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解剖臺刺眼的白熾燈下醒來的。

準確地說，是躺在一張長滿霉斑的柏木板上。腐臭味混著線香的氣息直沖鼻腔，左手指尖觸到某種黏膩的液體——借著窗外滲進的月光，我看到滿手暗紅。

“又失敗了啊......“陌生的沙啞嗓音從我喉間溢出。抬手的瞬間，玄色道袍袖口滑落，露出布滿朱砂符文的右臂。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昆侖山巔的晨鐘，藏經閣泛黃的《遁甲天書》，還有走火入魔時經脈寸斷的劇痛。

門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我本能地掐起劍訣，卻發現這具身體殘留的肌肉記憶比思維更快——三張黃符已懸浮在身前，泛著微弱的青光。

“天地法靈，逐鬼驅魔令！“暴喝脫口而出的瞬間，符咒化作火球破窗而出。慘綠色火焰照亮院落的剎那，我看見此生難忘的景象：七具無頭尸體正在月光下起舞，脖頸斷口處鉆出藤蔓般的血肉觸須，末端卷著還在滴血的骷髏頭。

最前方的女尸突然轉頭，那張腐爛大半的臉露出瘆人笑容。她手中的頭顱張開嘴，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道士的血......最補了......“

我踉蹌著后退，后腰撞上停靈臺。解剖刀冰冷的觸感突然從掌心傳來——是之前驗尸用的柳葉刀！現代法醫的本能壓過了恐懼，我反手握住刀柄，在女尸撲來的瞬間矮身滑步，刀刃精準切入她第三腰椎的間隙。

腐肉爆開的悶響中，暗紫色妖丹滾落腳邊。那些狂舞的觸須突然僵住，所有頭顱同時發出哀嚎。道袍無風自動，我聽到自己帶著笑意的聲音：“原來鬼也講解剖學啊？“

月光穿過義莊的破瓦，在青石板上織出蛛網似的裂痕，像極了上周剛解剖的肺動脈栓塞患者的血管造影圖。

左手腕傳來灼痛，三道暗紅血線正在皮膚下游走——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告訴我，這是強行修煉“風雷地動令“留下的暗傷。現代醫學知識卻在腦中尖叫：血栓！這他媽是活體血栓在移動！

“咳咳...“又一口黑血濺在驗尸簿上，墨跡暈染間顯出詭異紋路。門外陰風驟起，驗尸簿嘩啦啦翻到空白頁。

七具無頭尸的腳步聲在庭院回響，如同濕木頭敲打棺材板。我握緊從女尸腰椎挖出的妖丹，冰涼觸感讓左眼突然刺痛。再睜眼時，世界已蒙上灰白濾鏡——那些尸體周身纏繞著血色絲線，全部匯聚向東南角的古槐。

“原來如此。“我咧開嘴笑了，滿口血腥氣。現代刑偵學與陰陽瞳的視野重疊，瞬間看破關竅：槐樹根部的尸繭才是本體，這些跳舞的尸塊不過是提線木偶。

三張破煞符從袖中滑出，身體卻比意識更早行動。劍指劃過符紙的瞬間，經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鋼絲在血管里打結。但符火還是亮起來了，青光照亮道袍內襯。

“太乙救苦天尊！“暴喝聲與瓦片碎裂聲同時炸響。虬髯大漢撞破屋頂墜落，軒轅劍迸發的金光削斷三根血肉觸須。我看著他背后那柄標志性的劍匣，差點被口水嗆住——這胡子拉碴的壯漢，竟然是燕赤霞？

“愣著作甚！“他反手甩來一沓符紙，“結八卦伏魔陣！“

我接住符紙的剎那，醫學生的強迫癥突然發作。這些符文的朱砂紋路，分明是變形的頸動脈分支圖！指尖自動沿著血管走向劃過，本該需要半柱香布置的陣法，竟在呼吸間完成。

燕赤霞的瞳孔猛地收縮。地面浮現的八卦陣圖中，八門方位赫然標注著“任脈““督脈“等字樣。陣眼處的離位燃燒著幽藍火焰，正是用柳葉刀摩擦妖丹激發的磷火。

槐樹發出凄厲哀嚎，樹皮爆裂露出跳動的肉瘤。我趁機將符紙按在它表面，觸感像按在肝硬化患者的肝臟上。陰陽瞳清晰映出妖氣流動的軌跡，柳葉刀順著門靜脈走向刺入。

“你怎知命門在此？“燕赤霞的劍鋒抵住妖核。

“肝小葉結構不會騙人。“我轉動刀柄，妖核應聲而碎，“就算變成樹，門靜脈依舊是毒素堆積區。“

尸陣轟然崩塌時，懷中的妖丹突然發燙。

燕赤霞的劍鞘壓住我手腕：“道友究竟是誰？

“我是...“劇痛毫無征兆地襲來，左眼看到的畫面突然分裂：現代解剖室里閃爍的警報燈，與眼前燕赤霞眉心浮現的妖紋重疊。尚未開口，東南方突然傳來密集的銅鈴聲，像是無數冤魂在同時搖動招魂幡。

燕赤霞突然露出見鬼的表情：“子時三刻，陰兵借道！“