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該小心眼，不該吃赫婉如的醋。

她也時常安慰自己，她才是父親母親的親生女兒，血濃于水，即便是相隔了十年，父親母親對她的態度不會變的。

小時候的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長大了她依然是他的小公主。

然而現在，她越來越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得到父親完整的愛。

原來女兒是可以替代的，原來對女兒的愛，也是可以隨時間淡化，隨另一個人的出現而轉移的。

顧野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把她摟的更緊一些。

“阿玄，我……我還是覺得不妥。”凌雅低聲道，“我能理解你想讓婉如接受鍛煉，但……但可以用別的方式。先不說這家公司是我給小霓的禮物，就說刺繡這個手藝，小霓是從小就訓練過的。”

“她從六歲開始就會穿針引線，七歲時已經跟大皇宮里的幾位資格最老的刺繡師傅學習了，到了十四歲，她能獨立完成很多作品，并且這些作品都受到王后的夸贊！但婉如根本沒學過這些，對刺繡一點都不了解，她……”

“凌雅！”赫玄聲音嚴厲，一個眼神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凌雅不出聲，卻依然倔強的把臉轉到一邊。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赫灃忍不住想說什么，被赫洋一把拉住，給他使了個眼色。“在父親和母親面前，不準胡說八道！”

“行行行，我什么都不說行了吧！”赫灃也轉過頭，不滿的瞪了一眼赫婉如。

赫婉如兩只手輕輕搓著衣角，過了好一會兒怯生生的看向大家。“父親，別因為我而為難。我……我其實也不是很想去那個繡廠的。”

“婉如，你……”

“母親說的對。”赫婉如笑笑，“我確實沒有學過。呵……我沒有赫霓公主的才華，更沒有她那么命好能從小就追隨名師，我……我小時候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罷了。”

“再說我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我做這些精細活兒。”說著，她的手捂在胸口上，眉頭微蹙，“自從上次中了子彈，我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有時候看會兒書都覺得很累……呵，我這輩子大概就這么廢了吧。所以我覺得待在家里挺好的，至少……至少我有個去處。”

赫婉如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安靜的看著她。

包括旁邊的傭人。

傭人們的眼神有了微妙的變化，她們越發同情這個沒家世沒背景單憑運氣進到王府的孤兒。

她們越來越覺得，即便被封為公主，也不是完全沒有苦惱的。看上去坐擁榮華富貴，實際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一個養女，哪比得上親生女兒？就算為母親擋了子彈又怎么樣？差點兒搭進去自己的命，到頭來親生女兒一回來，養女照樣是被拋棄的。

赫婉如咬著嘴唇，眼中似乎有淚光閃爍。

凌雅心頭一緊，想到拍合照那天突然闖進來的殺手，想到赫婉如不顧一切擋在那黑洞洞的槍口前。

想到她躺在ICU里，輸著血，身上插著管子，差點醒不過來的樣子。

想到醫生告訴她，婉如公主左胸口的子彈離心臟非常近，如果再偏幾毫米，就必死無疑。還有子彈穿透身體留下的疤，或許一輩子都消不掉……

凌雅嘴唇微微顫抖，她回想這段時間對赫婉如的冷落，不由得心里愧疚。

親生女兒回來了，可養女也是陪伴她這么多年的，難道就該被拋棄嗎？

凌雅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臟某個地方在隱隱作痛。

“這件事，不要再啰嗦了！”赫玄失去耐心，猛地站起來，“我已經決定了，小霓和婉如共同管理公司，各帶一支團隊。以半年為期，半年后我要依據兩人的成績再做決斷！”

赫玄已經發話，凌雅也不能再多說什么。她向赫玄行了一個禮，目送他離開花園。

可她眼底的疑惑并沒有消除，反倒越來越深重。

下午茶結束之后，幾人分別與母親告別。回去的路上，顧野一直牽著姜棠的手，怕她不開心，一個勁兒講冷笑話。

走在后面的赫洋都聽不下去了。

但看到姜棠笑的無比開懷，他欲言又止，只好安靜的忍著尷尬，繼續聽冷笑話。

“那個……妹夫！”赫洋哭笑不得，“我想打斷一下，講個真正的笑話給你們聽。”

姜棠看看顧野，立即明白大哥的意思，噗嗤一聲笑的更歡。

顧野這些冷笑話，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能笑。

“好了，大哥。”姜棠柔聲道，“阿野不講了，你也別講笑話了，咱們聊聊別的吧。”

“謝天謝地！”赫洋擦了擦汗。

顧野納悶：“我的笑話有那么差？”

這句話倒真把赫洋都笑了。

赫洋笑完之后，繼續說道：“阿灃這兩天也不知道忙什么，剛才一從花園里出來，他馬不停蹄就跑了，以前他可不這樣！”

“他是要跟二哥去什么地方嗎？”

“誰知道呢！”赫洋聳聳肩，“這兩人，從小就互相掐架，掐完了又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好完了又打的不可開交……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長大！”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們。

赫婉如躲在樹后，只露出半張臉。她緊咬著嘴唇，嘴角隱隱有血卻渾然不知。

有句話她聽的特別清楚——他是要跟二哥去什么地方。

還能去什么地方？當然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回去的地方！

赫婉如沒想到，一個赫湛就夠讓她頭疼了，現在又多了個赫灃。

赫灃也跟著湊熱鬧！

若是真讓他們兩個去了山區，只要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她說的自己那些凄慘身世都是編的。那對把她和哥哥從小供養到大的父母，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

而她真正的父親和哥哥，根本見不得人。

赫婉如的手搭在樹上，長指甲把樹皮摳了幾塊下來。

所以……她絕對不能讓赫湛和赫灃找到那個山區，或者，不讓這兩人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