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敲響,散發光芒的石日懸停在居室內,代表著地底王庭在此刻已轉換為‘白晝’。
被刺眼的強光折透雙眼,迪蒙堅挺著意志從昏沉中蘇醒,只覺得渾身都有些緊繃。
他以一種很高難的姿勢橫在地上,就像是一副抽象畫上的復雜人體。
雖然這說明他睡的很深,但卻是最為難熬的一夜,身下地面的堅硬讓他很久才進入深度睡眠,臨睡前腦海里還流轉著昨晚莉帕所說的計劃,讓他精神很難真正放松。
迪蒙起身佩戴好單肩披風,腳步輕緩的從向日葵床邊經過,眼神控制不住撇過床上的莉帕。
莉帕還在熟睡中,像是毫無防備,紗衣凌亂但將身體遮擋嚴實,她的睡姿很好,這是迪蒙比較羨慕的一點。
推開毛茸茸的房門,迪蒙從右側的長廊拐向左側,行進間,幾名阿尼莫尼族女戰士迎面走來,面容各帶有一種不明的笑意。
“女王傳喚。”為首的女戰士停在迪蒙面前,說話時眼神若有若無的掃量迪蒙。
被這樣“審視”,讓迪蒙輕微有些不適,他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不好意思,我們走吧。”
女戰士收回略有深意的目光,其余幾人圍繞著迪蒙,向另一處長廊走去。
位于地底的石之王庭在和普通的白晝沒什么區別,甚至更為明亮,迪蒙這才理解到黛絲媞妮所說的‘石日工藝’有多么精湛。
一行人穿過長廊,走出門洞,一顆參天巨樹矗立于此,四周由雕花墻體相隔絕,紋路莊重而克制。
黛絲媞妮正坐在樹下,她白發垂肩披散,面前擺放一張石桌,桌上的是迪蒙雕刻的斗棋。
“過來坐。”女王輕聲招呼道。
迪蒙凝視著黛絲媞妮,平靜走過隨后安然坐下。
屬于他的陣營斗棋零散在石桌上,迪蒙看了看黛絲媞妮,看到她早將棋子擺好,似是等待很久。
“我叫人把石桌搬到了這里,以后可以按照這副圖案多復刻幾張石桌,把這樂趣帶給族人們。”黛絲媞妮很隨意,就像在和舊友聊天。
迪蒙微微頷首,他能看出黛絲媞妮對這項‘娛樂活動’很感興趣,甚至想讓整個阿尼莫尼族都能參與進來。
黛絲媞妮紅眸掃過迪蒙的臉,唇邊帶笑道:“昨晚休息的還可以嗎?”
“還不錯。”迪蒙平淡回道。
“莉帕,很可愛吧?”
迪蒙擺棋的動作一僵,他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道:“嗯,是的。”
黛絲媞妮的話有著別的含義,這也證實莉帕是受到了她的指示。
“對她好一些。”黛絲媞妮接著說道:“哈思一般是沒有什么權利和地位的,但你不一樣,我會允許這一點。”
迪蒙不知道該如何說,他覺得眼前這位女王就像是囊括著‘黑’與‘白’,有時展現出不擇手段的冷漠無情,有時則像一名庇護著族群每位族人的‘母親’。
“我會親自為你們舉行合禮儀式。”
“什么儀式?”
“類似你們人類的婚約。”黛絲媞妮淺笑道。
迪蒙眉頭皺了皺,思索了一番說道:“不用這么急,我想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
黛絲媞妮沉默片刻,等待迪蒙擺好斗棋,她沉吟道:“嗯,不要讓我等的太久。”
這話從一名擁有永恒壽命的長生者口中說出,讓迪蒙感到一絲疑惑。
“聽起來,你很期待。”迪蒙假裝無意說道。
“自從莉帕失去父母,她就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黛絲媞妮露出一副不合少女容貌的慈和,“她就像我的女兒,是我看著她成長到現在。”
說著,黛絲媞妮挪動了一枚斗棋,表明和迪蒙的對局開始。
迪蒙停頓后,腦海想好應對,邊挪動斗棋邊說道:“把孩子親手送給外來者,是母親的選擇,還是女王,又或者,是原罪做出的決定?”
黛絲媞妮噙著笑,再次挪動了一枚棋子。
“這是我們一致的決定。”
我們?……迪蒙心有茫然,這話聽上去就像是黛絲媞妮具有著多重人格。
不管怎樣,莉帕的計劃已經開始實行,她會去竊走蠟像,剝離黛絲媞妮的傲慢原罪。
這也許會讓這位‘母親’失望。
迪蒙不緊不慢的挪動棋子,下一刻,黛絲媞妮淘汰了他另一枚棋子。
迪蒙微笑著看黛絲媞妮拿走那枚淘汰的斗棋,‘傲慢’問道:“我也算是看你‘成長’到現在了吧?”
“你會看到更多。”黛絲媞妮從容笑道:“比如,你會看到舌頭從你的口腔分離,被獵犬吞進肚子里,小鬼。”
迪蒙苦笑著摸了摸鼻子,繼續琢磨著下一枚棋子的落點。
兩人的對局持續了一會兒,以迪蒙的勝利告終。
再次失敗依然沒有讓黛絲媞妮感到挫敗,不如說,令這位女王遇挫越勇。
迪蒙深刻了解到他的這個方式,存在很大的‘理想化’,只得寄希望于莉帕能順利將蠟像偷出來。
正當棋子擺好開始新一輪對局,一名阿尼莫尼族女戰士匆忙從門洞內沖進來,她眼神先是看了看迪蒙,隨后恭敬半跪,對黛絲媞妮焦急道:
“女王!蠟像失竊了!”
黛絲媞妮停住手中的動作,輕聲問道:“哪部分蠟像?”
“兩個!兩個都不見了!”
聽到女戰士的回答,迪蒙鎮定的走完下一步棋,假意做出一個震驚的表情。
他知道,這是莉帕成功了,但現在決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黛絲媞妮手指輕輕敲在石桌上,她眼神完全沒去看迪蒙,而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過去看看吧。”
她提起裙擺站起,向前走去,又對迪蒙拋下一句話:“你也過來。”
不去不行嗎?……迪蒙在心里嘀咕著,但還是一臉詫異的起身跟在黛絲媞妮身后。
幾人穿過門洞來到長廊,一直走到一處由石柱支撐著的開闊場地。
在場地盡頭,有一幢鑲嵌著各色寶石的大型鐵門,門前聚集著阿尼莫尼族的人,莉帕也在其中。
那兩人怎么也來了……迪蒙無意間看到了兩個熟人,是愛德華和海倫娜,他們在人群的外圍,正在低聲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