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賈家人處于不知所措中。

賈赦看了一眼眉頭擰緊的好弟弟，頓時拿起長房長子的派頭來，自顧從地上起身。

“徐……”

“你是何人？”徐京墨睥了一眼跟前的錦衣中年人。

“呃！”

賈赦沒想到對方搶話，一時進退兩難。

不過，母親大人說了，此人是長輩，他倒也不好在他的面前拿捏。

但話又說回來，此刻眾目睽睽之下，他豈會甘心當面矮這位年輕人一頭？

“我是榮國府長房長子，襲一等將軍爵賈赦。”

“原來是你，我那個未曾謀面的姐姐兒子。”

賈赦打了個哈哈，“正是，京墨，今兒發生的事，我賈家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咱先進屋再說，如何。”

“你喊我啥？”

“京墨。”

“喊舅舅。”

賈赦、賈政：“……”

邢、王夫人瞬間愣在原地，二人快速低下頭去。

這位爺好生厲害，大庭廣眾就落了大老爺的面子。

甄閏想笑又不敢笑，櫻顆貝齒死命般咬著紅艷艷的唇瓣。

李紈抿緊薄唇，香肩似乎抖動了數下。

迎春和探春腦瓜子一片空白，隨后，各自在腦海思忖起來，以后請安時要喊這人什么。

跪地的賈家奴仆們，在這八月天，偷偷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存周，見過舅父。”

隨著當家人賈政發話，徐京墨這個榮國府舅老爺的身份，此時此刻徹底坐實。

賈赦臉色驟變，思忖三息，只能彎下腰拱手道：“恩侯見過舅舅。”

賈家眾人見狀，紛紛伏首規矩見禮。

“璉兒、琮兒、環兒…見過舅祖父……”

賈家一眾公子哥不情不愿地喊了出來。

“妾身見過舅老爺……”邢、王夫人說的。

“孫媳見過舅祖老爺……”李紈、賈閏的聲音。

賈蘭那顆小腦袋觸碰地面，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青石板，眉頭擰了起來。

三叔他們喊舅祖父。

我該喊啥？

娘親也沒對我說過啊！

所幸迎春、探春、賈蘭她們幾人的聲音，被后面一群奴仆喊的“我等見過舅老爺”給蓋了過去。

徐京墨背著手，環顧一圈，方才笑道：“都是好孩子……快起來，地上涼。”

念叨了一句，又偏過頭，笑道：“阿祖，去，把咱們從揚州帶過來的咸魚，每人分一條，權當我這個長輩送的見面禮。”

“倘若不夠分，明兒你再想辦法腌制一些。”

“好的，師叔祖。”

張光祖答應一聲，從肩膀取下那個小布包，從里面扯開包裹的油紙。

隨著一陣晚風拂來。

整個榮國公府門前，蔓延著濃郁的咸魚味。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阿祖拿出一條大的，遞給最近的賈赦。

賈赦一臉嫌棄地捂嘴后退三步。

徐京墨詫異地看了過去，問道：“這魚呀，是我千里迢迢從揚州特意帶來的。”

“赦哥兒，你不歡迎我這個舅舅？”

聽見這聲赦哥兒，賈赦恍惚了半晌。

這個名字，也只有母親偶爾提及，父親在世那會兒，只有生氣時才會念叨一句。

賈赦臉色憋得通紅，閉眼伸手接過。

張光祖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隨后走向從地上起來的賈家眾人。

“小小咸魚，不成敬意……”

“記得今晚就做了吃，省得明兒臭了，可不好丟掉，徒惹我師叔祖他老人家傷心。”

阿祖每送出去一條，都會認真念叨兩句。

“老祖宗有心了，回去就煮了吃。”邢夫人笑不攏嘴，大方伸手接過。

長輩跟前，賈政倒也不好將禮物轉遞給賴大。

只能提著那個咸魚拱手道：“還請舅父隨存周進去，免得母親大人久等。”

“對對！先進去。”賈赦同樣不好在徐京墨面前把咸魚交給下人。

徐京墨頷首，剛想應下，不料街面陡然響起馬蹄聲響。

七八個勁服騎手，護著一駕馬車停在榮府正門前。

這一舉動，頓讓走出來迎接的賈政，以及賈赦側目而視。

徐京墨瞧見馬夫是熟人高遠，情知是天子那邊生了變故，遂讓賈政和賈赦稍等。

賈赦、賈政沒有認出高遠是高升的干兒子。

自然不清楚這是當今天子的人，只當是徐京墨在神京的朋友。

賈赦的臉色卻是緩了下來，眉眼之處還有一縷期待。

最好是直接將這小子給請走！

馬車內。

“徐天官，咱家高升，陛下有東西給你。”

高升坐在椅子上微微躬身，而后從旁邊拿出兩份文書。

椅子上面還壓著一塊腰牌，一柄小巧的繡春刀，以及兩件紫色飛魚袍。

大周官服，除了賜服，文武官員所穿由高至下，紫、朱、綠、青四色。

那柄小巧繡春刀上面有鞘裙，其上繡著金光閃閃的云紋。

徐京墨仔細看完，默然不語。

兩份文書，其一是秩正三品龍虎山天官告身。

另外一份，卻是錦衣衛指揮同知的令牌和任命告身，秩正四品。

“這……”徐京墨指著錦衣衛那塊青玉腰牌，臉色遲疑。

高升笑了笑：“陛下說了，徐天官想要考個進士，無非是想替你師侄孫張光祖博個出身。”

“此事，陛下允了。”

“畢竟，張光祖，也是皇爺的師侄孫。”

高升語氣頓了頓，斂目看著徐京墨：“陛下讓你執掌錦衣衛指揮同知，全權署理錦衣衛南鎮撫司。”

“希望你能夠替陛下，整飭錦衣衛軍紀。”

徐京墨從中聽出別樣的心思，高升后面說的這番話，是他自個兒的意思，還是皇帝的心思？

這話里話外，明擺著是一個交換條件。

高升等徐京墨收下東西，又笑道：“因你在國子監讀書，陛下特許，天官不必每日點卯。”

“如此，天官在國子監讀書，倒也省心。”

……

賈母在鴛鴦和黛玉的攙扶下，顫巍巍地候在二門內。

琥珀等一眾大丫鬟，翹首侍立在兩旁。

少頃。

瞧見當先進來的那個衣著天藍道士袍美少年。

再一仔細瞧清他的眉眼之處，依稀可以認出，和當年走丟的小叔，就像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賈母手里的拐杖失手掉落。

哆嗦著嗓音，一句吳語脫口而出：“阿弟……”

“黛玉，見過舅祖父。”

“奴婢見過小祖宗……”

林黛玉和鴛鴦等一眾大丫鬟，右腳齊齊后退半步，同時彎腰行了個萬福禮。

徐京墨收斂心神，驚鴻一瞥那個顏色出塵的少女，呼吸間快走幾步，拱手作了個長揖，“小弟京墨，見過姐姐。”

說完這句話，徐京墨的心里油然騰起一股子不適。

“林姑娘，咱們又見面了，我和你父親是舊識，咱們之間的輩份，往后各論各的。”

徐京墨借著偏頭看向林黛玉，按下心里那份奇葩心情。

林黛玉輕輕眨著美眸，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所幸賈母聽到此處，好奇替她解了圍：“玉兒和京墨，在揚州會過面？”

徐京墨生怕提及揚州，徒惹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哭鼻子。

忙岔開話題道：“姐姐，有吃的沒？我走了一路發現有點餓。此事，回頭得空再與你細說。”

賈母點點頭，一迭聲說了三個好字。

而后一把拉起堂弟的手進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