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聽完老爺的話，情知慌亂之下喊錯話了。

“錯了錯了，不是老祖宗，是小祖宗。”

此話落下，賈家眾人旋即長舒一口氣。

襲人等寶玉的貼身丫鬟，先前見老爺動怒，她們皆是渾身一顫跪了下去。

這會兒聽聞此話，襲人壯著膽子，腦袋碰著地下說道：“老爺消消氣，二爺今兒出城，路上并未曾碰見有自稱皇孫的貴人。”

“咱們在去的路上和回來的路上，皆是沒有與人發生口角。”

“老爺不相信奴婢的話，可尋璉二奶奶問明實情。”

甄閏也邁著蓮步擠身上前，朝著賈政屈膝道：“回二老爺，襲人說的沒錯，我和寶玉未曾與人起了口舌之爭。”

徐京墨在聽見璉二奶奶四字，便蹙眉看著那位走出來的麗人。

只見她身形高挑，一襲修身裙裳將其完美身形，勾勒得誘人至極。

看清來人臉蛋，徐京墨微蹙的眉頭擰了起來。

這個盤發作少婦打扮的麗人，其顏色尤在有過一面之緣的王熙鳳之上。

璉二奶奶不是王熙鳳嗎？

此人和他當年在揚州所見到的王熙鳳，判若兩人。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難道王熙鳳和平兒，來神京的半道上，被山匪給截胡了？

念及此處，徐京墨不由得涌起一股子失落。

當年她還想讓自己給她當小廝。

這回進了榮國府，正尋思著讓她這個孫媳給自己斟茶遞水呢。

不承想，璉二奶奶已經換人了。

賈政先是松了一口氣，旋即臉沉如霜，“不是今日，那也是前日大前日。”

“若非如此，人家豈會命錦衣衛上門，來呀，給老爺綁去祠堂，打了再說。”

賈璉瞧見媳婦似是還要說話，趕緊上前拉著甄閏后退了三步。

三春和林黛玉，顯然也被老爺那個表情給嚇得花容變色，雙腿不住地顫抖起來。

賈赦若無其色，冷眼旁觀。

邢夫人假模假樣地上前，輕輕拉了拉賈政的手，“政弟，使不得。”

“寶玉這孩子瞧著乖巧伶俐，豈會在外面與人輕易起了沖突。”

“先前，璉哥兒不還是和四王府起了沖突，那個名喚畢波的太監，還上門找茬來了。”

“得虧我家老爺點明實情從中斡旋，那畢公公方才消氣離府。”

王夫人見寶玉被老太太扯了過去，拉著老爺的衣袍跪了下去。

“老爺，興許是那四位皇孫，仗勢欺人罷了。”

“事情都還沒有問明原委，豈可就下如此重手，他可是你的兒子…呀！”

賈母被林之孝和小兒子說的話，攪得心神難安。

一時間被王夫人的哭聲給驚醒，拿手指著賈政氣得罵不出話來。

賈政見狀，頓時醒悟自己嚇著母親，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徐京墨瞧到這里，輕咳一聲：“阿姐有所不知，此事多半是因我而起。”

賈家眾人聽后，猛地抬頭看了過去。

正主原來是你！

徐京墨無視眾人那些復雜的目光，清聲道：“門外那些錦衣衛，明擺著是尋我來的。”

“至于寶玉，許是對方問我入城找誰，我說了姐姐此處，當時他們瞧見我那位師侄孫，錦衣衛才以為阿祖是寶玉罷。”

賈赦霍然抬頭，他悚然發覺，賈家迎回來的豈是一位舅舅？他簡直是個小祖宗！

賈政聽后方醒悟過來，適才也嚇著舅舅了。

他也沒有要怪罪舅舅的心思。

跪著的身形轉了一圈。

賈政忙又拱手道：“先前是存周猛浪，嚇著舅舅了，實是不該，存周還請舅舅莫要怪罪。”

徐京墨擺了擺手，渾不在意道：“無妨，寶玉這個孫子，今兒這一遭，著實是替我受累了。”

“……”

話音落下，賈母外院落針可聞。

賈政：……

寶玉：……

聽見老太太的心肝，太太的寶貝，賈府寶二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稱他為孫子！

賈家眾人的耳朵一時之間還沒有習慣，此時的臉色可謂精彩之極。

有心想要去瞧一眼那個小祖宗。

喊一個年歲相差不大的哥兒孫子，他不害臊的嗎？

卻又怕和小祖宗的眼神對視上，大家只能強行按捺下這個好奇心。

迎春和探春拼命地在憋笑，兩張小臉蛋紅通通的。

惜春至今還在懊惱，先前喊錯話。

林黛玉見外祖母摟著賈寶玉，她這會兒倒也不便上前攙扶，退回三春的旁邊。

王夫人聽見孫子二字，死命般攥緊手心里的佛珠，那‘嗚嗚嗚’的哭聲嘎然而止。

“阿姐，弟弟在此深感歉意，這事頗為棘手，不若由得我出去和錦衣衛交涉，弟弟便不麻煩阿姐一家了。”

徐京墨轉身要走，不料卻被賈母那雙有力的手給死死攥住。

“阿弟，且慢。”

“小兒媳婦說得對，那四位皇孫聲名在外，連我這個大門不多邁的阿姐都略有耳聞，你今日才進京，豈會無端端去招惹他們。”

“阿弟且寬心，阿姐現在就出門，尋上那些和賈家有來往的誥命夫人，請她們隨我一并出城，往春園走一遭。”

“我這個當姐姐的，今兒就舍了這張老臉，也要求得圣上饒了你這一遭。”

賈母聲落，賈家眾人頓生一股子難言的酸楚。

再次瞧向徐京墨的目光，明顯生了變化。

報恩，也不用賠上整個賈家罷？

這不是應該派人快馬南下，將史家兄弟半道拽回來。

讓他們兄弟去擦徐京墨的屁股？

何置于斯？

“母親……”賈政張了張嘴，終究是垂下腦袋。

賈赦悚然變色，情急之下顧不得徐京墨當面，拱手道：“孩兒請母親三思。”

賈母不去理會兩個兒子，雙目濕潤地緊緊握著徐京墨的手。

徐京墨微微斂目，他適才所說，只不過是試探賈家對他這個‘祖宗’的身份有多重視。

沒承想，老太太卻要拉上整個賈家老親，勢要尋皇帝替自己求情。

徐京墨思忖片刻，笑說道：“阿姐不必擔心，你先回去替我擺膳，我去去就回。”

說罷，扭頭朝旁邊吩咐道：“阿祖，拿著包袱，隨我去更衣，咱們會會這些錦衣衛。”

賈母還欲說話，瞧見堂弟那自信目光，以及極其認真的臉色，下意識般點頭應下。

后又聽見堂弟要更衣，忙招呼鴛鴦過去侍奉。

徐京墨和張光祖以及鴛鴦，在賈家眾人復雜的目光相送下，離了賈母院。

“你叫鴛鴦？”

徐京墨偏頭，看著落后自己一步，模樣生得‘水蔥兒似’的俏丫鬟。

若說徐京墨對紅樓里面的丫鬟最為熟悉的。

應當是平兒，其次是這個金鴛鴦。

鴛鴦盡管出身低賤，但她并不自卑，她有著自己的主見和追求。

面對榮國府大老爺賈赦的逼婚，她敢于說“不”。

在這個尊卑有序的年代，實屬難能可貴。

鴛鴦因為小祖宗行進間步伐快速。

她為了趕上對方，走路的間隙，藏在肩膀后的臟辮左右晃動起來，更添俏皮。

“回小祖宗，是的。”

“勞駕鴛鴦，隨便尋間屋子就好。”

鴛鴦瞅見小祖宗那雙審視的目光，慌亂間猛地別過腦袋。

那條小臟辮因頭部劇烈晃動，賞了小祖宗一個刮子。

徐京墨的鼻翼間旋即被一股子清香包裹。

鴛鴦感受到臟辮砸到小祖宗，卻不知道正中對方的嘴巴，壓下心中的驚慌羞怯。

“出了院子，前面右拐是綺霰齋書房，小祖宗請隨奴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