉一動。

她這邊泄露了消息，龍宮必有動作。

到那個時候，碧波發現不對。只要稍微一倒查，就能發現瑤姬。

能從一位小小的混血妖族，變成如今統御一方的妖王，除了強大的法力之外，縝密的心思同樣重要。

一旦讓碧波知道真相，她和女兒必然下場凄慘。

即使退一萬步來說，龍宮真的一度瞞過了碧波，兩邊最后的結局，也必然是做過一場。

龍宮這邊可不會因為瑤姬是公主就心慈手軟，想必碧波也是……

關系到自己和女兒的生死，瑤姬不愿意胡亂冒險。

所以她的計劃是出逃。

但她也沒有立刻收拾細軟，帶著女兒直接跑，而是找了一個機會，跟碧波央求一枚水元丹，借口想要送給自己一位不成器的弟弟。

水元丹是極為罕見的丹藥，服用一顆便能增長一成資質，一直有價無市。

這碧波不知怎么的，就弄到了一顆。

飄花江龍族數量不少，其中確實有資質低劣的龍子龍孫。

再加上這些年瑤姬一直很安分，碧波因此也沒有多想。

不過他當然沒有答應。

水元丹極為珍貴，就算他自己用不上，也可以送禮和拉攏其他人，怎么會給一位并不熟悉的小舅子。

而這也正是瑤姬要的效果。

她連續求了幾次，直弄到碧波煩了，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將她扇飛了出去，這才停下。

如此又過了一段時間，當碧波差不多將這件事淡忘的時候，瑤姬果斷出手，盜走了水元丹，然后帶著女兒逃之夭夭。

碧波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立刻派出精干手下追殺，并且通知龍宮，讓他們配合抓捕。

這正是瑤姬所要的結果。

對于碧波來說，被盜走水元丹，和陰謀被泄完全是兩個等級的事情，還不至于讓他直接出手。

他畢竟是妖王，也要面子的。

就算被他抓獲，瑤姬也可以用自己是個伏地魔的理由狡辯一二。

而龍宮那邊一旦開始行動，總不至于對瑤姬下死手，必然會被直送到老龍王面前。

到那個時候，只需要直接說出真相，瑤姬便可以和女兒逃出生天。

在行動之前，瑤姬已經有了萬全的打算。

可她沒想到的是，碧波的麾下會如此精悍。

在有準備逃跑的情況下，對方仍然在追殺中將她擊成重傷。

她犧牲了好幾只二品御獸，才勉強脫困。

如果不是為了活捉，說不定她們母女倆已經……

“不，不可以放棄。無論如何，我都已經走到了這里。哪怕是為了月兒，我也必須堅持住！”

瑤姬認真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在和腦中的地圖進行過對比之后，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三叉灘。再往前走的話，會有三條暗流。”

“一條直通飄花江，一條通往凌云府，最后一條通往顛倒山。”

“這三條路最終都能到飄花江，但這沿途的情況卻大為不同……”

按理來說，她應該順著那股最大的暗流，直朝飄花江而去。

但這條路徑太過明顯，無論碧波有沒有發現瑤姬的真實意圖，他肯定會讓擅長飛遁的部下在那里阻攔。

相對來說，如果轉道另外兩條暗流的話，會安全一些。

碧波只是一位妖王，又不是萬妖之王的妖皇，陸上勢力未必會給他面子。

“但凌云府是人類劍修的地盤，這群人相當極端，對于妖物一向是斬盡殺絕的態度。要是被他們發現的話，下場甚至可能比被碧波抓回去還要凄慘。”

“而最后一條暗流……顛倒山的合歡宗，可是真正的魔道啊。”

合歡祖師，元嬰期的大高手。

本來顛倒山是有主的，但只是收到了她的一張帖子，一山的魔修就連夜跑了個干凈。

再后來，合歡祖師坐化，由她的弟子繼承了衣缽。

這位弟子功力較弱，只有金丹期，卻是一個真正恣意唯我的真魔。

她的邏輯和正常人類根本不一樣，在狠狠地收拾了周遭的魔修之后，就根本沒人敢從顛倒山旁輕易經過，生怕引起這位大魔頭的不快。

不是沒有人嘗試著鎮魔衛道，卻都被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后天兩儀元磁神光打的抱頭鼠竄。

龍宮此前也和顛倒山起過矛盾，結果那魔女將老龍王按在地上打，連胡子都快拔光了。

自此之后，龍宮便不敢再惹這位大魔王。聽到她的名字，都是直接繞路走的。

合歡宗的陰陽道確實有獨到之處，簡直克盡了天下五行和兵道。

龍宮都這樣，瑤姬和她的女兒就更是不堪了。

“我到底該如何……”

瑤姬努力的維持著清醒，想要死中求活。

然而她之前所受的傷實在是太重，勉強支撐到這里，便已經是極限。

一個不慎，她的意識竟然陷入了混沌之中。

無數的夢境碎片，開始在她的腦海中產生。

瑤姬只覺得朦朦朧朧間，她決定冒一點險，走最大的那一股暗流。

結果還沒走到半途，果然碰到了碧波的屬下。

和之前被瑤姬甩脫的那些碧波部下并不一樣，這次出現的都是碧波的真正心腹。

戰力強橫至極的同時，也沒有因為她王妃的身份而有所保留。

戰不數合，瑤姬和月兒便被穿了琵琶骨，帶回了碧波潭。

在經過一番拷問之后，月兒經不住搜魂之術，讓碧波知道了一切。

隨后碧波是如何應對的，龍宮又是怎么個反應，瑤姬并不清楚，因為她已經和女兒被大卸八塊，扔進了深淵之中。

夢境以瑤姬的死亡而結束，然而古怪的是，第二個夢境很快就又誕生了。

這一次，瑤姬選擇了走凌云府的水路。

凌云府同樣是一個有金丹坐鎮的勢力，碧波也確實不敢過于冒犯。

但這條路遠比第一條路要遠，瑤姬走到半路，氣力不濟，不得已在沙灘上休息的時候，正好被凌云府的巡邏弟子找到。

凌云府對妖怪一直是趕盡殺絕的態度，碰到瑤姬也完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當場就是一頓砍殺。

瑤姬縱有筑基期的修為，奈何狀態實在太差，更別說她還要遮護女兒。

因此在勉強支撐了十幾個回合之后，同樣被飛劍穿心而過。

在最后的最后，她只記得自己和女兒的身體被掛在了凌云府外圍的劍柱上，慢慢的被風干……

即便是夢境，痛苦和死亡的感覺也是如此清晰。

到了這里，夢境再次破碎。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夢嗎？為何如此真實？！”

瑤姬這么思考著，夢境卻仍然自顧自的演化著。

這一次，瑤姬選擇走顛倒山的路子。

還沒進入顛倒山多久，她就在江邊碰到了一名正在錘煉法力的男修。

與此同時，那些一直在追殺她們的碧波部下也趕到了。

他們大聲呵斥著，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如果是其他散修，或許會選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來個視而不見。

但那位男修并沒有這么做，見兩人似乎落難，也不管兩人妖物的身份，竟然直接選擇出手相助。

在經過一番苦戰之后，男修終于擊退了碧波的部下們。

他渾身是血，神態卻極為淡然。

“姑娘，你們沒事吧？”

這或許是瑤姬這輩子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